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思想成“精神避风港” 《论语》名句被政治家引用

世界对孔子了解有多少

本报驻美国、俄罗斯、塞尔维亚、英国、韩国特约记者 李兵 焦东建 金晓蕾 纪双城 古放

美国乔治·梅森大学校园内的孔子塑像。 李兵摄

当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和政治家孔子在2500年前周游列国时，也许没有想到过他的塑像在21世纪初开始周游世界，也不会想到连美国总统奥巴马这样的西方领导人都在正式场合把引用他的话当成一种时尚。从最早研究儒家学说的国外学者把孔子当成“中国文化的象征符号”，到孔子学院的海外学生把孔子视为“中国传统和生活智慧的形象代言人”，再到一个月前美国众议院通过决议纪念孔子诞辰2560周年，全球华人似乎多了一份荣誉感。尽管在现实生活中，孔子的《论语》在一些国家的书店中没有《孙子兵法》多，西方年轻人也是更了解现代的中国功夫明星，但孔子的思想正被打上“实用”的标签，被一些敏感的西方人士担心可能被用来向世界推销现代中国的软实力。

孔子开始重新“周游列国”

在东非国家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当地人习惯用世界名人的名字来给街道和广场命名。在南城有一个连通6条主要交通干道的广场，名字就叫孔子广场（Confucius square）。由于老路窄，交通流量大，人们一度把这个混乱的广场称为“混乱广场（Confusion square）”。巧合的是，来自上海建工（集团）总公司的一群中国人2007年来到孔子广场帮埃塞俄比亚人修建本国的第一座立交桥。今年5月，立交桥竣工通车 ，随之而来的是埃塞俄比亚人提出在本国开设孔子学院的要求。

5年来，以孔子名字命名的孔子学院已经成为孔子在当代世界最直观的象征。据国家汉办的负责人近日透露，目前已在88个国家和地区建立了282所孔子学院和272个孔子课堂，还有50多个国家的250多个机构提出申请。在《纽约时报》、《时代》周刊、《经济学家》等欧美媒体看来，孔子学院“是迄今为止中国最好、最妙的一个出口产品”，也是中国实施和平外交战略、提升国家软实力的重要措施。法国《论坛报》11月16日在议论“中国的经济威胁大于军事威胁”时，还不忘说几句与孔子有关的话。文章说，中国现在的对外政策并非依靠军事，或单纯依靠军事，说服、文化和经济政策都是为中国影响力服务的新手段。

在联合国内部，有首次以中国人名字命名的国际奖项“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孔子教育奖”。如今，已先后有印度拉贾斯坦邦扫盲和继续教育办公室、摩洛哥教育部、美国“幼儿阅读推广计划”组织以及尼日利亚、埃塞俄比亚、南非等国的相关机构或组织获得了“孔子教育奖”。

孔子帮中国价值观争“一席之地”

美国众议院10月底通过纪念孔子诞辰2560周年的决议案，该决议是由得克萨斯州众议员格林代表另外41名众议员9月底提出的。这是美国的最高权力机构对来自中国的思想、智慧、道德和理想的一次认同。格林表示，孔子的儒家思想对全球许多国家的社会与政治思想带来深远的影响。新加坡《联合早报》11月初一篇题为“孔子的普世价值和美国的强大”的评论文章称，尽管孔子的思想并非全是精华，但美国众议院能通过决议，认为孔子理念体现“最高境界的道德品质”和“促进人类和谐”，这是对孔子思想中“普世价值”或“普适价值”的认可。该文认为，中国人有理由为美国人认可孔子思想精华这一事实感到自豪，并提升民族自信心，但不能忘了人类所谓“普世价值”的多样性。

尽管美国众议院的这项决议让在美华人感到很欣慰，但实际上，普通美国人对孔子的了解还十分缺乏，孔子的思想对美国社会的影响甚微。美国一家专业调查公司去年在做“美国人眼中的中国”民意调查时发现，美国人最为熟悉的中国文化符号是长城，最有知名度的华人是国际影星成龙和李小龙。在美国的大连锁书店里，各种版本的《孙子兵法》常年供应，但有关孔子的英文书还不多。不过，马里兰大学一位学习汉语的美国医生说：“如今的美国面临严峻挑战，人们心灵空虚，社会道德滑坡。孔子的思想对于今天的美国具有实用性。”当然，他是了解孔子的。

中国人民大学孔子研究院研究员王达三认为，毫无疑问，孔子在全球的影响力在中国历史文化名人之中是最高的。美国《世界名人大词典》、英国《人民年鉴手册》等著名词典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权威机构，都把孔子列为世界十大文化名人之首。当然，老子、孙子等中国历史文化名人也具有一定的世界影响力，但老子的影响力主要体现在哲学层面，孙子的影响力主要体现在军事和商业营销等层面。

王达三说，美国众议院通过的纪念孔子诞辰2560周年决议案，奥巴马总统访华期间引用孔子的“温故而知新”以及对故宫和长城发出的赞叹，这些都表明美国人欣赏和尊敬悠久灿烂的中国历史文化，这种包容性是年轻的美国后来者居上、成为世界强国的秘诀所在。他同时认为，尽管孔子成为“中国文化的象征符号”，但孔子思想走向世界还需时间，目前国际社会的价值观体系几乎被西方的诸如自由、民主、人权、宪政等观念垄断，有关孔子的、儒家的、中国的价值观尚需争夺一席之地。

欧美人用300年才认同孔子

有美国学者对中国人称，研究表明，孔子和美国首任总统华盛顿在思想上有相同的地方，如孔子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理论，华盛顿也有相似的表述。在美国哲学史家威尔·杜兰特看来，“孔子是中国文化的象征符号”，孔子更接近于西方历史上的苏格拉底，因为“孔子对于高尚生活的追求都是基于世俗的动机而不是源于超自然的思考”。美国前总统里根也说过：“孔子的高贵行谊与伟大的伦理道德思想不仅影响了他的国人，也影响了全人类。孔子的学说世代相传，为全世界人民提示了丰富的为人处世原则。”但孔子的故事和思想在西方传播的过程也遇到过阻力。美国的《纽约书评》曾刊登过1687年拉丁文版《论语》中刻画的孔子像。但当时一些西方传教士试图将《论语》翻译到欧洲的努力受到了来自不同宗教的“抵触”，这本拉丁文版的《论语》就被推迟了将近100年才正式出版。有专家考证，《论语》被“严肃地译为西方现代语言”事实上已经是1861年的事情了。

经过这300多年的传播，同样盛产大量哲学家的欧洲对孔子的认识略胜于美国。在英国，很多对孔子思想有所了解的英国人觉得他和莎士比亚一样，相信和谐、等级、社会秩序和奉行爱国主义。在英国的书店里，找到一本英文版的《论语》是件很容易的事情。“Confucius says”(“子曰”)这样的表述，也偶尔能从一些英国人口中说出。除了与中方合作办孔子学院外，英国教育部还考虑在英国的公立中学中建立“孔子教室”。早在1996年1月8日，英国《金融时报》就刊登文章说，“美国长期以来把自己看作是其他国家理所当然的模范。但是这个模范的角色现在遇到了挑战，这个挑战不是来自僵硬的欧洲，而是来自东亚。美国如果鼓励美国人自愿地去采用一些孔子的教诲，其社会将会有莫大的受益”。

孔子对俄罗斯的影响由来已久，俄罗斯喀山大学早在200年前就开始讲“四书”。诗人普希金也写下过“孔夫子，中国的圣贤，教导我们尊重青年……”等诗句。尽管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曾说，中国的孔子和孟子“很大”，而老子则是“巨大”，并亲自翻译了《道德经》，但他在给国学大师辜鸿铭的信中还是引用了很多孔子的言论。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的苏联人很少谈论孔子，直到1995年俄罗斯孔子学会宣告成立。担任会长的是《论语详解》的作者、俄罗斯孔子基金会秘书长佩列洛莫夫，他主张“俄罗斯人学习孔子思想，因为俄罗斯具有欧亚双重文化，儒学至少有两个方面，即‘为人和‘为政，对当前的俄罗斯具有现实意义”。俄罗斯科学院远东研究所也创办了“孔子之家”。俄罗斯有一个良好的传统，即每逢世界名人整数诞辰日，相关单位会举行规模不同、形式多样的纪念活动，比如，为莎士比亚、伏尔泰、贝多芬、莫扎特、肖邦等人举办诞辰纪念活动。在中国历代名人中，主要是为孔子举办诞辰纪念活动。

受过中高等教育的俄罗斯人，大多对孔子和儒家思想有所了解，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在俄罗斯老百姓的心目中，孔子是中国的智者、圣人，高深莫测。国立莫斯科大学历史系三年级学生谢尔久科娃告诉《环球时报》记者：“我很早就知道中国的孔子，因为在我们中学和大学《世界史》和《世界文明史》教科书中都有关于孔子和儒学方面的内容，而且是必修课。”记者翻阅俄罗斯中小学和大学的历史课本，在介绍孔子的内容中常引用他论政、修身、治国和劝学等方面的名言，如“温故而知新”、“学而时习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三人行，必有吾师”等。俄罗斯学者翻译了很多关于孔子的书，其中常见的有：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出版社”为纪念孔子诞辰2550年专门出版的《论语详解》，大16开，有590页厚；莫斯科“优质服务”出版社今年出版的《孔子与儒家：从公元前5世纪—21世纪》，大32开，有702页厚；圣彼得堡著名东方学家马丁诺夫编著的《儒学的发展阶段·孔子·论语》；圣彼得堡“晶体”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孔子语录》等。

国立莫斯科文化学院院长安德烈·弗莱尔博士认为，很难找到能与孔子媲美的思想家，而且在他的身上具有传奇色彩。谈到孔子对当今国际社会的影响，弗莱尔表示：“西方文明不总是充满了智慧，在现实生活中，并非所有西方人都能适应这种为生存而奔命的快节奏。为了寻求心理的平衡，有些人将目光投向了东方。因此，儒家的中庸、克己等学说自然成为当今国际社会商业奴隶们的一剂良药，成为西方‘狂人们的精神避风港。”对于孔子的地位在中国历朝历代的变迁，弗莱尔教授说：“这是一个复杂的学术问题，不是用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

在巴尔干地区，最早用塞尔维亚文介绍中国传统和孔子思想的文章以连载的形式发表在1922年的《思想》杂志上。此后，塞尔维亚学者在介绍中国的书中都将孔子的儒家思想视为“东方世界观的基石”。即使在冷战期间，贝尔格莱德在出版“重要思想家丛书”时还从英文翻译出版了孔子的《大学》、《中庸》。据记者观察，有关《道德经》、《孙子兵法》的书相比孔子的经典还要多一些，所以有时能听到一些张冠李戴的说法，如有的政治家甚至包括一些学者在公开演讲时偶尔会把引用的“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老子）、“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管子）等名言一股脑儿全记在孔子名下，似乎孔子就是全部中国古代思想的代言人了。在塞尔维亚，没听说过“孔子”这个名字的人不多，但能深入探讨孔子思想的还只是少数学者。贝尔格莱德孔子学院院长普西奇教授认为，孔子思想对人类的贡献是永恒的，他提倡的礼、乐，为人处事的中庸之道和仁爱，在今天需要人们去正确理解和实践。

影响最深还是在亚洲

俄罗斯孔子研究专家佩列洛莫夫曾在接受俄罗斯媒体采访时说：“孔子的思想一直影响着中国本土以及东亚、东南亚许多国家的发展。在科技和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中国和东亚、东南亚的商人都力争做一个‘儒商，因为这个词既能表示一个人的知识水平和思想境界，又能帮他们开展经营活动。”

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韩国人对孔子的推崇丝毫不亚于中国人。全球第一所孔子学院就诞生在韩国。孔子在韩国绝对是家喻户晓，其知名度超过任何一位韩国历史人物。在韩国，有人说过“孔子不仅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甚至有个别韩国学者炒作“孔子是韩国人”。对于后者，很多韩国人都告诉记者，这纯属无稽之谈。

在韩国，教授儒家思想的大学叫“成均馆大学”，相当于过去中国的“太学”或“国子监”。韩国地方上还有230多所传承儒教、祭祀孔子与诸圣贤的乡校，在其中文教材《四字小学》中有不少孔子的言论。韩国人每年举行“祭孔大典”，受过高等教育或传统教育的韩国人都能随口引上几句《论语》中的话。韩国国家电视台KBS、教育电视台EBS也有类似“百家讲坛”的栏目，请人专门介绍中国古籍，一般每次都是掰开了揉碎了地讲一两句话，但收视率却很高。一位韩国资深媒体人告诉《环球时报》记者，不管多忙，他都会抽出时间去“书堂”学习。他介绍说，现在韩国“书堂”中最流行的是学习《论语》和《大学》，因为《论语》是修身养性的基础，而《大学》是讲“当领导的艺术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