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背后的社会心理浅析

诸葛彪　于明晖　

摘 要:随着生命感觉的萎缩,现代人越来越倾向于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来寻求精神和心理的刺激。于是,各种冒险游戏或运动应运而生,那么在这些相对安全的味觉冒险、情色冒险和危险的生命冒险背后,又潜藏着怎样的深层动因呢?笔者试图用齐美尔的冒险理论来解读冒险活动背后深层的社会心理机制。

关键词:冒险;齐美尔; 极端性体验;超越

中图分类号: C912.6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2589(2009)20-0115-02

近年来,冒险运动越来越多地走进了现代人的生活。如赛车、跳伞、攀岩、登山、悬崖滑雪、斗牛、航海、洞穴探险等,尽管这些运动项目使许多人终身伤残甚至失去了生命,但仍有人前赴后继。据资料统计,每年死于跳伞运动的人数平均达30人以上。近期北京大学的一些学生登山者则踏上了不归路。除从事冒险运动外,还有人热衷于危险游戏,他们故意切断大脑的血液输送,以图在大脑因短暂的缺氧而产生的“轰鸣”而得到刺激,结果游戏玩过了头,赔上了性命,爱达荷州两名年轻人就因此而死。相对于这种危及生命的运动冒险的是一种相对安全的味觉冒险。最近,一股“变态辣鸡翅”(简称“变态辣”)热潮在成都、南京、北京等各大城市风靡,只要吃一小口这种辣鸡翅,即使嗜辣如命的食客也会声泪俱下。变态辣的出现,正好满足了人们想要“安全地冒险”的心理需要,让人们不用冒生命危险,就能“轰轰烈烈”地在味觉上体验了一把冒险的快感。还有一种冒险,我们姑且称为情色冒险,诸如换妻、找猛男、玩断背等,这些游戏尤其风行于公务员、企业白领、国企干部群体之间。他(她)们在黑夜来临之后,放纵自己的肉体和心灵,在灯红酒绿中体验一种冒险的刺激和晕眩的快感。情色冒险突出的是生活的片刻性、当下性、即时性的魅力,聚集着猛烈的强度,驱动着狂野的感觉,其实这不过是现代爱欲的一种典型姿态——占有和征服、抓住和攫取。那么冒险的本质是什么?又是什么内在原因导致人们热衷于各种冒险呢?

一百多年前,德国美学家、社会学家齐奥尔格·齐美尔(Georg Simmel,1858—1918)已对冒险的本质和内涵作了客观独到的阐述。他的论述是与他的“人是越境者”思想紧密相联。齐美尔认为,人是作为天生的越境者而存在的,个体一方面能够意识到自己在一个边界内,但同时又能自觉地打破束缚自我生存的边界,并对现实中连续性自我进行不断的超越,这种超越的现代形式就是冒险。“我们虽然知道我们在我们的特性与思维、我们的积极价值与消极价值、我们的意志与力量上是受限制的,——但同时我们又具有越过限制眺望、越过限制前进的能力,而且也知道那样做是必须的。”[1]

在《冒险》一文中,齐美尔将冒险和赌博活动联系起来说明了冒险的审美特征。他认为二者都是追求一种兴奋和刺激,“登山家与赌徒一样,都把他们的存在置于冒险之中,而这种冒险纯然的是一种主观的兴奋与满足。赌徒常常寻求的并不是物质利益而只是冒险的兴奋,以及在操控自己技巧的冷静、激动与命运的不可计算性这二者的组合之间把握机会的刺激。”[2]

赢钱不是目的,而是要体验那种在欢乐与绝望之间摆动的狂野感觉,仿佛觉得那种决定生死的魔力就在伸手可及的咫尺之间。冒险把生活聚集在自身之中,它猛烈的强度冲淡了该事件本身的实质性。因此他认为冒险的魅力,不在于它所给予我们的实质,而在于体验它的冒险形式,在于就在那一瞬间让我们感受到了猛烈的、刺激的生活。冒险关注的个体存在的当下性与即时性,生活过程突然之间跳跃至过去和未来全然无涉的一点,从而免去了各种各样的牵连。冒险把人从日常性存在的宿命中提升了出来,作为自我超越表征的冒险,不只是在空间向度上超越日常存在的自我,而且还要超越时间中存在的自我。齐美尔指出冒险家就是生活在当下的狂热里,完全被现在的感觉所操控,进入到一种“不可能的未来关系”之中,没有预设好的目标,就是这种游移不定的偶然性,使自身获得一种孤注一掷、惊心动魄的惊险离奇的神秘体验,似乎有一种“永恒的作用在偶然与必然之间、在外部给予我们的部分要素与内部发展出来的生活的一贯意义之间来回摇动”。这种神秘的作用使我们体会到现实世界可以有诸多可能。作为“塑造了生活本质”的重要形式,冒险“是—种从包容一切的生活中被完全撕裂出来,但与此同时,又容纳了整个生活的力度与强度的活动。”[3]它的最一般形式是从生活的连续性中突然消失或离去,齐美尔认为这种不可确定和不可计算是冒险活动的前提,也是冒险之所以产生的独特条件。相对于日常的生活进程而言,冒险远远地游离于外部,变成了相异的因素,似乎把冒险分派给一个自我以外的主体。一种冒险越是“冒险的”,越是充分地体现了它的理想。在此基础上,齐美尔进一步指出,与老年人专注于对生命本质的默想,青年人注重的是猛烈、刺激的生活过程本身,通过对自我生存的越境,以此来抗拒日常生活的自动化和平庸。

关于现代人爱欲的冒险,齐美尔剖析了情色冒险背后深层的社会原因。当货币以中性、无差别的性格剥夺了所有事物的独特价值、个性与品格后,在永不停息的货币之流中,现代个体就再也感觉不到对象的意义和价值的差别,一切都变得陈旧和千篇一律,变得没有任何鲜活感,即生命在体性的无聊和倦怠感。现代人的心灵由于失去了超越性的价值秩序的支撑,从而也就失去了传统社会中人们追求和眷恋超越性价值的精神深度,于是,追求感觉欲望的满足就成了生活的意义界限,也就是爱欲的现代化。“消费和享乐似乎能够弥补现代人在劳动分工中片面而单调的角色,生活中主动面的差异性显然以为其被动面的多样性所补足。人的灵魂在矛盾冲突中的压力、众多的刺激物欲纷繁多样的消费享乐中寻求清醒——否则灵魂就是躁动不安的力量流。”[4]

沉浮在纸醉金迷的欢愉里,对感性肉身的关注日益取代对理性价值的关注,放纵的生命填补了理性化本质消散后留下的意义空白。人们的情感变得麻木和迟钝,只能在娱乐和性生活中才能找到些许感觉和发泄,来证明自己还活着。齐美尔没有批判而是表达了对此现象的理解:“因为生活吞噬了他全部的力量,因此所提供的一切能够令他放松下来的服务都是一些毋须任何努力就可以接受的东西。白日间的繁忙与焦虑折磨得筋疲力尽的神经已不再能对任何刺激物产生反应,除了那些直接的生物性的刺激以外,也即那些当所有较精细的感官都变得迟钝了之后,仍能令器官有所反应的刺激:诸如光亮与闪耀的色彩、轻音乐,最后——也是主要的——是性的感觉。”[5]

齐美尔认为个体的轻浮放浪只是深刻严肃的社会背景的外在体现,对此不能仅以道德的说教来谴责。现代人身处经济与社会的折磨与撕扯之中,没有足够的精力去进行再创造。与以往追求崇高精神的时代不同,时代的压力已经驱走了高尚的情感力量成分,现代人由于对当下高压生活的无力和恐怖,才借夜晚的享乐、感官的愉悦与神经的麻醉来驱遣白天在人格面具后深藏的紧张和压抑。齐美尔清晰地看到现代性的危机深刻表现在现代人文化心理和行为层面的感觉化和欲望化趋势,而这种心灵秩序的感觉化正釜底抽薪式地破坏着人类的精神家园与意义世界。齐美尔指出,现代生活最深层次的问题来源于个人在社会压力、传统习惯、外来文化、生活方式面前保持个人的独立和个性的要求。在城市生活和商品交换的背景下,个人往往以贬低客观世界同时贬低个人为代价而获得自我保护。齐美尔认为在主客文化严重失调的文化格局中,生命只能以特殊化、个性化的方式抗争庞大的现代文化机器。个体成了主客观文化不平衡发展的见证人和受害者,两者关系带有的悲剧性使个体陷入了绝境:要么沦为客观文化的奴隶,无止境的习惯顺应、娱乐消遣,最后是个体的日益空虚和麻木;要么对文化制度与文化创造力之间的断裂无能为力,个体的文化要求在既定的形式中得不到满足,转而舍弃整个文化体系,以彻底的个体主义的方式自行其事。现代人用古怪的方式、反复无常的癖性来标榜自己,用极端化的方式证明自我的存在。由于外部世界被越来越多的非个人因素充斥,自作主张而进行的奋斗面临普遍的冷漠,人们为了保存他最个人性的东西,保存对自我的意识,不得不夸大个人因素,于是冒险就成了他们认为最恰当的选择。

齐美尔从现代生活体验的角度突出了“冒险”永远是当下的而又是无止境的极端性体验,他认为,每一个体验都具有某种奇遇,这种奇遇的魅力在于它消除了日常生活所具有的条件性和制约性,使生命作为整体,并在其广度和强度上为人所感受。冒险活动的激进性,使现代生活处处带有一种紧张的刻痕,形成一种撕裂生活、超越现实的张力,能使我们将生活的全部视为这种神奇的力量的完满体现。冒险的魅力之处在于它作为现代个体的生存体验,通过与日常生活存在保持距离,实现对平淡的生活意识形态和整一化日常生活的超越和否定,使现代个体在现存的生活之中感受到了现存生活之上的一种更高的生活的统合性,从而使现代个体在越境的他者体验中获得精神上的审美救赎。

参考文献:

[1]北川东子.齐美尔:生存形式[M].赵玉婷,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154.

[2]齐美尔.时尚的哲学[M].费勇,吴燕译.上海: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203.

[3]齐美尔.时尚的哲学[M].费勇,吴燕译.上海: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214.

[4]齐美尔.时尚的哲学[M].费勇,吴燕译.上海: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139.

[5]齐美尔.时尚的哲学[M].费勇,吴燕译.上海: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118.

Analysis of social mentality behind adventure

ZhuGe Biao, YuMinghui

(Jiangxi Shangrao Normal school, Jiangxi Shangrao334000)

Abstract: With the atrophy of the feeling of life, more and more people desire to seek the mental and psychological stimulation by an extreme way.Therefore, a variety of adventure games or sports came into being at the historic moment.Well,what wasmotives in-depth behind these relatively safe taste, erotic and dangerous adventure sports? I tried to interpret the social and psychological mechanisms behind it with Simmel's theory.

Keywords:adventure; Simmel; extreme experiences; transcend

(责任编辑/石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