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软乎乎的幸福主义”

程亚文

没有一个国家的兴起或复兴能在风平浪静中完成。21世纪初中国所迎来的新一轮文明复兴，在值得13亿中国人自豪欣慰的同时，也将充满风险和曲折。2008年以来接连发生的自然灾害与政治纷争，就十分鲜明地提示了这一点。国家成长好比爬坡，中国如今已爬在山坡中途，进一步可全面复兴，退一步则面临悬崖。在这一新的历史阶段，中国因此十分必要关注国家生存的底线能力，这个底线不能守护，中国长远发展和文明复兴就没有可能。这种底线能力实际上就是国家战略能力。

国家在爬坡的时候最容易产生幻觉。打个比喻，国家好比一个个普通的人，会在艰难困苦时清醒，而在一路顺风时忘乎所以。一百年前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就清楚看到了这个问题，他在著名演讲《民族国家与经济政策》中，就对当时德国统一后盛行于他的国家的“政治市侩主义”忧心忡忡，指出弥漫于德国社会的“软乎乎的幸福主义”弄不好会断送德国的未来。

新世纪以来中国人从外面听到对中国的评价，大多是比较入耳的声音。一会儿是过不了几年中国就将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一会儿是再过十几年美国就将被中国抛在后面而中国将坐上世界第一经济大国的交椅，一会儿是世界已经进入“中国世纪”。这样的话听得多了，许多人也就普遍感觉中国是在进入盛世了。既然是盛世，那还有什么好忧患的呢？大家也就都憧憬着过上越来越舒心适意的好日子。一个国家在染上“软乎乎的幸福主义”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这是有历史教训的，不少国家都是在看起来如日中天的时候衰落的。苏联和南斯拉夫在十几年前解体的时候，全世界没几个人能提前预见到。当时的人们都还觉得苏联是世界老二，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别人畏惧它都还来不及。再往远点看，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曾经称雄欧洲几个世纪的哈布斯堡帝国的后裔——奥匈帝国由一分为多，而横跨欧亚两洲的奥斯曼帝国则瘦身为了现在的中型国家土耳其。

这一百多年中，也有在险将面临永久分裂之际又走上新起点的。美国就是这样一个国家。1860年左右，因为南北省份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巨大分殊，美利坚合众国一下子分成了南北两方，后在总统林肯的领导下，北方经历万千辛苦才最终打败南方的分裂主义者捍卫了国家的完整性。

上述这些国家的不同经历，所说明的是两个基本问题：一个是，对于幅员辽阔、族群构成复杂的国家来说，要在任何时候都保证政治和社会完整性，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另一个是，一个国家能不能保证自身的稳定存在，关键在于国家应付非常事态的能力。这些非常事态包括对外战争、政治动荡、经济危机等。这些与中国有着一定相似性的国家经历应该给中国以经验教训。▲（作者是浙江大学非传统安全与和平发展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