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与身份的冲突

2009-09-30 06:18李向平
中外文摘 2009年18期
关键词:政治信仰共产党员信仰

李向平

一部电视剧《身份的证明》紧紧地吸引了我。剧中主人公的命运遭际一直挂在我心上,引发我的深思,甚至在半夜里我还深陷剧中情节,无法自拔。

一位抗日战争时期就参加革命,从事地下情报工作,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出生入死,为党为革命作出了不少贡献的共产党员,却在1949年之后,因为上下级同志的牺牲,组织关系的断裂,无法证明自己的组织身份,终而落下了一个“特嫌”的称号和家庭成分。

每逢运动来临之际,这位共产党员少不了要遭受一番折腾。他无法工作,没有稳定的生活来源;他的家人也为此背上了一口沉重的黑锅,无法正常工作,子女无法参军,生活的大门都对他关闭了……

直到改革开放的80年代,他的身份才得到了最后的证明。这时候,他已垂垂老矣,一头苍然白发,似乎把世界上的一切都看透了,两眼泪汪汪的,双手发抖,默默无语。

我很喜欢他的一句话:“几十年过去了,虽然我的身份没有得到证明,但我没有背叛我自己。”他在国民党92军的同僚,眼见他新中国成立之后得不到应得的待遇,总认为他不该说自己是共产党员。即使是这位同僚临死前,也还是把这句话当做临终遗言送给了他。

令人感动的是,这位无法证明自己身份的他却无怨无悔。几十年如一日。唯有当他的孩子遭受学校、社会的歧视之后,他才怦然心动,希望自己的身份得到证明,能够改变孩子的命运,不要让他们终身遭受这种种不白之冤。

剧情跌宕起伏,悬念揪人,可是最让人揪心的却是剧中所反映出来的身份与信仰的冲突。电视剧为我们诉说了一个经历了几十年风风雨雨、中国人很容易理解的正常现象,那就是信仰与身份的分离,利益与信仰的分离。在一个以意识形态划分社会阶层,刻意区分敌友关系的年代里,一个符合政治意识形态的身份、一个具有红色标志的家庭成分,可以说要多重要有多重要。身份就是地位,信仰就是名誉;而身份加上信仰,就是社会待遇。

中华文明素来不以宗教来组织,但是,信仰——包括文化信仰、宗教信仰、政治信仰、民间信仰等等,却能作为中华文明之经纬,其重要意义自不待言。这些信仰形式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却具有一个基本特征,那就是它们无法自我表达、独立实践,总是或依靠国家、或依靠族群、或依靠宗教机构、或依靠乡村民间组织、或依靠个人的地位与身份。一旦有所依赖,它们也就同时构成了文化信仰、政治信仰、民族信仰、宗教信仰、民间信仰,而文化、国家、政治、民族、宗教等等,就成为对信仰的定义和限定。为此,信仰及其所依赖的关系,如同毛与皮的关系,“皮乏不存,毛将焉附”?而在这种依赖的过程和关系当中,个人的身份与地位也就变得举足轻重,反而把信仰关系给遮蔽了。同一种信仰,可以因为信仰者身份、地位的差异,而很难实现同一种信仰的共享。

信仰是神圣的,而理性选择的过程和结果却是现实的,甚至是具有利害关系的;信仰是个人的、内心的,但信仰的表达与实践却是社会关系的整合。

当信仰无法表达、无法独善其身的时候,人们就只能生活在别处。好像《身份的证明》中的主人公无法正常谋生那样,信仰成为个人的秘密,与身份一样难以证明,并无法参与社会,建构生活。无奈之余,唯有身在六合之内,冥想遐思,信仰在别处了!而那些具有身份、地位的人,却能生活在信仰的中心。

这就是中国人习焉不察的“信仰区隔”现象。

改革开放30年了,在一个日益开放的社会里,很多中国人选择了自己的信仰。然而,在这样一个信仰多元化的今天,“信仰博弈”的问题也随之出现了。中国入历来在观念上面讲究和谐,然而,如何才能使不同的信仰真正和睦相处,建构一个能够让所有社会成员共享的公民信仰呢?这早已不是30年前所谓的“信仰危机”,而是不同信仰之间的博弈及其博弈规则的问题了。

(摘自《社会学家茶座》2009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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