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理来信了

孙毅离休前是杂志社的副总编辑，我们曾共事过一段时间，大家都叫他老孙。

一九八三年夏秋我第一次去杂志社报到时，老孙哈哈笑着，大声说：“女儿来了，女儿来了!”后来知道老孙的独生女也叫孙小琪，和我的名字一模一样，天下就有这样的巧事。老孙夫人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琪”，我母亲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也是“琪”，我和老孙家孙小琪名字的由来是一样的。

我们认识时，老孙已六十出头，好动，说话大声，常常很快地在楼梯上跑上跑下，是有性格的老人。有一次我和他一起从杂志社骑自行车出发，一路上他飞快地在人群车流里穿梭，拐来拐去的，最后以我几乎跟不上他结束。自那以后，每次见老孙我都要说“骑车慢一点”，但直到今天也没奏效，只是他把自行车换了助动车。

老孙编杂志，画国画，创作儿童剧，是个文化人，却很少文化人的习气，弄堂里的小贩，点心铺的营业员，他都可以兴致勃勃地用各种方言聊上很久。餐桌上高兴了，甚至会用手抓，百无禁忌。

岁月给他们这一代知识分子留下太多创伤，老孙也不例外，但他常以他开放的性格化解着。有一次说起当年在农场劳动，他踩黄鱼车，上面是满满一车菜，不小心翻到路边的沟里去了，“我什么也顾不得，马上跳到沟里，站在水里拼命捞菜。给人家看到我把菜翻到沟里，要说我是搞破坏的!”老孙手舞足蹈夸张地做着捞莱的动作，大声地哈哈笑着，并不伤感。我看着他，推测着他当时的年龄，心里很难过。

我们共事的时间不长，有些事却记忆深刻。上世纪80年代，我们总是定期过组织生活，要批评和自我批评，那时党内政治空气的认真坦诚，自我剖析的尖锐无情，今天已经很难想象。老孙平时嘻嘻哈哈，大事上决不含糊，有共产党人的本色。

觉得真正对老孙有更多的了解，是在他离休后的20多年，他的生动活泼的生活内容，让人常常忘了他已是八十六岁的老人。

老孙是充实而忙碌的，忙得有声有色。他整理出版了自己的一套共分六册的《孙毅儿童剧快活丛书》，热心地组织参与各种有关儿童文学的评比推广活动，到老年大学听课学画，举办个展。过去的两年里，国家经历了大喜大悲，老孙看着想着，经历着思考着，以他八十多岁入党60周年的人生感悟，写下了一首首小诗，收集成册，取名《心诗》。他说他常常觉得有很多话要说，欲罢不能，有时会写到半夜。

老孙的诗题材多样，关乎他所思所想的，都可随手拈来。他的诗质朴直白，“我的新诗，是我的心诗，用我的新诗，说我的心思。”他用这样的形式写自己要说的话，表达人生感悟。归纳起来，有两点特色比较鲜明，其一是老孙作为老干部的家国情怀，如在《离休干部》中，他写道：“拿的是高薪，住的是高层。吃的也讲究，穿的常换新。看病不花钱，免费把车乘。我们什么人?特殊的阶层。吃过苦中苦，不能人上人。居安当思危，与党共发奋。继续为民生，助国帮民困。”又如在关于“和谐”的诗中：“‘和是有粮在口边，解决民生食为天，‘谐是有话皆可谈，崇尚民主民为先。民生民主能实现，国家社会才平安，世界和平又和谐，人民幸福万万年。”

老孙诗的特色之二是他作为老人的达观和乐观，如《想活长点干什么》：“八十五岁还不够，想活长点干什么?为党建设担点忧，为民生活创点意，为国发展加点油。为社会事带点头，为家庭事参点谋。为给儿孙关点心，为妻家事帮把手。虽然离休不落后，也为自己忙自修，写点看点长见识，书画学习不停留。老年活动聚老友，谈笑风生品茶酒。苦尽甘来说不够，畅舒胸怀逍遥游。等到二○二○年，家家小康更享受。”再如《生死》：“天生不由你，生死何悲喜，多想开心事，少算利和弊，皮笑肉也笑，坦诚无假意，和和美美过，欢天又喜地。死得要爽气，笑笑眼一闭。”

二○○七年夏天老孙在从北京到上海的火车上，写《祖国灿灿烂烂的》：“太阳光光亮亮的，天是湛湛蓝蓝的，云是白白淡淡的，大地平平坦坦的。道路笔笔直直的，树是青青绿绿的，山是远远近近的，江河弯弯曲曲的。楼房高高低低的，人是欢欢笑笑的，我是开开心心的，祖国灿灿烂烂的。”读着，老孙老顽童般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

老孙在心潮澎湃的二○○八年的最后一天，将他的《心诗》寄给了中央领导。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半个月后，二○○九年元月十四日敬爱的温家宝总理亲笔写了回信：

孙毅同志：

来信及诗作，均已收到，极为感谢。您年事已高，仍笔耕不辍、关心国家大事，令人感佩。诗写得很好，我很爱读。

肃此。敬颂安吉!

温家宝

二○○九年元月十四日

老孙将温总理来信的复印件在杂志社党支部大会上分发，以老同志的本色谈自己入党60年来与共和国患难与共的历程，我们大家都分享了他的振奋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