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2009-07-28 05:56
中国新闻周刊 2009年25期
关键词:斯巴达特洛伊海伦

生存还是死亡

耳东每

当H1N1流感的感染数字还是每天电视新闻的热点时,听到主播提到H1N1这个学名就像听他们播报NBA一样,总是令我有些小兴奋——我总是喜欢听北方人以“嗯”这个汉语音来表达N,然后借此捉弄一下我的一位北方同事的英语发音。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有游戏心态,我只是按照一些医生的理论,通过乐观豁达的自我心理暗示来维持自身的免疫能力。我总感觉,H1N1的生存率在九成九以上,比起我从历史书上学到的那场曾经席卷欧洲的黑死病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如果我的常识没有问题的话,那么生存率=100%-死亡率。无聊的时候想想,活到这个月月底果然不是那么容易。

5月初的时候在东南亚出差,要乘坐大巴从新加坡前往马六甲。那个时候还没有对H1N1进行全球性“戒严”。对于东南亚,我们总是有着丛林中布满瘴气的印象,而事实上则是空气更为洁净。开着空调的大巴上人并不多,坐在我前面的是一家子印度裔。当大巴临近新马的关口时,我忽然开始打喷嚏、不停地拿餐巾纸擤鼻涕,还偶尔咳嗽两下,通过玻璃窗瞥见自己的影子,眼睛都是红的。虽然我自己知道是早餐的海鲜面中海虾的蛋白质刺激了我的食道和口腔粘膜,但是这种症状多少还是让前面的印度大叔有些紧张。他不时地回过头来,我只好告诉他“我是过敏了”。这位黑面孔的大叔瞪瞪我,他可能认为我在抱怨他身上浓重的香水味。

当然,我得很大胆地承认,我是很怕死的。前不久不慎被我的小狗挠了一下,就让我紧张了许久。这是一只三四个月大的二代杂交狗。在一次遛狗的时候,这只过于奔放的小狗热情地用它的爪子蹭了我一下,蹭开了我手腕上的一层表皮,就像木匠用刨子轻轻地刮起了一层木屑。从解剖学的角度来说,就是去掉了表皮露出了真皮层。“疼么?”医生把碘酒涂抹在“创口”上,我并没有任何感觉,只有自费的狂犬病疫苗引起的肉疼和心疼。或许他觉得我杞人忧天,但是狂犬病的死亡率可是100%!尽管我知道自己其实只是需要注入一些安慰剂,但这种具有一定可能性的“生死体验”,还是让我觉得很刺激也很安心。

当然,有的时候,能不能够存活并不是我自己可以决定的。那次东南亚之行,我在挑座位的时候犹豫了许久。根据网上查到的一张“存活率示意图”,我最终确定了机尾最后一排的座位——边上就是紧急出口,据说比在机翼边上可以提高10%以上的存活率。当然,后来的法航事件让我非常震惊:空难基本上就是集体活动,那张图充其量只是说明,我很靠近服务舱,所以我可以最早吃到航空餐。仅此而已。

3500年前的香水

荆0

据说,考古学家弗雷德里克沃尔森曾在迈锡尼时代的一所宫殿里掘出一只古希腊瓶,没人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这情景令人想起《水浒传》第一回洪太尉掘地三尺后出现的一个被青石板封锁的深穴。洪太尉不顾众人阻拦,坚决掀开石板,“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起来,掀塌了半个殿角。”弗雷德里克拔掉瓶塞,他比洪太尉运得多,瓶里只有一缕香气,“那是存了3500年之久的香气,一瞬间就消散了”,只留给人一丝惘然的念想。

这只香水瓶来自海伦的时代。考古学家们推测,若特洛伊的海伦确有其人,她闻到的就是这种香水。

海伦的容颜,倾国倾城,最后也终于倾覆了特洛伊王国。她使斯巴达、特洛伊的数万将士为她兵戎相见、折戟沙场。克里斯托弗·马洛为她留下了壮美的诗句:“这就是那沉千帆于海、焚毁伊丽安高塔的容颜吗?甜美的海伦,请赐我一吻,使我不朽!”

特洛伊的军民,为海伦的私奔打了11年仗,却毫无怨言,没有嚷着要“清君侧”,也没人逼迫国王送她一条白绫。战争的第10个年头,海伦自己也很不好意思了,亲自去战场慰问,战士们被海伦的绝世美貌惊呆了,一时间,忘了这个女人害自己在死人堆里爬了十年,忘了在家乡苦等的老婆,也忘了接二连三倒下的兄弟们,他们动情地喊道:“我们为您再打十年也愿意!”这话能把坟墓里的人气得活过来,但却感动了柏杨,让他“崇拜特洛伊战士们的胸襟”。

特洛伊的帕里斯王子起初是海伦的房客,他潜入斯巴达,本来受命攫取重要情报,后来便一门心思引诱海伦。帕里斯潇洒英俊、能说会道,而且他衣襟上总有隐隐的香气,让海伦为之倾倒。香料在当时是一种极奢侈的物品,唯有王室贵胄才享用得起,斯巴达人勤劳、务实,却不懂享受生活。有一句谚语很能说明他们的生活态度:“斯巴达人靠饥饿和劳作来增加食物的味道。”与帕里斯相比,海伦的斯巴达丈夫便是一个土包子。海伦也曾犹豫、彷徨,但没能抵住诱惑。她奔往这个香水的国度。

帕里斯迎接海伦,砍杀牲畜、燃烧香料,为她接风,“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有桂皮的火焰点燃/祭畜的鲜血溅洒地面”,这是女神才有的待遇。尤物海伦的故乡,不是斯巴达,不是特洛伊,她为香水而来,那才是她的故乡。我想起张爱玲在一篇文章里描写女人对旗袍的眷念,还有《长恨歌》里王琦瑶在天井里晾晒陈年衣物的那份用心与周详,都细细印证女人对“物”的虔诚。

战争的第11年,斯巴达人使用木马计,一举攻陷特洛伊城,国王战死,海伦又被抢了回去。那只埋藏了3500年之久的香水瓶,很可能就是从特洛伊被带回希腊的。

喝着不如喝不着

李落落

我到部队的时候,禁酒就已经很严格了,不过一年五个大的节日会餐还都是可以喝一点的。不像后来,即使过年,也连啤酒都不让沾。其实我那时候并不喜欢喝酒,但越禁越偷偷地喝,好像不喝酒就真的不是男子汉一样。我还留心记住书上和杂志上,那些论述英雄与酒如何密不可分的壮怀激烈的词句,增强喝酒的心理基础。

那时候津贴费很少,啤酒还属于奢侈品,白酒最便宜也最辣嗓子的是大高粱,八毛钱一瓶,既使这样,价格仍显偏高。十来块钱的津贴费扣除日常生活用品,抽烟,以及偶尔的方便面实在所剩无几了。

我刚下到老兵班的时候,看见窗台有那种盐水瓶,老兵告诉我说那是用来凉白开水的。后来,有一回五公里长跑,我是班里第一个回来的,冲到宿舍拿起窗台的盐水瓶就往肚里灌,咽喉一动,一道火龙燃烧着冲到了胸间。原来那是班长到医院找老乡搞的医用酒,准备勾兑成白酒的。

后来我到了机关。总有些机关干部天天晚上加班,不加班的时候就会想着搞点酒喝,一般也都是在宿舍里,让连队拍个黄瓜,用醋泡点花生,炒个鸡蛋,就可以开席了。我们科的G干事,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一个周末的晚上他加完班搞好材料都十点多了,问我想不想喝点酒。我是战士,他是干部,我有什么理由说不想喝呢?但是服务社已经关门了,上哪儿弄酒去呢?我们在营房里乱转,后来看到一个连长的宿舍还亮着灯,就扑了过去,连长刚要睡,衣服都脱完了,又立即披上衣服翻箱倒柜,不幸的是他只找到两个空瓶子。我们又去另一个机

关干部那里。他回家串休(部队上指周末休息不值班)了,G干事认定那间宿舍里一定有酒。

G干事把门上的玻璃卸了下来,伸胳膊进去把门打开。真的有酒。他用指甲剪把封门玻璃的小木条慢慢卸下来的样子我现在还历历在目。

G干事的家也在驻地。因为工作忙,他差不多是三个星期才能回去一次。有一回他邀请我到他家喝酒,说嫂子煮了好多爬虾。好长时间没有喝着酒了,我想都没想就借自行车去了。他家离部队有十五六里路,而且当时是深秋,关外的天已经很冷了。我记得那天在他家喝得有三四两白酒,但骑自行车摸黑返回营房后,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了,全让北风刮跑了。

部队招了一批蒙古族新兵,有一天夜里,别人都在打呼噜,一个新兵却用被子蒙着头哭起来,班长听见了,起来问他哭什么。他不吱声,就是哭,不让哭就不出声地掉眼泪。班长说,是不是想家了?不是。想对象了?不是。问了半天全不是。最后自己绷不住了,说,班长,我想喝酒。说完,又哭了。

我对酒的感情从没有像那个新兵那么深过。现在,没有人管我喝酒,领导甚至鼓励我多喝,陪着那些官人们。但是,我越来越不想喝了。

偷窥无罪王瑶

每次看见A君打开电脑后就猫着腰双目呆滞盯着屏幕,时不时还半张着嘴,就差流哈喇子了,心里就一阵不自在,怀疑是不是他在别人家卧室里装了个摄像头之类的东西。其实,他只是在缓慢地下拉着QQ的拖动条。于是他的好友们像水经过筛子一样经过他的视线,偶尔拖动条有停留,跟着就是一声惊呼:“哇。小C和他男朋友好像分手了耶!”或者是一声长叹:“唉,看来这个周末要加班了!”类似的预言好多次都被证实。

后来单位里的同事开始向他讨教方法。原来很简单,小C的QQ签名是“你怎么能这样?”由此A君推测小C最近在感情上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后来果真听说小C的男朋友在去英国的那半年里认识了个南京女孩,两人相见恨晚,再后来就和小C分道扬镳。小C无处倾诉,干脆把苦水倒到了网上,变成签名,供大家瞻仰。而关于周末加班的预言,其实更简单,从不写签名的经理在一天深夜突然在签名栏上抛出“周末奋斗!”四个振奋人心的大字,似乎意犹未尽,五分钟后又改成“周末一起奋斗!”这不明摆着向假期宣战嘛。大家由此开始仰视A君。

我常说他这和偷窥算是一种性质,对此A君振振有词。有人愿意看,有人愿意被看,看的人恰恰迎合了希望被看的人的需要。后来想想,其实也对。歌德曾说:“上帝对人类最大的惩罚不是把他杀死。而是让他快乐,却没有人和他分享。”想一想吧,突然你的工资从四位数涨到五位数时,你多么希望自己的亲朋好友都知道啊!可是又不能打电话挨个告诉人家。QQ签名在这种时候拯救了人们。

A君继续着他的“偷窥”生涯,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A君最近自己也时不时地更改着签名,常常走上被偷窥的前台。后来A君觉得电脑不过瘾,要受到空间上的限制,比如坐公交或者上厕所的时候,就很难掌握最新的签名情况,于是干脆把QQ搬到了手机上。签名也改得越来越离谱,一改平时实用主义的作风,走起了浪漫路线,不仅“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一类字眼频繁光顾,而且还有“我赚钱,因为你喜欢玫瑰!”之类的煽情短语,看得让人头皮一阵发麻。

再后来,突然看见A君在签名里写道“嫁给我吧”,而小C几乎也同时更改了签名,就一字儿:“嗯”。此时,所有人对于A君之前那一串浪漫签名都突然间恍然大悟。倒是又应了A君的一句话:“Q里有没有黄金屋我不敢说,但是Q里一定有颜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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