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铁路工人父亲

2009-11-25 06:41郭生洲
中国铁路文艺 2009年1期
关键词:大夫铁路隧道

郭生洲

无论世事怎样变换纷扰,父亲的故事一直都会是我心中最明晰的情节。父亲去世十年多了,这些年我忙忙碌碌.不断变换着工作,还经常漂泊在外,但对父亲的怀念却与日俱增。

记得十年前的一个早晨,接到母亲的电话,让我劝父亲去检查身体,说父亲已经胃疼十几天了,就是不去看,怕给我们添麻烦。我放下电话立刻赶了过去,生拉硬拽把他弄到铁路职工医院做检查,当大夫叫病人家属时。我就预感不妙,心通通直跳,大夫让我把片子一看,我顿感头晕目眩,差点跌坐在地上,我一直不停地问大夫:是不是弄错了?我当时多么希望大夫说片子有误啊,可大夫却说80%的可能是癌。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我那如山的父亲会得这么大的病,他身体一直很好,扛起东西来比我力气都大,饭量也比我大,怎么好端端的就……我当场就哭了,护士过来提醒我:你父亲还在外面那!我赶忙擦了把脸,咬紧牙关走了出去,父亲笑着迎上来问:没啥事吧?我赶忙强装笑容说,慢性胃炎,大夫说用中药调理一下就好了。把父亲送回家里,我拿着片子立即赶到四医大专家门诊,大夫看了也同意铁路医院的诊断。我不死心,次日又通过同事找到医科大学的教授会诊,还是同样结果,记得那天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七时多了,爱人留的饭我也没有吃,一头扑在床上咬着被子就痛哭起来……

三个月后,父亲还是走了,带着他对我们的牵挂、带着他一生对铁路的钟情和遗憾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父亲是五十年代初响应国家支援大西北的号召来到陕西的,在共和国第一个五年规划的实施中,我国在当时苏联的帮助下开始了宝成铁路会战,听父亲讲,那时候由于我国铁路建设刚刚起步,工作条件非常艰苦,几乎没有什么设备,全靠人拉肩扛。刚到宝鸡,就被分配到渭河滩锯枕木,就是两个人光膀子拉大锯,把从东北运来的圆木锯成一根根枕木,天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后来又被分配到隧道队工作,那时候没有钻机,更没有隧道掘进机,天天悬在山崖抡大锤,打眼放炮,宝成铁路几百个隧道就是我父亲和他的战友们这样一寸一尺地贯通的,现在想来,真不可思议。

宝成铁路建成后,我父亲所在的隧道队又转战成昆铁路,在成昆铁路的建设中,除了上面说的艰苦外,主要是险,成昆线是沿着长江的支流大渡河修建的,大都是人迹罕至的高山峻岭,地质条件非常恶劣,工地上出事故是很常见的,我记得父亲他们队部有个高音喇叭,每天下午开饭时间放音乐,但一个星期总有二三天不响,我当时问父亲为什么,他说不响就是工地上又死人了。成昆铁路建设经历了“文革”最动乱的1966到1968年,在七十年代初建成,它创造了中国铁路史上很多之最,比如最长的隧道、最大的工程爆破,即在没有平地的崇山峻岭一炮炸出一个火车站,为此,父亲和他的战友们还受到邓小平的亲切接见。

成昆线通车后,父亲又回到陕西,参加阳安铁路的建设,我们跟随父亲从陕西石泉、宁强县代家坝又到阳平关,最后落段阳平关,我也在这里度过了最美好的中学时代和三年蹉跎岁月。父亲的这些经历只是过去我在无意中听到的片言只语,实际上他和千千万万铁路建设者一样,把自己的一生默默地无私地献给了铁路,他们把自己的青春、汗水、鲜血甚至生命都融入到新中国的钢铁大动脉之中。

按说,父亲不该是个辛苦一生却得不到回报的人。但他就是这样的人,或者说他是一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红烛,一点也不为过。早年我们家人口多,全家九口人要靠父亲一个人工资生活,日子过得非常不易,记得在计划经济的七十年代初,居民粮油按人定量供应,我们姊妹几个当时正是长身体的年龄,饭量很大,家里口粮很紧张,害怕我们吃不饱,父亲常常是一碗饭吃到最后。记得我工作后的第一次回家,父亲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工作怎么样?听到我对工作单位不满意时。父亲一脸愧疚,至今想到他的表情,就让我的心隐隐作痛,我多想对他说:“爸爸呀,您为儿女已吃了那么多的苦,遭受了那么多的罪,您为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但这些话我始终没有说出口,只是暗暗地拼了命的努力,发誓用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再也不能让父亲为我担忧了。工作调到西安后,距离远了,对父母的牵挂也愈加强烈了,我担心父母年龄大了又住在铁道边,所以常常打电话回家,记得有一次我打电话到电厂,是母亲来接的,我问:“爸爸呢?”她说:“睡了。”我再问:“怎么这么早睡呢?”母亲叹了一口气说:“您爸到车站挑饭把腰扭了……”母亲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我不知道,挂上电话我的眼泪就喷涌而出,父亲为了供我弟弟妹妹上大学,退了休还不休息,天天到餐车挑饭喂猪,补贴家用。如今,一想起他那弯曲的背影,我就一脸泪水……记得有一首歌这样唱:

有时候我很想低头

有时候我很想屈服

有时候我很想逃避

有时候我更想随你而去

当思念的泪水溢满眼眶

闭上眼睛我匆匆躲在人群后

总感觉有你的手轻轻在身后

对我说:忘了忧

山一样的父亲啊

虽然您已离去多时

但儿女记忆的深处

您的眼神从未离开过

是的,父亲在我的心中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古人云:父者子之天也。多少次梦里我看到父亲微笑着站在面前,缓缓地抚摩着我的头发,他虽然不说话,但我却读懂了他那慈爱的眼神。在父亲的目光里我读懂了一种博大的亲情,那是一种江海般宽大胸怀,一种升华的父爱!我相信他那双慈爱的眼睛,仍将关注着我们的生活,直至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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