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婚》的文化意义品读

胡　清　陈　雷

[摘要]《金婚》创作秉承现实主义的美学原则，以浓郁的平民情怀对日常生活进行诗意的书写，在“生活流”般的叙事当中去读解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幸福。本文从文化的视点出发，以“编年体例含纳社会意义、彰显文化精神”、“平民情怀容纳生活百态、呈现平凡之美”、“和谐视角构建文化之美、融铸幸福之味”三个角度切入，融会其结构、叙事、人物、主题的特质，品读郑晓龙导演的长篇电视剧《金婚》。

[关键词]《金婚》：编年体；平民情怀；和谐

电视连续剧《金婚》在第十四届上海电视节和第七届金鹰电视艺术节上获得多项大奖，得到专家和观众的广泛认可。《金婚》洋洋洒洒50集，以佟志和文丽50年的婚姻生活贯穿起新中国50年风云变迁的历史，其创作秉承现实主义的美学原则，以浓郁的平民情怀对日常生活进行诗意的书写，以强烈的时代精神对历史印记进行深情的回眸，在饱含着酸甜苦辣年复一年的“生活流”般的叙事当中去读解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幸福。

一、编年体例含纳社会意义、彰显文化精神

《金婚》是一部具有深厚社会学意义的现实主义题材的家庭伦理剧，它将佟志和文丽50年婚姻生活的点点滴滴全部置身于50年来我们国家风云激荡的历史变迁当中，巧妙地以编年体的形式进行宏观的结构和展开细腻的叙述，每年一集，每一集都将年代以字幕的形式标识出来，独具匠心地着意凸显出年代的背景，而将家庭生活从历史变迁的大背景中或是浮现出来，或是纠结起来。

《金婚》呈现的故事始于新中国热火朝天的1956年，止于新世纪风华正劲的2005年，这50年是新中国历史变化最激烈也是人民生活和价值观念变化最巨大的50年，应该说，这50年发生的故事在讲述上是比较难于驾驭的，但是《金婚》却独辟蹊径地选择了一种崭新的思路，它以中国人最为熟悉的“家”作为具象空间，以平凡亲切的人人皆可体会的家庭生活作为切入点，把50年历史变迁的兴衰荣辱、国家发展的跌宕起伏与人物的命运、婚姻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以编年体的形式来表达作者要记录的这段历史。这种家国一体、以家论国的叙事特色既体现出创作者新颖开阔的思维视野，也使得该剧获得了“小窗口大世界”的社会意义和“家国同构”的文化意义。因为家庭作为社会构成的最基本单位，是一个能动的要素，它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具有明显的变动性和文化附着性，它的演变是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重要内容。我们也的确看到，似乎除家庭之外。再也没有一种社会组织对历史与时代的变迁捕捉得如此敏锐。

进一步来说，《金婚》在编年体体例的整体构架下和家国同构文化理念的宏观指导下，家与国的互动与纠结又更为具体的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人物设计历史留痕。《金婚》在人物的设计和发展上充满了一种历史感，这里面每一个人物都有着浓郁的时代烙印。我国第一部《婚姻法》在1950年颁布，在《金婚》里佟志和文丽的爱情萌发于1956年，他们可以看作是新中国自由恋爱的第一代，而他们的第一次相识正是在大庄和淑珍的婚礼上，大庄与淑珍的婚姻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这样的两种恋爱方式正代表着不同时代观念的碰撞，这种时代的思想痕迹也注定打在了人物的身上。然而更能体现出人物设计赋有历史感的尤在于佟志和文丽的子女们，他们每个人的性格特点和人生选择都有着鲜明的历史感，大女儿燕妮代表着被阶级斗争的时代所耽误后又自力更生勇敢打拼的一代，二女儿南方代表着恢复高考后靠个人能力努力奋斗又赶上出国热潮的一代，三女儿多多代表着崇尚个性自由思想更为解放在商海沉浮最终致富的一代，小儿子大宝代表着正赶上大众文化流行想做明星梦思想前卫推崇个人主义的一代，可以说，《金婚》中人物形象的历史感蕴含在性格之中、流淌在叙事之间、鲜明于影像之上，亦体现出创作者的良苦用心。

二是矛盾设置穿针引线。《金婚》从表面上看是一年一集，一集一个故事，一个故事产生一个新的矛盾又解决一个矛盾，而实际上有许多发生在不同年代的故事，其中的矛盾是环环相扣彼此纠结的，而这些矛盾的初始实际上又都源于历史的事件和时代的缘由。如果不是三年自然灾害经历的困难时期缺食少粮，父母也就不会把南方送给远在重庆的奶奶抚养，也不会有后来文丽与婆婆因为南方的四川话而争论，更不会有长大的南方对母亲的不理解。再有，如果不是佟志为求发展去三线生活，也就不会结识红颜知己李天娇，也不会有佟志因从三线调回仕途受阻郁郁不得志，更不会有长大后的多多指责父母的自私。可以说，正是这些看似不相连接却又彼此纠结在一起的矛盾设置使得《金婚》具有一种“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结构特色，而这些矛盾的设计与处理也鲜明地体现出历史的印记。

三是情感升华润物无声。《金婚》是一部情感剧，它的亮点便在于历史事件参与到人物情感的推进当中，使得情感的发展流畅自然而赋有历史感。谈一个简单的细节。在经历三年自然灾害的粮食极度缺乏的困难时期，佟志将仅有的一碗米饭留给新婚妻子文丽，自己却饿着肚子去上班，没想到妻子也想着在工厂上班的丈夫会更辛苦，于是把那碗饭留到了晚上一直等着爱人回家，可是最后饭却馊了……这样的细节虽简单却动人，十分形象地展现了那段十分艰苦的历史年代中夫妻之间彼此的关爱与相濡以沫，将那个年代普通人之间的真情自然地呈现出来，情感在碾过的历史之轮中悄无声息地流过。自然而真诚地推进并升华，最终渗入每个人的内心当中，无形之中产生了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美学效应。

四是日常生活细节俯拾即是。日常生活的叙事策略是家庭伦理剧的鲜明风格与特质，《金婚》在日常生活的叙述之间重拾那些历史的细节，生动地还原了社会在变迁中留下的那些鲜明印记。那些散落在背景之中的标语、横幅、宣传画不仅暗示了时代的氛围与特色，而且以小见大展现了历史还原了时代。同时，在家庭生活中随处张贴的海报、孩子哼唱的流行歌曲、广播和电视播报的新闻和娱乐节目、家庭成员之间的阑谈中无处不在记录着时代，毛主席去世、两次申奥、香港回归、伊拉克战争、“非典”疫情无一不在印证着历史。而这些打上了鲜明时代和历史烙印的细节在《金婚》中俯拾即是，让人们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去回味去怀旧。

可以说，《金婚》是佟志和文丽50年的婚姻生活史，同时也是新中国的一部成长史，历史与时代在爱情与婚姻中浮现，爱情与婚姻在历史与时代中沉淀。

二、平民情怀容纳生活百态、呈现平凡之美

《金婚》作为一部家庭剧自始至终都贯穿着一种现实主义的美学原则，它渗透着浓郁的平民意识，对日常生活的诗意品质进行着有力的开掘和提升，展示出赋有民族文化意味的质朴之美和赋含时代创新精神的平凡之美，彰显出一种贴近生活、贴近社会、贴近群众的大众艺术形态的审美价值。

平民意识和平民美学旨趣是当下文化语境中具有历史进步意义和文化建构价值的重要美学形态，它主动剥离宏大

叙事，拒绝激情洋溢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真正回归到日常生活的平凡琐屑当中，把观照的目光投向普通百姓和他们生活当中的酸甜苦辣与悲欢离合，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与平凡的人情世故中展现人性之真生命之意。

《金婚》主动疏离历史风云变迁的宏大叙事，巧妙地选择一种以家论国的思维视角和日常生活化的叙事策略，将广阔的时代背景拉向幕后。把琐屑的家庭生活推到台前，所以我们看到的并不是激荡的时代变幻也不是重大的历史事件，看到的只是佟志和文丽这一家人朴素的婚姻与家庭生活，只是这一家人的磕磕绊绊、酸辣苦甜，这就是《金婚》创作者平民情怀和平民视角的真诚体现。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孟繁树曾指出，《金婚》“可以说是现代中国人的一部全方位的、百科全书式的、马拉松式的中国婚姻的再现”。的确，《金婚》在日常生活的展现之中摆脱了以往家庭剧关注视点的单一性，而是从不同的角度来思考家庭婚姻生活。以往的家庭剧有诉说家族命运的如《全家福》、《一年又一年》，有讲述亲情故事的如《我的兄弟姐妹》、《亲情树》、《搭错车》，有探讨婚姻生活的如《牵手》、《中国式离婚》，有思考婆媳关系的如《婆婆媳妇小姑》、《双面胶》，有展现老年问题的如《咱爸咱妈》，有呈现平民甘苦的《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有涉及子女教育的如《家有儿女》等等内容，却从未有一部像《金婚》这样以博大的胸怀包客进家庭生活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将平民甘苦、情感出轨、精神恋爱、婆媳关系。姊妹关系、邻里关系、代沟问题、子女教育、情感故事，甚至包括涉及民生的住房、考学、就业、退休、广告、经商等等家庭社会生活的边边角角，全方位多视点的来呈现和思考这50年如同爱情长跑般的婚姻家庭生活，为中国的家庭伦理剧提供了一部“百科全书式”的中国婚姻的范本。

《金婚》以其浓郁的平民情怀、多维的思考视角、强烈的现实精神极大地关注普通人的人性美和平凡人的价值观，它塑造了一个又一个行走在时代中间的平凡的小人物，无论是佟志和文丽，还是大庄和庄嫂，抑或是他们的儿女们，人物的光彩都在于人性之真和人情之美，普通人的情感故事、人生遭际自有其独特的美学品质。《金婚》的50年是充斥着锅碗瓢盆、磕磕绊绊的50年，是融合了七情六欲、悲欢离合、养儿育女、成家立业、生老病死的50年，正是这些真实地散落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边边角角才织就起这起起落落的人生大幕，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由此流淌成生生不息的生命长河，无不体现着世俗生活中淳厚浓烈的人情味与亲和力，这也正是《金婚》的魅力所在。

三、和谐视角构建文化之美、融铸幸福之味

西方美学认为优美感伴随完整、和谐与鲜明。而这里所谓“完整”是说它是一个统一的自足的整体，没有缺陷和累赘。而这种“完整”的效果依赖于内在的“和谐”，而在《金婚》中佟志和文丽的婚姻长路是以一纸保证书为起点，以50年的金婚庆典为句点，这正是一种结构的完整与内在的和谐。而这50年他们既有温暖的甜蜜也有无奈的痛苦，他们一起体会了困难时期的相濡以沫，也一同面对了婚姻出现裂痕的分分合合，他们经历了父母离世的悲痛，也经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伤，但无论如何他们一路上栉风沐雨携手相扶，共同面对冲突承担痛苦、一起感受温暖分享快乐，始终坚持一路同行。这在结构上讲是一个大团圆的“完整”结构，从意义上讲它追求冲突的和谐解决，强调人伦之和，从这个角度来看，《金婚》构建了一种和谐的视角。

国家广电总局电视剧管理司司长李京盛曾评价《金婚》说：“这部剧有别于以往婚姻爱情剧的不同在于，这是一个构建和谐的眼光，在这个意义上，《金婚》把这种类型剧推上新的深度和高度。”的确，当《牵手》第一次触及在当时被视为“雷区”的婚外恋现象，将“第三者”出现引发婚姻裂痕推向台前；当《中国式离婚》率先直击内因。揭示在婚姻契约下夫妻间的身与心的背叛，放大婚姻的不和谐；当《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首次将家庭暴力这一社会问题冷酷而尖锐的呈现在大众面前，我们隐约感觉到，家庭婚姻生活中的欲望多了、真情少了，私利多了、关爱少了，矛盾多了、礼让少了，暴露多了、和谐少了。因此，我们也亟须建构一种新型的伦理价值观，而直到《金婚》，导演郑晓龙以父母的婚姻为原型，以佟志和文丽50年的婚姻旅程构建起一个和谐婚姻的范本，真实地展现出中国普通百姓“一生都在吵吵闹闹却一直在彼此牵挂不离不弃无法分开”的家庭婚姻生活的原生态。而《金婚》的热播也反映了普通百姓对亲情与家庭的一种渴望与回归，对和谐礼让新型伦理价值观念的一种追求与向往。

也正因为《金婚》在内在精神价值上表达出的“完整”与“和谐”，而使得它在艺术层面具有一种“优美感”，这种优美感像林间的小溪般寻常而平凡，它寓庄于谐、张弛有度、笑中含泪，苦中有乐。而这些与中国传统儒家哲学所追求的“贵和谐，尚中道”、“哀而不伤，乐而不淫”的美学追求亦是相通的。

《金婚》半世纪的历史风雨沧桑行过，50年的生活故事太多太多，就像是那副对联“半世纪牵手，养儿育女柴米油盐，苦也恩爱乐也恩爱，磕磕绊绊终生不悔；50年同心，事业家庭酸甜苦辣，哭也甜蜜笑也甜蜜，风风雨雨永世相随”·饱含着太多的人生感悟。在《金婚》里散落在时代与生活中的那些细腻的文化之美与真实的幸福之味，都值得我们细细的品读与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