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生态的多元共生

2009-07-15 04:42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5期
关键词:古船张炜

白 雪

摘 要:在当代文学殿堂里,张炜是一个非常勤奋的作家,构筑了上千万的文字大厦,《古船》更是在读者中引起巨大反响。通过对小说主人公思想层面多元共生性的分析,可以透视出张炜的生态审美观——儒家的道德自我完善与老庄的自由理想相共生,为解决时代精神生态危机提供了借鉴。

关键词:张炜 《古船》 精神生态 多元共生

张炜早期小说不断表现自然的旖旎、人性的纯美,思考人与环境的对生性和谐,交织成一首芦青河的恋歌。但是随着张炜思想逐渐成熟,他的创作视野也更加的广阔,不论是着眼现实,还是回顾历史,似乎都有太多的问题需要作家思考。因此他笔下的芦清河就不仅是故乡那条河,“开始我沿河而上,写到了源头的大山;后来又顺河而下,写到了入海口,写到大海深处。再后来我长途跋涉,寻访着新的河流”,“你踏遍那些多灾多难的土地,你会发现它们真的在那流动。生活的河流谁也杜撰不了”,[1]这是一条积聚了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现实、文化思潮、伦理心理的生命之河。而在这样的历史变迁中作者由关注自然生态的对生性和谐,逐渐转向更加复杂深广的人类精神生态的多元共生层面的纵深思考,于是便有了《古船》。

《古船》透过洼狸镇几大家族在时代洪流中的变迁故事,揭示出人类在面对苦难挫折时的艰难选择,展现人类不屈的生命韧性。而芦青河,这条生命的河流,她见证了历史的荒谬与争斗,也迎来了改革与进步,当杀戮掠夺横行,她悲伤的哭泣,直到眼泪流干——“河水越来越窄,最后是进不来船了”。濒于干涸的芦青河,也使“整个镇子都变得懒洋洋的”。直到抱朴走出了磨坊,地下河才又重新发出了水声,未来“那条波光粼粼的宽阔河道上,阳光照亮了一片桅林”。河水苏醒了,她似乎也经历了一场深刻的反思,正像抱朴在磨坊中面壁十年,他深刻的剖析着自己、剖析着老隋家、剖析着洼狸镇,也反省着全人类。在省人及自省的过程中,抱朴发现“让人害怕的绝不是天塌地陷、不是山崩,是人本身”。[2]到头来,苦难的来源竟是人类自身的精神,正是人性中那些违背自然精神的贪婪欲望的积聚爆发,这些危险的精神因子如不及时平复,会给我们的未来生活带来更大的影响。所谓“精神生态”,“是地球生态系统中的一个重要方面,人类的精神是地球生态系统中的一个重要变量。人类精神与自然精神的协调一致,是生态乌托邦的境界”[3]而精神的问题还需要运用精神的力量去解决,传统是现代人文价值的源泉,要为身陷精神危机中的现代人重新找到一种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就需要回到传统文化精神土壤汲取养料。但是,传统的文化精神中也有糟粕与杂质,而且在历史的演变中也不是简单的线性发展,而是多元共生,共同生发出当代的时代精神,因此作家的精神生态往往也是复杂的矛盾统一体,让我们回到《古船》,透过小说人物来细细体味作家张炜审美理想发展之精神生态的多元共生。

隋家两兄弟一名抱朴、一名见素,而“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语出老子《道德经》第十九章,即保持素朴的本质,减少私心、削弱欲望,令人们返回“无为自化”的境地。见素站在家族立场如豹子般的复仇者形象显然是它的反题,而抱朴面壁十年、潜心自省,是否就达到了道家无为逍遥的自由之境,答案并不是如此简单。

一方面,道家看到人类社会发展中的不和谐,往往是由于存在着私欲、贪婪,背离了自然之道,越“为”越会造成“天下汹汹”,不得安宁。张炜在小说中对抱朴的赞赏大于见素,因为见素内心有太多的欲望,凡事“太过”,得绝症是因为他的情感欲求已经超过了恰当的限度,扰乱了身体内部的和谐运转,“过犹不及”,一旦现实中遭遇挫折,欲望搁浅,整个的精神与身体系统便全面的紊乱。而他最终被送到老中医郭运处诊治,正是向道家思想的回归,因为“中医的理论及其治疗方法、一切措施,无不本于道家对于生命生活的体认”[4],郭运让见素吃新鲜素食、读《天问》、少私寡欲,希望用道家的“无为”思想来平和见素内心的“太过”,治心、养心,返回自然淳朴的精神状态。而抱朴一生与世无争,面壁十年,无欲无为,但一遭出山便能承担起粉丝厂复兴的重任,因为他“循道而趋”(《庄子·天道》),“与道为一”,故而成为作家心中改变世界的理想人选。

但另一方面,抱朴作为隋家的长子,其父在他幼时便把“勿意、勿必、勿故、勿我”(《论语·子罕篇第九》)几个大字赠与他作为人生的座右铭。在儒家克己复礼、中庸仁爱的思想熏陶下,抱朴尊敬长辈、关爱弟妹,对镇上百姓充满同情,忘我的挽救“倒缸”的粉丝厂,但是面对小葵和闹闹的爱他却极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因为他不断的反省自己、反省隋家、反省天下男人们做下的恶事、还有整个洼狸镇的那些惨绝人寰的往事,他总是在追问“人哪,你到底能走多么远?”这个问题在他读了《天问》与《共产党宣言》后得到了解答,即使是面对仇家经营的粉丝厂,他也尽全力补救“倒缸”,并批评见素的“起意”,反对他独享粉丝厂,因为“它应该是大家的”,而“一个人千万不能把过生活当成自己一个人的事情,那样为了自己就会去拚命,洼狸镇又会流血”。[5]他超越了家族之间的利益争夺,实现了道德的完善和精神的提升,最终于危难之时接手粉丝厂,承担起全镇人生活幸福的希望,他要以自己的“正直、真诚”,“和镇上的人一起摸索下去”。因此抱朴的隐居并非为了逃避,也不是为了个人精神思想的自由逍遥,而是始终着眼于人类的苦难,在中国传统文化和共产主义经典文献中思考着苦难的原因还有未来的出路,表现出较为浓厚的内敛外省的道德理想主义的色彩。

综上所述,抱朴是中国传统儒道精神的和谐统一体。儒家侧重“生命的伦理价值”,而道家看重的是“生命的本然价值”,而这两种取向,都关注生命,关注人类的生存状态。抱朴的犹疑、选择、反思、崛起,实际上正是作家精神生态的矛盾演进。张炜是在孔孟之乡的齐鲁大地出生、受教育并成长起来的作家,而“齐鲁文化的传统根基最深,体系最完备,尊奉者尊奉得最虔诚,因此齐鲁文化具有比其他地域文化更强的维模功能”[6]其不断积淀的儒家思想无疑成为新时期山东作家最为深厚的文化资源,如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道德理性意识,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和关注现实、积极入世的理想主义精神,以及“民本意识”影响下的对民生疾苦的深切关注等是当下山东作家创作的集中表现。具体体现在张炜身上,更是执著于自己文化的归属,如道德、理想、苦难等等均成为其创作的核心命题。而张炜童年的乡村生活记忆,又使得他对自然充满了柔情与依恋,因此与老庄思想中“回归自然”的人生理想合拍。

当评论家从生态角度研究张炜小说创作时,人们更多是将目光集中于张炜的《九月寓言》及后来的一些作品的分析,而“一件艺术品,无论是一幅画,一出悲剧,一座雕像,显而易见属于一个总体,就是说属于作者的全部作品……一个艺术家的许多不同作品都是亲属,好像一父所生的几个女儿,彼此有显著相像之处”[7]。综观张炜的小说创作,从创作伊始就隐含着自然情怀。《古船》虽然着眼于现实苦难,风格沉郁顿挫,但是作家同样没有离开自然土地,生态审美理想在其写作发展中也愈显浓厚,面对现时代从自然到社会以致人类精神生态的多重危机,张炜一直在思考人类的出路。《古船》中,他把目光投向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儒道思想,冯友兰先生在《中国哲学简史》中提出:“中国思想的两个主要趋势道家和儒家的根源。它们是彼此不同的两极,但又是同一轴杆的两极。”“因为儒家‘游方之内,显得比道家入世一些;因为道家‘游方之外,显得比道家出世一些。这两种趋势彼此对立,但是也互相补充。两者演习着一种力的平衡。这使得中国人对于入世和出世有着良好的平衡感。”[8]道家哲学中要求“圣人去甚,去奢,去泰”,儒家也以“中和”为最高要求,所以,“勿太过”历来是两家的格言,也应该是我们与世界环境、与周遭他人、与我们自身相处的法则。

儒、道思想本身即是一种互补共生关系,共同构成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通过《古船》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这种多元共生的生态审美思想贯穿了作家的创作,作家希望通过文学作品改变大众的精神生态观,能够扎根于传统文化精髓,在一种动态平衡的多元共生状态中寻得社会的健康发展之路。

(本论文为广西民族大学2008年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项目名称为:由对生走向整生——张炜小说的生态审美理想发展论,项目编号:gxun-chx0841)

注释:

[1][5]张炜:《融入野地》,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年版,第307页。

[2]张炜:《古船》,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年版,第227页。

[3]鲁枢元:《生态文艺学》,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387页。

[4]梁漱溟:《梁漱溟集》,北京:群言出版社,1993年版,第494页。

[6]魏建,贾振勇:《齐鲁文化与山东新文学》,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42页。

[7]丹纳:《艺术哲学》,傅雷译,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8页。

[8]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7页,第20页。

(白雪 南宁 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 53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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