竹林不说话

苏　易

翻过连绵的青山，趟过清澈的溪水。穿过苍翠的竹林，顺着那袅袅的炊烟，迎着那满路的蜂蝶，踏着那四溢的花香，拨开历史的风尘，走进古老的村落。寻觅，隐藏在这静谧世界中外婆的土屋。它，满载着温馨与甜蜜，摇荡在芬芳里，淹没在清新的氛围中……

我了解土屋，我熟悉墙上的每一条裂纹，我抚摸过屋内的每一根梁木，我知道哪个角落躲藏着蟋蟀，我清楚哪个边角住过春燕。但我不知道，它在风雨中屹立了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我只发现外婆的额上如墙般布满皱纹，而且日益增多，加深，土屋的内壁早已被烟熏得乌黑，青灰的屋瓦长满青苔。土屋的窗很小，很小，小到即使是白天也只能吝啬地透过几缕光，土屋很旧，很旧。旧到遍布蛛网……但是外婆是那么喜欢它，不管它在旁人看来是多么的低矮与沧桑，多么的破旧与黑暗。

我和外婆一样爱着这间土屋，爱它的一切，无论是墙上的裂纹，熏黑的内壁，还是布满风尘的雕花木梁。我不知为什么，土屋给了我一种温馨，给了我一种叫“家”的味道。或许在这儿，在墙的某条缝隙里，在某块松动的青石板里隐藏着我不经意丢失的童年，或许在某段凝固的空气里沉封着我最美好的回忆。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钻进土屋，外婆便起床了，昏黄的灯光倾泻在地。我躺在床上，听着外婆打开鸭圈的声音，听着外婆收拾柴禾的声音，听着柴火燃烧的声音，直到粥香弥漫开来，几束俏皮的光从缝隙中探出身来滑过床沿，缠绕在我的指尖，我才懒散地起床。外婆家的我永远是自由的，在竹林中聆听叶片摩擦的声音，在河岸边观看鸭儿戏水的场景，……我是被时间遗忘的孩子，我遗忘了时间的存在……

我喜欢雨天的存在，我喜欢躺在土屋中倾听雨滴拍打青石的声音，倾听它亲吻竹叶的声音，然后在墙角蟋蟀的长鸣中进入梦的摇篮。我也喜欢在晴朗的夜空偎依在外婆的怀抱，坐在门槛上凝望满天星斗，或是不厌其烦地缠着外婆讲她年轻的故事和那古老的歌谣……

然而大人总是无法理解老人和孩童的思想，他们执意要拆除土屋，他们用怀疑的眼光打量它，质疑它的每一片瓦，每一粒土。他们担心，土屋会轰然倒塌，从此沉沦在那风雨交加的夜晚。所有的反抗在大人面前总是那么苍白与无力。他们用糊涂修饰外婆，而我被套上幼稚的枷锁。

但恶运终究是来临了，某个黄昏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在田间劳动的外婆冒雨归来。或许外婆真的是老了，当晚就发起了高烧。第二天，她不得不离开土屋被大人们送进了医院。土屋就在这时被如愿地拆除了，外婆和土屋的这一分别竟成了永别。

房子一天天年轻起来，外婆一天天老去……

新建的房屋很明亮，明亮到有些扎眼，新建的房屋很陌生，陌生到我再也嗅不到熟悉的气息。我忘了哪个角落留下过我的脚印，我忘了哪根木梁上残留着我抚摸的痕迹。

康复的外婆明显消瘦了，她的双颊再也没有泛起过绯红的轻云，她的身体再也不允许她下地劳作。于是，外婆花很长时间坐在那把老藤椅上，凝望陌生的楼房。

再后来，我上了小学，少了空闲的时间，少了光顾新房探望外婆的光阴。

太阳升起来了，但它却没有带来光明，被阳光笼罩的外婆陷入了黑暗。

我走进惟一熟悉的竹林，问道：“土屋呢?”

竹林不说话……

指导老师：陈宵

浙江省金华第一中学高一（2）班（32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