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哭

2009-08-25 09:37刘优芬
文学港 2009年4期
关键词:号子挂号排队

刘优芬

初冬时分的夜,丝丝寒气浸润在空气中,向四面八方渗透着,根本没有了白天太阳照耀下的暖意。妈妈瑟缩着蜷在墙角,使劲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不自觉地吸溜着清水鼻涕,忍不住嘟囔:“好冷!”

“咦,这么早就有人了!”当第一个赶来排队的老太太声音响起时,妈妈揉揉沉重的眼皮,从墙角站了起来,冲干瘦而精神的老太太微微一笑,就默默排在了一个窗口前。

儿子从小体弱多病,经常咳嗽,看了好多医生都未见效。现在已经六岁了,却常常被人说成三岁。托人四处打听,才知道这里的儿科中医叶医生非常有名,尤其擅长治疗发育不良、长期咳嗽。但上次带着儿子转了三次车,花了三个多小时赶来,才知道早上七点半以前号子就挂完了,很多人都是半夜里就来排队的。

老公劝她放弃,这么大老远的跑来,就算看了也未必见效,而且说不定儿子以后会蹿高的。可妈妈心里的那丝希望像颗种子般,越捂越发芽,终于让她又下决心再次来看医生。这回,她自己头天下午就到了,让丈夫带着儿子第二天一早赶来。

“你好,来得挺早的嘛!”

“怎么样?小孩好点了吧?”

才凌晨四点多,挂号大厅里已经人满为患,喝豆浆的,嚼包子的,啃面包的,相互聊天打探消息的,还有被过早惊醒的小孩的啼哭声,稍大点孩子的嬉戏玩闹声,各种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犹如进入了菜市场。一夜未睡的妈妈感觉太阳穴两侧扑通、扑通地拼命跳,整个脑子都要崩溃了。

“冬至调理就是肚脐眼贴膏和七贴中药一起用,对那些体质虚弱老要生病的孩子特别管用。那时,我孙子六岁了才三岁孩子那么点高,都把我们急死了。”那第一个赶来排队的干瘪老太太眉飞色舞地说,把正头痛欲裂的妈妈也吸引了。

“哦,那后来怎么样?”旁边的人好奇地问。

“后来啊,才调理了三年,再加上平时用中药加强,现在都比同班孩子高出一个头,而且都不生病了。”老太太唾沫横飞地说。

“这么神奇?那怎么来看啊?这号容易挂嘛?”

“冬至调理那可是好中医都推荐的。这里就有个很不错的专家,但是号子很难挂,自己来估计要守一夜,不过,可以代挂的,只要50元就行。”老太太干瘪的嘴唇像爆花生米似地爆出一串话。还没等妈妈和大家回过神来,有个年轻女人拿着50元钱走过来,老太太一把抓过钱,冲大家笑笑就走了。

“哦,原来是黄牛啊!”人群里响起了一片嘘声,妈妈也不由得牵牵嘴角笑了。

时针快指向早上7点,挂号的护士们陆续来了,透过帘子一角隐约看到打开电脑、摆弄机器的身影。等待的人群里一阵骚动。

“哎呀,惨了,这队的这个护士可木咧,老是出错,上次比其他队慢了很久哪!”

“啊?那可麻烦了。我们快点把零钱都准备好,可以增加速度的。”

“喂!喂!怎么还没到?马上就挂号了,你们怎么还没到?快点哪,到了马上带小孩到楼上等着,要不然孩子手上没写号,又要等到很晚才能看了!”

人群中有一种莫名的亢奋在传递。妈妈有点傻了,看个医生怎么是这样的?脑袋昏昏地环顾四周,才发现旁边排在前面的人差不多换成了另一批人,估计都是跟那老太太一样的黄牛们赚了钱撤了。

妈妈手里拿着五元钱,眨了眨沉重的眼皮,摇了摇脑袋,一定要挺住啊。

挂号的小窗打开了。妈妈赶紧把钱递进去。

“病历卡!”里面响起一个没有感情的不耐烦的声音。

“第一次来,没有。”这时,妈妈才知道犯了致命的错误,早知道上次就应该准备好的。

“哎呀,怎么回事,旁边都已经跑了两个人啦。”

“好像是那个人第一次来,没有病历卡。”

“真是的,怎么还会有这种人,这下肯定慢了。”

“就是,还不站到旁边去填。”

刚拿到护士扔出的病历卡的妈妈,有点惶恐地给后面的一位让点位子,却不小心踩到了旁边排队人的脚。

“小心点哪!”

“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连忙道歉。抬头一看,却发现那人拿到号子已经冲了出去,三十几岁的男人敏捷地绕过走廊里的人,像参加百米障碍赛似地朝楼上冲去。而后面的人已经紧跟着冲了出去,一犹豫间,又有两个人冲出去了。

妈妈赶忙收住惊诧,专心填病历卡。丈夫和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心中的焦急和焦躁在一点点地升温。

终于挂好号子,熬了一夜,挂到的已经是二十几号,难怪人群里说这里挂号的护士水平差是会被骂死的。

“老公,快到了吗?号子挂到了,只能保证有得看,排队的号子还要在小孩手上写的。你们快点吧。”

给老公打完电话,妈妈疲倦地找了把椅子靠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号子没啦!不可能的,我挂了的呀!”

从椅子上弹起来,妈妈的心头还一阵狂跳,睁开眼才发现是老公和儿子在拍她。

“幸好只是做梦。”妈妈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说什么哪?”老公在旁边问。

“没有,没有。我们快点上去吧,先给儿子手上写号。”妈妈催促着,一手拉住儿子就往楼上走。

“医生,请问一下,我们30号叶医生的,大概什么时候能看啊?”

“早咧,现在才10号呢,走开点。”

远远地,就看到一张桌子拦在纵深的走廊前,一个保安,两个估计是管挂号的护士,正在那里不耐烦地赶人。

“唉……”妈妈叹了口气,带着儿子挤了进去。

“哎呀,妈妈,挤死了。”儿子在那里叫,老公连忙用手保护着。

那个看上去面无表情,估计已经四十几岁的护士一把抓过妈妈手上的本子,顺手把号子戳好,拿起笔,眼睛都不看地叫:“小孩呢?”

妈妈急忙把儿子的手递过去。那个护士又是一把抓住,用笔刷刷写了“75”,然后挥挥手说:“走开点。”

“那……”妈妈刚想问问大概什么时候能轮到,可护士早就转过了头,妈妈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怎么样?什么时候能轮到?”老公问。

“不知道。先带儿子去逛逛吧,已经70号,估计最起码也要11点多了。”妈妈疲劳而不耐烦地对老公说。

“好,好,我们去旁边的公园吧,刚才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儿子在那里兴奋地叫。

“已经来了,就慢慢来吧。”老公安慰着。

“那也只能这样了。”妈妈勉强笑笑,怎么就这么累呢?

12点15分,终于轮到儿子了。

“哪儿不舒服?”叶医生拿着听诊器,一边给儿子听,一边问。

“胃口不好,动不动就咳嗽,比别人要小很多……”妈妈唠唠叨叨地说着。

“舌苔有点厚,消化不太好。”

“是的是的,就是吃不下,吃一点点就饱了。”妈妈连声附和,刚想再说点什么,叶医生已经把处方开好递给对面的助理医生。

“叶医生……”

“下周再来看吧。下一个。”妈妈刚想说,叶医生已经挥手叫下一个了。

“叶医生,我们儿子他……”

“不是跟你说了嘛,下周再来调理。”叶医生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妈妈有点发愣,看看手表,12点18分!她感觉自己真的要崩溃了。昏沉沉地跟着老公和儿子配好药,不知道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转了几次车,天黑前终于看到自家的房子。妈妈觉得恍然做了一场梦,唯一真实的是花了三分钟配来的中药。突然间,她感觉自己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在打转,只能拼命忍着,忍着。

“妈妈,不哭!”抱在老公怀里的儿子醒了,伸出小手轻轻擦着妈妈眼眶里晶莹的东西。

“哦……妈妈,不哭。一切都会好的。”妈妈握住儿子暖乎乎的小手,对儿子也是对自己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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