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橘红穗黄 老来如诗

2009-08-24 09:27
中华文摘 2009年8期
关键词:易中天百家讲坛学术

陈 敏

既非美人也非才俊,在年近六十时易中天竟成为媒体焦点人物,实在很蹊跷。这篇赞,那篇批,欲迷人眼。干脆把报刊拨开,看网上关于易中天的各种视频访谈,再看原汁原味的《品三国》、《先秦诸子百家争鸣》,再看他的文化历史著作,再看著作者的人生简历……

问天意何时重斯文?

易中天,1947年出生在湖南,18岁高中毕业,在上山下乡大潮中参加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种了10年田”。

跟农民兄弟们厮混了10年后,易中天转行来到新疆钢铁公司的子弟中学,用草根的活泼的表达方式上课,甚受欢迎。

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和自己的学生一起考大学,考不上有点丢脸,易中天干脆在第二年,也就是恢复研究生招生的那一年,直接报考武汉大学的研究生。之前十多年,他读了能找到的所有书,《毛泽东选集》、《鲁迅选集》等等,考前突击了几个月,攻坚成功。

读研期间,易中天对两本书记忆深刻:李泽厚的《美的历程》,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语言之美,仿佛春风清新,直入心扉。原来学术也可以这样,原来学术就应该这样!他以此文风写作一篇论文,却被杂志主编退稿:“请问这是一篇散文还是论文?”

很多人囿于传统,而他一时醍醐灌顶,受益至今。毕业留校任教后,他坚持自己的讲课方法,将高深枯燥的知识通俗化、趣味化,以激起学生独自求知的欲望;并创作了《艺术人类学》、《人的确证:人类学艺术原理》、《破门而入》、《美学的问题与历史》等美学著作。

学术之旧风尚可突破,学术之“凄凉”一时难以化解。

1984年年底,易中天同年毕业的一位师兄,突然倒在讲台上,当晚在医院去世。易中天和同学一起去看望嫂子。那个家一贫如洗,嫂子找出了几张小板凳,唤大家坐,皆是酸楚无语。

37岁的易中天无以送别,唯有书一对联:“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叹人间从此惜年少;身跻九流,家徒四壁,问天意何时重斯文?”

时任讲师的易中天同样薪酬微薄,与妻女蜗居在一间10平方米的房间。晚上她们睡了,他拉一个布单隔开,读书、思考、写作。讲师的科研经费寥寥,某次去北京参加学术会议,为了省钱,他只好住在学生家里。

我们为什么要有人文学科?

1992年,易中天调任厦门大学,调任之前从讲师晋升为副教授。在回答记者调任原因的时候,他一笑了之:“为了养老,武汉天气太恶劣……考虑生计问题就不崇高了吗?那我宁愿不崇高。”

同年,易中天写了第一篇小说《文火慢熬》。小说陈述了大学教师晋升职称之痛,也透露出心高气傲者的无奈。

教学优秀、课堂永远人满为患的易老师,业余开始积极接触媒体进行“生产自救”。他品读文化历史,开办报刊专栏,近十年来出版了一套“随笔体学术著作”——《闲话中国人》、《中国的男人和女人》、《读城记》、《品人录》;面对校内非议,他仍然一笑了之。

2005年,易中天登上央视的“百家讲坛”节目,主讲《汉代风云人物》。制片人说:“当时易老师在凤凰台‘纵横中国作嘉宾,不引经据典,却以热干面为例讲武汉的文化性格,我想就是他了!”2006年,易中天主讲《品三国》掀起“三国热”,其学问、个性和见解,迅速吸引大众眼球和聚光灯,既扶持了这档收视率岌岌可危的栏目,自己也得了大名,《易中天品三国》首印55万册。

他的学生曾经撰文道:“易中天并没有被真正理解,他有些孤独,这是一种‘当众的孤独。易中天的成功,在我看来,乃是势所必然、顺理成章,他在央视‘百家讲坛引起的轰动,早在10年前我听他讲课,内心受到强烈震撼时就已经预演过了。”

几十年书房课堂的吸纳传播,一朝在电视上春风化雨,潜入人心。据统计,“乙醚”、“易粉”的年龄段基本在15岁~30岁之间,也不足为怪。

“红”得太快,易中天对名气之累一度力不能支。他曾自嘲为是没有贪污受贿而被“双规”的人,到哪里都被盯着,哪怕是吃一碗牛肉面,也有摄像机举着跟拍。

牛肉面吃不出了味道,外界却是添油加醋,给他钉上标签,戴上各种帽子。他不喜欢,哪怕是顶高帽子。

有人说他是圈养动物变成放养动物,他否认:“我只是偶尔出来打野食的圈养动物。”

有人说他是学术超男、学术明星,他自嘲:“我只是学术流寇,学术大萝卜,希望老少咸宜,营养丰富。”

有人说他是护佑唐三藏西天取经的孙大圣,他苦笑:“我是猪八戒,有一阵照镜子,真是里外不是人。”

有人说他是代表社会良知的知识分子,他摇摇头,“我只是普通的脑力工作者,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每个人真正干好自己的那份活儿,就是天下太平。我不空谈什么主义。”

对于学者上电视,易中天说:“孔子在古代传道只能周游列国,今天上电视就行,多好!”

易中天传的是什么道?

“我们为什么要有人文学科?我的答案是:为了人的幸福,为了让人活得真正像个人样。不同于动物,人类需要‘人文关怀。我非常尊重真正‘为学术而学术的学者,个人主张‘为人生而学术。在‘百家讲坛,谈历史,也是谈人性,谈怎么做人。”

我有自己的姿态

当媒体纷纷以“易中天”三字谋得点击率时,当事人介意吗?

“哈哈,好比厦门今天要刮台风,我介意有什么用?所以不介意。我对批评分三种态度:指出硬伤立即改正,学术问题从长计议,讲述方式不去争论。”

易中天有自己的姿态。

一分倨傲。观众曾经质疑:“你在‘百家讲坛讲那些有什么用?没有半点新东西。”

易中天说:“‘百家讲坛并非发布最新研究成果的学术论坛。我们没有一个设计完美的蓝图。我们是摸着石头过河,难免会摔跤。有人会指着我笑,你看你的裤腿上都是水和泥巴,不像样子!是,我是不像样子,但是我已经到了河对岸,你还在岸这边。”

一分严肃。上海的编辑老牛曾经致信易中天,认为他讲曹操“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是发出了一个危险信号,而社会终归需要规范和底线。当时的易中天忙得不可开交,却抽出时间认真回复,答复稿长达1.4万字,说明这个观点所为何来,并感激老牛的真诚。

向来潇洒无忌的易中天,治学严谨,一堂课的一句话,或许是阅尽数书、冥思苦想而得。他只传授自己思考后真正理解的东西。他在电视上嬉笑怒骂,既是天性使然,也是明白观众喜欢“有意思的东西”,不肯装腔作势。

一分孩子气。不少记者问:“您上电视是否出自利益的驱动?”他说:“我不羞于谈钱,但我挣多少钱关你什么事?今后再问,我就硬邦邦地顶回去!”

也有年轻女记者问他:“您在‘百家讲坛的讲学得到很多人盲目崇拜,您怎么对他们负责?”他哈哈一笑,反问:“今天现场如果有人也盲目地爱上了你,请问他该由你负责吗?”

这些问题隐藏的东西让他不可忍受。他只好孩子气地反驳回去,咄咄逼人。

一分简单。最初答应“百家讲坛”1000块钱一集的录播讲学,易中天说自己想得很简单,“不过是换了件衣服,换了个地方,驾轻就熟地讲自己喜欢讲的一些东西嘛。”

易中天跟在课堂上一样,不照搬史书,把严肃的思考掰开了,带出逻辑、辩证的美。“我们今天看历史,如果仍然采取一千多年或者三百多年前的看法,那就如柏杨所说,‘是对人类文明的亵渎和良知的无能。”如果观众因他的讲述对历史发生兴趣,偶尔还能自己琢磨,皆大欢喜。如此而已。

一分恻隐之心。闻听汶川大地震,正在机场的易中天马上发短信嘱咐家人,将《成都方式》一书税后稿酬全部捐给灾区。2008年7月,易中天在母校武汉大学设立恩师胡国瑞奖学金,同年10月,在中南财经政法学院为父亲设立“易庭源奖学金”。对此,易中天并不多谈,“人性之中有条善的底线,那就是恻隐之心,就是不忍。从我做起,从身边做起,不是什么大事,哪怕是司机看见过路的小狗,会减速慢行,这就是不忍,就是善。”

耳顺之年如日中天,好不好?易中天说还没来得及总结。心力交瘁的时候,他也曾放言,管他天王老子,也不再接受新的电视“讲学”邀请。可是,他未必能抵挡传播真知的快乐,哪怕上万观众只有几人心领神会。

易中天曾在散文里如此描述每个年龄之美:“在春天里放歌的少年,时而浪漫时而实际的青年,拥有盛夏喧嚣的风雨雷暴的中年,然后再是如诗般的老年:雁去叶落,橘红穗黄,天高云淡,风静潮平。”

他的人生,写下的是另一首诗:老来风起云涌,别有一番风光。看风光的各类人等,也别是一番滋味。

(摘自《中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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