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态一下又何妨

2009-08-26 11:03忽如远行
百家讲坛 2009年14期
关键词:大路胡兰成朱熹

忽如远行

《诗经》里这首《遵大路》,很短,也很简单:“遵大路兮,掺执子之祛兮,无我恶兮,不窘故也!遵大路兮,掺执子之手兮,无我镌兮,不定好也!”

光看字面,就能理解个大致,应当是在大路上,那个女子扯住无情男人的衣袖,苦苦地请求他:请不要讨厌我啊,不要就这样弃绝旧人。诗里没说男人的反应,但是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男人若是不再爱一个女人,苦求只会让他更反感,你的卑微破坏了原本的那点审美,人类的同情心,一般不给那些不甚美好的事物。

一个聪明女人,若想于无望的牌局里,寻找一丝赢面,就应该化被动为主动,擦去眼泪,振作精神,最好还能甩一下飘逸的长发,微微一笑,飘然而去。这美丽的姿态即使不能让他回过头来,也会在小小的惊讶中,对你另眼相看,尽管这种青眼也没有多少价值,也总比前面说的,放下身段苦求,只换回无情鄙视要强。

这个道理一点不难懂,这个女子为什么不这么做呢?这样发问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假有点无聊,是为了提问而提问,因为,我很清楚。换了我是她,可能也强不到哪里去。谁的人生没有过那样的瞬间,被糊涂油蒙了心,把眼前的男人当成全世界,他那垂下的衣袖,成了你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绳索,你近乎盲目地抓住它,无望地看着那张无比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面孔,他略一动容,就是你的一线生机。

那种时刻,就叫作失态吧?我知道有特别幸运的女子,从不曾被伤害过,但我也知道有更多的不幸的女子,在某个猝不及防的时刻,倾倒,沦陷,失态。

朱熹先生作为道学家,一向是讲究“仁恕”的,但是他的“仁恕”,不打算给那些违背他所设定的道德的人,所以他解《诗经》,说到这个失态的女子时,便用了“淫妇”二字,他说:“淫妇为人所弃……”平淡的叙述,却透着落井下石的快感。想想古代的女子,恋爱成本真是高,既要面对道德的压力,又要承担情人负心的可能,若是不幸为人所弃,便有朱熹这种人,打着道德的幌子,理直气壮地幸灾乐祸了。

可是,像朱熹这种人,又如何懂得,爱情的滋味,不只是欢悦,疼痛苦涩,也未尝不可视为爱情的一种赐予。以这个女子为例,她的失态,是因为她结结实实地爱过了,她要结结实实地来个了结。

最近《小团圆》的出版,使张爱玲和胡兰成再次成为热门话题,胡兰成的《今生今世》和张爱玲《小团圆》里都写到这么一桩事,日本投降后,胡兰成逃到温州,张爱玲去看他,并要他跟其他女子有个了断,胡兰成不肯,张爱玲几乎急赤白脸了,她的失态,让胡兰成都替她感到悲哀。

张爱玲的朋友宋淇说,在去温州之前,张爱玲的感情已经幻灭了,她却非要去那一场,是想有个了断。失态,也可以视为了断的一种方式,她求过了,哭过了,对自己有个交代了,永远永远,不用再对那段情,有惘然和遗憾。

没有失态过的分手,固然姿态矜持优美,却多少有种作戏般的不确切感。你不曾吐出肺腑之间的呼喊,没有把眼泪鼻涕抹在那个人的衣服上,你只是轻飘飘地挥了挥手,这轻而浅的动作,对得起那天高地厚海洋般深切的爱情吗?

虽然我们知道,男人的爱,不是随着女人的爱而变化的,他们更在乎自己的感觉,可是,这个女子是这样的耿耿于怀,倒不如失态一下了事,起码从此就不惦记了。

而这样的感觉,口口声声“淫妇”的朱熹是不会懂的。好在,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糟老头,我们也不要他懂。

猜你喜欢
大路胡兰成朱熹
永远走大路
春日
大路之歌(节选)
不知如何开口
EnglishReadingTeachingBasedonSchemaTheory
此时语笑得人意
胡兰成为何8个女人都对他生死追随?
胡兰成的女克星
朱熹治足疾
胡兰成和他的女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