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纷

闵凡利

男人和女人的认识是在一个阳光缤纷的日子。

男人是在阿香面馆里认识的女人。当时男人去阿香面馆吃午饭。也就是手擀的炸酱面。那天男人来到面馆，先在一个有电扇的窗口坐下了。他和平时一样，要了一碗面，外带一块大酱肉。当服务员把面给他端上来时，女人走过来了。女人来得晚，一到这时候，面馆里就座无虚席了。女人四处看看，就男人的对面还有空位，就对男人一笑，说，有人吗?我可以坐在这儿吗?女人声音很好听。男人忙点了头。点得很慌，唯恐他不慌女人不坐这儿似的。女人坐到了男人的对面，对着男人一笑。来而不往非礼也，男人也回了女人一个笑容。女人忙放下包，去拿了一些雪菜咸菜什么的，女人风风火火的，不像男人那么从容。

男人们一般的吃相都不雅，都似饿死的鬼托生的，狼吞虎咽。他也不例外。可女人坐在了对面，男人就开始文雅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小心翼翼的，特绅士。女人的面也端上来了，面上摆着一个荷包蛋和两根海带。女人把碗拉到自己的跟前。女人要的是小碗面。女人发现男人在看碗里的面。就给了男人一个笑容，然后开始吃了。女人吃饭很小心的，她手里攥着手巾纸，吃一口就按一下口角，生怕吃了口红似的。男人看女人还这么爱惜着自己的美，就想这举动真和女人的年龄不大相符啊。

女人虽然穿着很得体很新潮，但细一看，女人的眼角也打伞了。打伞是这个地方的土语，是有鱼尾纹的意思。也就是说，女人岁数不小了，看，眼角都打伞了呢。

男人觉得自己有些忸怩。可女人坐在对面，不忸怩不行，男人的头上冒汗了。当然了，这是个容易出汗的季节，阳光像盛开得很缤纷的花朵，热烈而张狂。女人头上也出现了汗。开始是细汗，后来细汗很快就长成了肥硕的珍珠，活在了女人的额头上。女人用手巾擦了。说，哎呀，好热!

男人说，嗯，是好热!说着男人用手绢抹了一把汗。

这时，女人的手机响了。铃声很好听，是《香水有毒》里的句子。男人听过这首歌。男人以前的女人用的就是这个铃声。后来，那个曾属于他的女人就不再属于他了。每当听到这铃声时，男人的心都会一震。

男人的心当然也是一震。女人的手机是红色的，很小巧。女人一边吃着一边打开手机。女人喂了一声。接着男人就看到女人的面色变了，用花容失色很恰当。男人就见女人说，你先去，我马上赶到。女人收起电话，放下筷子，拿起包快步离开了。快得像一阵风。

男人知道女人肯定有事了，不然不会这么快地离开。男人慢慢吃着，想等着女人回来。服务员几次要收拾女人的饭碗。男人都拦住了说，也许她快来了呢!

女人一直没回来。服务员有些不高兴。就说，奶奶的，又丢了一碗面。男人先交了自己的钱。看面馆的老板和服务员这么说，就从钱夹里掏出五元钱，替女人垫上了。面馆的老板知道男人和女人不认识，说啥不愿收。男人说，你们做小生意，不容易的，收下吧!老板后来只好收了。

之后的很多天，男人还是去阿香面馆吃饭。-可再也没有遇上。

之后男人到外面了一趟。其实他是去与自己以前的女人办离婚手续的。他没有说她也没骂她，只是好和好分。回来后，已是半个月后了。

男人又到阿香面馆吃饭，没想到女人早到了，还是在那个电扇下，他们原来坐的位子上。女人看他来了，笑着给他点了点头。于是他们又坐到一起吃饭。面吃完了，要结账了，男人去接。老板说他的账有人付了。他问谁?老板指了指女人。

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女人给他付钱。区区几块钱，他不能欠女人这个人情。他要老板把女人的钱退给女人。女人过来了。女人说，允许你请我，就不允许我请你吗?

男人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请过女人。女人给他点开了：女人说，也就是半月前，我坐下刚想吃，接到孩子得了急性阑尾炎的电话，我把碗一丢就走了，不是你给我结的账吗?男人如梦方醒。男人说，这个事，我早忘了。你呀，咋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女人说，我第二天来这里交面钱的时候，老板说我的面钱已付过了。我问谁，老板说是你。

男人说：她们做个小生意，起早摸黑的，不容易，所以我替你垫上了。换了别人，我会一样做的。

女人说，你真是个好人。

男人听女人这么说，心里一下子流泪了。他在心里暗暗问自己：我这样的，连老婆都要飞，能算好人吗?

两人就这样熟识了。再往后，有时是男人结账，有时是女人付钱。每到吃饭时，男人都先到阿香面馆去，去吊扇下的那个位置。然后也把对面的位置占下。要有人过来，他就说，有人了。他知道女人爱吃什么，就让老板给女人盛好，放在她的位置上，凉着。女人有时是匆匆来，又匆匆走。交往这么长时间后，男人才知道，女人现在一家保险公司做推销，丈夫两年前遭车祸走了，目前自己带着一个女儿过；当然，女人也了解男人，男人现在一家文化公司做文案，妻子红杏出墙，给一个包工头老板好，被他撞见了，不久前，他们离了婚。有过痛的女人，是值得人疼爱的；有过伤的男人，也同样唤起女人心中的怜惜。

男人和女人就像两个走在寒冬的旅人，就背靠着背取暖。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就相互着关心着、温暖着。有时女人不来了，男人就会很失落；有时男人出差了，女人就会茫然若失，那几天心里就灰灰的，很空。

男人想：难道，我是喜欢上她了?

女人在夜深人静当什么都静下来的时候她就想自己和男人的相识到熟悉以至走到现在，女人想：怎么自己会这样呢?男人在自己心里咋就占这么大的空间呢?难道，我……

女人不敢想那个字。那个字她感觉离她太远。可又却非常近。女人知道，男人是个好人。这年头，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好人……

一这样想，女人心里就泛出羞意，脸上就会热，就会有红晕出现。女人就偷偷说自己：你没羞啊，你想男人了……

炎热的季节过去，转眼天凉了。这个季节是个收获的季节，男人和女人也知道，他们之间的相互惦记和挂牵也该收获了。

那天也是在阿香面馆。还是男人先到的。男人先要了两碗面条。一大碗一小碗。女人急匆匆地来了，然后坐在男人的对面。男人看着女人，心想，还是把这个话说给女人吧。男人就说，哎，给你说个事。你给我参谋一下。女人问什么事啊?

男人的脸红了。男人咳嗽了一下说，是这样的，我的一个长得和我一样的朋友，喜欢上一个和你长得差不多的女子。朋友很喜欢那个女子。想给那个女子求婚，可朋友很爱面子，又怕女子拒绝他以后会疏远他。你说，我的朋友该怎么做啊?

女人知道男人为什么这么说了，女人的心就颤了。颤得他好甜蜜。可女人毕竟不再是小孩子了，女人是不会把欢喜写在脸上的。女人就很真诚对男人说，假如你的朋友要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子，那就向她求婚。说不定，那个女子也喜欢你的朋友呢!

男人就选择了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约了女人到了一个诗情画意的地方，也就是他们这个城市的公园里。两人开始是走。男的牵着女人的手走，男人说，我们要是这样一辈子牵着手走，你说好不好?女人说不好。男人问为什么?女人说，没有人做饭吃会饿坏的!男人知道女人在逼他的那个字呢。男人想，该说那个字了。男人就对我女人说，嫁给我，好吗?

女人只是把男人的手攥得更紧了。男人转身把女人拥在了怀里。男人说，那个字我不说，一辈子都不说。我只用我的行动来诠释，好吗?

女人点了点头。点头的时候，女人发现，她头上的阳光像一场雨一样弥漫了她。女人就想起她第一次认识男人的天空，太阳也是这么朗朗地照着，绚烂而缤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