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额尔古纳河右岸》的生态批评解读

2009-09-24 03:43
文学教育 2009年7期
关键词:迟子建女性主义万物

洪 艳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迟子建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她以一贯的对自然的关怀的生态视角谱写出了一曲动人的挽歌。小说以现代文明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为基调,以一群鄂温克人的兴衰作为故事线索,即“以温柔的抒情方式诗意地讲述了一个少数民族的顽强坚守和文化变迁”。特别是通过自然这一纽带反映出了人类生存的现状和现代文明的缺失。而迟子建作为一个具有较深自然情结的作家,用她细腻的文笔和灵敏的女性心灵感受着自然生态对心灵的呼唤。本文试以女性主义中的生态女性主义批评方法对其《额尔古纳河右岸》进行解读。

生态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属于文本视野广泛的文学批评,它以生态女性主义哲学为理论基础,以生态批评和女性主义批评为借鉴标准,着重探讨文学作品中对女性、自然的再现以及二者之间的联系。简单的说,生态女性主义批评是从发掘赞美自然、讴歌女性的作品以及对作品中所反映的自然和女性受压迫的文本“现实”进行揭露和批判两个维度上展开的。人们常道:文学源于自然审美,是对自然的记述和礼赞。这正是对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准确写照,它显出的意义不仅在于表达了人类对自然的尊崇和眷恋,还在于它构建了人与自然平等对话的基础,将大自然看作是我们人类的精神家园。但是迟子建的生态女性主义创作视角并不是对西方这一创作理念的完全照搬,通过《额尔古纳河右岸》,我们不难发现其创作有着独特的中国古典特色和迟子建特色。

迟子建的生态女性主义创作视角的中国特色体现在她将西方生态女性主义批评所强调的鲜明政治性进行了弱化。即把社会历史的政治变化融入到某一个人、某一个小氏族的变迁上,以“小传奇”的方式对政治性进行了弱化。同时,她通过“万物有灵论”和“天人合一”思想把中国特色的生态女性主义创作特色加以进一步体现。迟子建堪称是“自然化育的文学精灵”,我觉得她更像是诗人。因为诗人是那种能“最深切地根植于地球和自然的幽深处的人,产生所有自然现象的‘原生自然中的人”。[1]文学本就应该植根于天地自然中的,若然与自然疏离,“诗人”将会沦为无根的浮萍,文学也将会成为无本之木。迟子建无愧为一位将根深植于“自然”的“诗人”。东北边陲的自然风物赋予了她审美的灵性感知和思考深度,而富有神奇宗教色彩的萨满文化的濡染则使她的《额尔古纳河右岸》遍布着“万物有灵论”的浪漫气息。故乡的自然风景成了她创作《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支点和焦点,也使得她的这部长篇充盈着丰厚的生态意蕴:对大自然的热爱与敬畏,对生灵的关爱与体贴,对人的自然天性的礼赞与颂扬,对人类所面临的生态困境的忧虑与不安,对宇宙生态平衡秩序和谐的祈盼与畅想。但是,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自然”实践着一种拒绝方式,即文学创作中将自然对象化为“背景”和“死灭的图案”的方式的拒绝,这种拒绝恰恰为自然构建起了可以与人平等对话的平台,从而恢复自然的灵性主体地位。这实际上是生态批评学中提倡的反对“人类中心主义”的一种文学表征。因而在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中,自然万物被赋予了灵性,拥有了和人一样的生命尊严,它们甚至“比人物更有感情和光彩”。《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清晨”中就这样叙述:“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这是迟子建与自然的平等的友善。驯鹿在《额尔古纳河右岸》绝对是能与人类平等对话的灵物,迟子建笔下的列娜因为病重,尼都萨满用灰色驯鹿的孩子交换了列娜的“乌麦”,这只灰色驯鹿在失去孩子的同时也失去了哺乳的能力,直到列娜的意外死去才重新有了奶和活力;达西的老鹰,在与主人的朝夕相处中培养的感情足以让它愿意为主人失去生命;父亲的猎犬“伊兰”在父亲去世的时候“似乎也很想跟着父亲走,用爪子在林地上刨来刨去,好像在为自己挖墓穴”……可以说,这些富有灵性的自然生命意象与人的和谐共处,为迟子建的艺术世界的构筑,为安放陷入“人类中心主义”困境的人类家园点亮了一盏寻回灵魂的明灯。

在具有“人类中心主义”价值倾向的文学中,大自然往往是缺席的,或仅仅作为人类活动的“背景”,或是纯粹可奴役的资源出现,毋庸置疑地处于消极被动的地位和失语的状态,故而人与自然的丰富又玄妙的关系在这些作品中被冷漠的遮蔽。这种现象,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日益引起文学界、评论界的关注和批评。尽管如此,在21世纪已经过去近10年的今天,这类文学现象仍没有得到根本改变。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站在了这类文学的对立面而存在,不能不说是21世纪文学创作中极为可贵的一篇。“在属于现代性话语谱系的人类中心论神话中,人类是地球上唯一的主体,需要通过‘使自然人化来改造、解放、照亮人之外的领域。正是这种改变、塑造、控制万物的冲动消灭着世界的多样性,造成了‘自然之蚀乃至‘自然之死。要克服人类中心主义和相应病症,就必须创造出每种生命都能获得倾听的话语平台。”[2]迟子建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以信奉“万物有灵论”构建起了人与自然对话的平台,自然有灵性地与人类同悲喜的动人景象比比皆是:“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父亲的“伊兰”重情重义,父亲的死让它也痛不欲生,而母亲的死则让它也伤心得随着母亲的逝去而悄然死亡……在迟子建的小说世界里,自然万物都是一个个自由自在的独立个体,被神性的光辉笼罩着,拥有着生命的尊严。她以“万物有灵论”观照大自然,以生命的眼光看待万物,进而实现对宇宙生命的整体关注,哪怕再微小的生命的内涵和尊严也能在她富有诗意的叙述中被凸显。

迟子建曾在一次采访中坦言:“我向往‘天人合一的生活方式,因为那才是真正的文明之境。”[3]“天人合一”作为中国哲学的重要理念,其基本涵义是“人与自然的内在统一”,“所谓‘天人合一境界,就是与宇宙自然界的生生之德完全合一的存在状态,而可以说是一种‘自由”。[4]对“天人合一”境界的向往使迟子建频频梦回故里,将自己和笔下的人物置身于广阔而生动的大自然:月光、晚霞、森林、青草、溪流、轻风……引领着她去探寻人类及一切生命存在的价值,捕捉自然万物赋予人的生命体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动人画卷总能在她轻灵诗意的彩笔下徐徐展开。她的“天人合一”的创作理念让我最为醉心的是她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表现为自然给予人心灵的抚慰与净化。她笔下的春光像是一种药,能为母亲疗治丧子之痛;雷电是父爱,它能平抚“我”思念父亲的苦;河流和湖泊是森林的眼睛为迷路的“我”带来指引和安慰……大自然在迟子建的笔下不仅超凡脱俗,还博大幽深,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圣洁感。对于迟子建来说,自然就像是“形影不离的身体”,她随时都能敞开胸怀去感知、体察和感悟。这实则是一种审美体验,而且是审美体验中的“高峰体验”,它超越了一切关系、利益和目的,是一种自发的自由的状态;它具有某种和谐技能,能弥合现实中的种种分裂和对抗。诚然,“天人合一”既是一种审美境界,更是一种哲学境界,“天人合一”的境界对历代文人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而迟子建当属21世纪文坛上体现这一思想的典型。她以灵秀之笔描绘出一幅民风古朴、山川秀美、并保持了原始清新意味和神秘感的边地乡土景观,真正实践着道家“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天人合一”的境界。

注释:

[1] [德]舍勒.罗悌伦等译.资本主义的未来[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7:226.

[2]王晓华.后现代主义话语谱系中的生态批评[J].文艺理论研究,2007(1):110.

[3]迟子建 胡殷红.人类文明进程的尴尬、悲哀与无奈——与迟子建谈长篇新作《额尔古纳河右岸》[J].文艺报,2006年3月9日.

[4]蒙培元.人与自然——中国哲学生态观[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123.

洪艳,广东湛江师范学院基础教育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文艺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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