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村庄

潘年英

龙塘，位于九十九坡顶端，塘边有水常年流淌，周围却并无古树林木之类。多年后，塘边居然修起了一栋房子，而房屋的主人竟然是我们当年的同学潘万根。

在遥远的天柱县西南角，有一匹大山叫九十九坡，当地侗语称之为“高银顿”，意即“有水塘的坡顶”。山上的确有一口水塘，当地人又称之为“龙塘”。

说起这个龙塘，的确有许多神奇的地方。首先是这口塘居然是位于山坡顶端的，塘边有水常年流淌，周围却并无古树林木之类，这似乎有违科学原理，令人不可思议；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传说此塘为山脚下一个叫岑卜的村寨的后龙脉，若有人把塘中水放干，岑卜村则必遭火灾，传说此言极为灵验，不可不信。

传说当然无法验证，但九十九坡作为天柱县最高的山峰之一，则真实不虚。站在九十九坡坡顶，可以乌瞰到整个石洞山区及35公里之外的天柱县城。

32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学校的领导为了响应毛主席“五七”指示，决定实行开门办学，把学校从山脚下的乡政府所在地都岭搬迁到九十九坡上去。从此，我和数百名师生在这里经受了四年的难以复述的苦难生涯——“每人每月三钱盐，三钱油，三分钱伙食费。”

32年过去了，当年的同学都星散在世界各地，各自谋求着一份不同的生活。

经过多方努力，今年暑假我们共邀约了近20个同学重访九十九坡。大伙从我老家盘杠村出发，步行上山。虽然烈日当空，但一路林木茂密，风光如画。倒也惬意。许多同学建议把这地方开发为国家级森林公园。“这地方跟张家界有什么差别?没有差别嘛!为什么人家可以搞旅游，我们不能搞呢?”一位同学说。

我们中间经过一个叫高上野的小寨。我们在这小寨里小憩。这小村原本只有10余户人家，由于交通不便等原因，生活条件一直得不到改善，当地政府于是动员村民往山下移民，结果搬走了好几户人家，只留下来几户可能永远也不打算再搬迁了的村民。

虽然高上野的村民并不认识我们，但还是按照侗族传统的礼节为我们端来甜酒，我们一边吃着甜酒。一边讨论着如何改变村民的生活和生计问题。

“我们强烈要求政府帮我们修一条公路，只要有公路，我们就心满意足了。”村中年龄较长的潘万飘老人说。

现在已经有一条可以通行摩托的便道，是由高上野的村民自己设计和开凿出来的。他们说，只要政府再补贴个七八万。路就可以开通了。

陪同我们前往的有几位同学是在政府部门任要职的，听说村民只要七八万，都动了恻隐之心，表示愿意资助。但是，当我们在路上继续讨论起来的时候，有人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我觉得这地方最好不要修路，通了路，森林就没有了，原生态文化也没有了。”大家觉得这意见也十分在理，于是支持修路的热情又立即降温了。

当我们爬到龙塘的时候，我们看到，当年的龙塘还在，但塘边居然修起了一栋房子，而房屋的主人竟然是我们当年的同学潘万根——学校解散后，同学们各奔东西，而他一个人留了下来，继续在这里开拓和耕耘。现在，他独自一人在这里建立了一个王国。他“统治”着山上所有的动植物。

他走出屋来，与同学们亲切交谈。看得出，他很兴奋，大伙也很高兴。毕竟是32年未见到的老同学啊!大伙继续着在高上野谈论的话题，这地方，究竟要不要開发?如果要，那么又应该如何来开发?

“你这里呀，最适合搞生态农业了。”有同学说。他们建议潘万根同学在山上建起原生态的养殖场，养鸡，养鸭，养牛，养羊……等将来公路通了，国家级森林公园也建立起来了，他就大有可为了。

潘万飘老人说他已经成功嫁接了本地樱桃，将来只要路一通，可以立即致富，实现梦想。

因为没有国家对这地方的开发计划，有不少同学对此表示疑惑。

大伙一阵议论之后，参观了当年的学校旧址，然后在感慨和伤感一番之后，就往山下走了。潘万根同学则继续留下来，守候着他自己的世界，而我们也将从山上出发，再次各自奔赴各自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