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商业五毛党”网络成潮

崔筝

2008年12月，一篇题为《瑞士媒体污蔑我国网民为赚5分钱欧元骂法国》的文章在大陆一家媒体的网站上登出。该文章称瑞士一家名为《20分钟》的报纸将因法国总统萨科齐会见达赖在中国互联网上引起的反法情绪归于政府操纵。据此家大陆媒体称，《20分钟》的报道中写道：“对萨科齐进行批评的网民可能收到中国政府的相应付费。”“中国网民发表的每条批评都能赚取5分欧分（0.5元人民币）。”

此新闻被刊登后，引发大陆网民强烈反应，7日之内评论已达7000多条。目前，在《20分钟》杂志的网站上，并没有那篇关于“5欧分”的文章，同时在这家大陆媒体的官方网站中，相关报道也已被删除。

被操纵的舆论

收钱发帖的“五毛党”已成为大陆网络的热门词汇，意思是指数量庞大的受雇网民采取伪装民意、引导舆论的方式为雇主服务以获取每帖0.5元人民币的报酬。大陆媒体报道中引述的瑞士媒体“五分欧元”的说法，或许就是“五毛党”的欧洲版翻译。

受雇海量发帖，伪装、操纵民意的作为，在商业领域已经成为网络营销的业内潜规则之一，并渐渐浮出水面。一直关注中国互联网发展的北京大学大众传播系的王洪哲，将这批听命于雇主，收钱散播言论的网民称为“雇佣军”。“一群代笔的枪手聚在一起，发动排山倒海的舆论攻势，就像一个雇佣军团。”

2008年上半年，大陆某饮料品牌向地震灾区捐出上亿元巨款后不久，一则封杀该品牌的帖子传遍各大论坛，称“作为中国民营企业的×××，一下就捐款一个亿，真的太狠了！”“……见一罐买一罐，坚决买空×××”。这篇正话反说的网络发帖，激发了众多网民的响应，论坛上的转帖、跟帖数以万计，一时间，这个品牌成为最受公众欢迎的饮料。

然而，这次网络事件表面汹涌的民意和舆论，不过是一场有导演、编剧和大量演员的开放式戏剧，演到中场，观众群隋激动地参与和买单，最终成就了这出戏的完美结局。著名网络推手“立二拆四”（简称立二）坦承，他的团队就是这出网络大戏的导演。

分工明细的“雇佣军”

陈墨的网络营销公司如今正在同时运作10多个“项目”。这位早年因策划芙蓉姐姐而成名的“炒作大师”告诉本刊记者，他的公司里每个项目都会使用1～3个发帖团队，每个团队几十至数百人不等。如此计算，陈墨的公司在论坛宣传方面至少拥有数千名发帖员。

“我在天涯有70万‘水军，手中有400个QQ群，每个按100人算，一旦有需要将有42万人为我在各大论坛发帖。”立二称。

这样庞大的集团自上而下形成树状结构，当有需要的时候，大型公关公司会将任务发给发帖团队的负责人，再由负责人向下分发发帖命令。居住在北京的李先生就经营着一支“雇佣军团”，经过一年多的发展，规模已达300多人。李先生称，几周前某词作人爆料某著名歌手狱中创作新歌的新闻，出现在大陆新浪网首页并保持了相当长的时间，此案例就是他手下几十个“枪手”的杰作。在新浪娱乐频道，这条新闻下面共有近500条评论，但在搜狐，同题新闻的评论只有23条，腾讯网相关新闻评论只有17条。

“我们主要做产品推广当然也有一些社会事件的炒作。”当被问及炒作社会话题的目的及幕后的资金支持者时，李先生称自己并不知内情。有时，“雇佣军团”之间也会有交叉和协作，“我们的客户有时也是公关公司，他们也不一定知道是谁在幕后发动”。

据相关人士估计，像李先生这样的“雇佣军”发帖团队，在大陆数以千计，仅在北京就有几百组之多。

复制+粘贴：五毛枪手的真实生活

常见的“雇佣军”团队的构建以负责人为中心，“枪手”来自全国各地，通过QQ群集结在一起。他们接到负责人的指令后会立刻行动，用不同的IP人工发送指定内容到目标网站或论坛。某个网络公关公司的负责人透露，他们经常使用的某江苏发帖团队，管理层仅3个人，一个负责外联，另两个负责与雇员沟通，其麾下的专兼职“枪手”发帖员达数百人。

发帖员Lanbin是“雇佣军”行业中的普通一员，23岁的他曾是东莞某工厂的生产线工人。半年前，他所供职的工厂因受金融风暴席卷而倒闭，与其他回乡和重新寻找工厂的同事不同，Lanbin找到十一份发帖员的工作。“失业加爱好等于现在这一行”，“住处和工作在一处，一台电脑就搞定了”。

在“雇佣军”发帖团队“乐士传媒”仅对客户开放的网页中的价目表显示普通发帖0.6元/个；定向发帖：1.2元/个；跟帖0.4元/个；制造热帖（在指定位置保持首页位置一个月11000元/个。

但这个价格并不代表市价。西安“星空推广”总监张女土称，他们公司的特色是拥有大量“固定的，相关论坛上很有名气的ID”，带动论坛舆论的能力更强，口碑宣传的效果更好。他们以包装歌曲、歌手为主，也兼做产品推广一个整合的推广方案少则1～2万，多则几十万。

与负责人的生意相比，发帖员的收入略显微薄。Lanbin月入2000元人民币左右和在工厂做工能获得的工资勉强持平，虽然在大城市生活稍微有些吃紧。但还是比回到农村要好很多。

一个专职发帖员在业绩最好的情况下月入也不过3000元左右，但他们将为此每天面对电恼持续工作10小时以上。至于兼职发帖员，发帖的收入只能够日常零花的开销。兼职者多为在校学生，网吧从业者和中小城市的上班族。李先生手下就有“一些坐办公室的小白领，在不是很忙的时候动动手指就能挣点零花钱”。

人数众多和各种不确定因素使得“雇佣军团”的管理工作显得复杂。李先生会定期根据自己整理的绩效统计表清理他手下的两个QQ群，“我们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完不成任务的人就要离开”。

在搜索引擎中键入“发帖员+招聘”，可获得284万多结果，如此大的招聘市场并没有造成这一行业的人员紧缺，简单的劳动和看似过得去的收入，使越来越多人加入到“五毛雇佣军”的队伍中，而他们只需要掌握如何在电脑上使用复制和粘贴的技能。

“雇佣军”的光明前景

借助大量人力手工发帖，运用广告植入、话题传播、伪装民意等手段的新型网络营销策划行业已经成为中国互联网行业一道独特风景。

2007年前，传统公关行业对海量使用人力的笨方法和其伪装民意、幕后推手的手段充满不屑。但2007年以后，随着“雇佣军”一系列营销案例获得成功，早已习惯使用MSN进行网络业务联系的公关行业，也在考虑在通讯录里存入几个“雇用军团”负责人的QQ号码，以备不时之需。

除去商业的产品运作，“雇佣军”的巨大作用还体现在企业和某些机构的危机公关处理上。“这个行业本身是灰色地带，大部分都是半公开的状态。”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小型“雇佣军团”的负责人说。其实，这种拼“人数”，人工发帖、跟帖的宣传方式，在大陆现行的法律法规下并无任何可供指责之处所谓的“灰色地带”，主要是“雇佣军”与其客户签署的保密协定，及在利用操纵舆论达成宣传效果后所遭受到的道德谴责。“这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行业。”来自黑龙江省的一位为某支“雇佣军”做业务代理的罗先生说。

“大概5～8年内，这种模式很可能就要超越传统的营销模式了”陈墨对这个行业充满信心但被很多媒体描绘成“幕后黑手”“骗子”的立二，在谈到“五毛雇佣军”泛滥的互联网时却显得有些多愁善感。

如今打开任何一个论坛，所有的热帖在立二眼中，似乎都是“植入式广告”和大量“雇佣军”廉价而喧嚣的叫好声。他很担心“五毛雇佣军”的不断壮大和伪装民意营销方式的盛行，会损害互联网原始的自由，平等的草根精神和网民的话语权及知情权。

“我真担心，有一天我打开某个论坛忽然欣喜若狂地招呼大家来看，因为我居然发现了一条自然网民发布的，不含任何广告的帖子”。

编辑 陈磊 美编 苗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