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

2009-12-06 04:02刘保健
传奇故事(上旬) 2009年5期
关键词:张春李贤玉花

刘保健

一妻子不哭

大渠里一大早就躺着一具男尸。渠里只有没脚深的水在绕着裸露的石头缓缓地流着。这人面部朝下浸泡在水里,紧挨头部的石头上还留有血迹。

不大一会儿,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说这人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有人说,人死了面部失去了光泽,走了形,不是特别熟识的不好认。其中有个人在小声地嘟哝,他是法院的……这时有两个公安人员下去把他翻了个仰面朝天,有人认出他的确是县法院刑事庭的江进审判长。

江进今年三十六七岁,人高马大的,是一个标致的小伙子。前几年调进法院后才发了福,由原来的小脸变成了油光光的大脸,走起路来挺个大肚子,根本找不到他前几年眉清目秀的痕迹。他的死,引起不少围观者的议论:刚刚建成的宏源别墅还未和意中人搬进去,就这么去了,白白地花了几十万元,痛哉,惜哉!

公安人员拍照后将尸体放在桥头地面较宽的地方,然后从头至脚详细地检查了一遍,头部碰到三尖石上,留有一道血口,左手掌擦破了一层皮,并无大碍。扒去他的上衣后。前胸后背均未发现伤痕。公安人员又解开他的腰带,阴茎和睾丸完好,腿脚完好,也没发现一处骨折地方。通过验尸,公安人员认定,江进唯一致命的地方就是头部的外伤。头部外伤是怎样造成的?是酗酒摔伤,还是他杀后抛到渠底,或是自杀,故意将头部摔到三尖石上毙命?经过认真分析后,认定是他杀的可能性较大,于是公安人员就以现场拍照为依据展开侦破。

江进父母趴在江进的尸体上,哭得痛不欲生。过了一会儿,江进的妻子李玉花才拉着十岁的女儿江南和五岁的儿子江北到了现场。围观的人都为李玉花母子们让开一条路,玉花坐在地上,既没问死因也没号啕大哭,只是两眼死死地盯着尸体。众人都大惑不解,是看见尸体吓成这个呆样,还是另有一番别意在众人面前无法表达?

刑侦队方琨和几个同事到江进家后,就感到奇怪,这么有钱的人家咋会居住这样的房子?仅有四五十平方米的两居室,屋里没有一点现代化的设施。

方琨问李玉花:现代化的家具都搬进宏源了吧?

李玉花说:我不知道,我和江进已分居了几年,那时江北才一岁,江南六岁。我每月工资才七八百元,两个孩子上学加上我们娘儿仨的生活费,哪里还能买得起现代化家具呢?要不是靠我父母的接济,我们娘儿仨早上西天了。

三年前,江进提出和我离婚,我认为是他在同我开玩笑,结婚七八年了,夫唱妇随,情感融洽,况且现在又儿女双全,放着天堂的日子不过去离婚,这是不可能的。我笑着说:当真?决不能反悔。江进说: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离婚协议书,摆在我面前:请签字吧!

我一看是当真的,脸马上沉下来:什么理由?

两人没有共同语言。

我冷笑了一声:当年是谁求我的?我父母不同意,你三天两头提着礼品到我家哀求!你记得我父亲将你的礼品扔到门外,将我关在屋里不让和你见面的情景吧?你死皮赖脸地跪在我父母的面前,什么哀求的话都说,那时你怎么没有说我们没有共同语言?现在你有了地位,有几个臭钱,就抛妻弃子,你拍拍你的胸膛!

他沉默不语,自此以后,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晚,甚至一个月也不回来和儿女们见一次面。我左思右想想不通,认定他在外面有情人。

为此我跟踪过江进。那天下午将下班的时候,我专门雇了一辆出租车,停在法院的门口,下班时间刚过,我看见他和同事们都出来了,有的坐车,有的步行。他和几个同事坐了一辆车。他们前面走,我在后面跟。车到一家餐馆门前,他下了车,其余同事又乘车走了,他却进了这家餐馆。我没有下车,让司机到餐馆里看个究竟。司机在一楼看了个遍,没有找到江进,又上二楼,在外面的餐桌上还没有找到,他只好挨个雅间找,最后在一个偏僻的雅间内找到了,他和一个漂亮的小姐正在共进晚餐。

我在餐馆外整整等了两小时,约八点半到九点半之间,餐馆里的客人已是寥寥无几。江进才和那漂亮的小姐手挽着手出了餐馆。他俩在林荫道上漫步,边走边调情。我看在眼里恨在心上,只好让出租车开开停停。直到十点的最后一趟公共汽车,江进才和那漂亮的小姐坐了上去。我跟在公共汽车的后面,直到宏源别墅江进才和那漂亮小姐下了车。

我到宏源别墅门口,被保安人员挡住了。可是我也不敢说明自己的身份和进去的目的,只好又忍气吞声地回了家。

我躺在床上,感到自己很无聊,白白浪费了一晚上时间,还花了一百元车费,弄得自己睡不着吃不下,这是何苦呢?可我怎么也安不下心来,好端端的一个家,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儿女都这么大了,突然就要离婚,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是钱在作怪,还是人的思想变坏了?我憋了一肚子气,就是想不通。

又过了几天,他突然半夜三更地回了家。我热情地招呼了他,问长问短,又为他端了一盆热腾腾的洗脚水,并从柜子里为他取了个新被子,其目的是为了感动他,为了孩子也为了家。三十几岁的人了,上有老的下有小的,就是心里再委屈,也要捏着鼻子过下去。你知道近墨者黑,他在法院里工作,民事上的事听说的也就多,凡是离婚后又重新组合的家庭,美满幸福的并不多。大都是前撇的后带的,整天闹得不亦乐乎,还有相当一部分又恢复了原来的夫妻关系。

但他这次回家不是为和好夫妻关系,而是直言不讳地再次提出离婚。并且口气还相当的硬,带有命令气势,如果不离,他就起诉到法庭!

他为啥急于和我离婚,肯定有他的难言之隐,不是承诺情人有话,就是情人已挺起了大肚子以此在威胁他。他才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似的四处找门路。我是不会答应他那么顺当的,一股麻花儿也要扭几扭,非看个究竟不可。

我慷慨地说:要想让我同你离婚,你得拿出我三条两条错处,如果我对子女不好,对公婆不孝,这也是理。或是我在外边有野男人,损坏了你的大名,败坏了你的家风,使你无法容忍,这样的话我二话不说同你离婚。你拿住了我哪一条?只说咱没有共同语言,不算理由。

他常不在家吃饭,但不知道为什么,有几天却连续回家住,在他屋里翻翻这捣捣那弄得我也不得安宁。在他屋里捣腾够了,才出来坐到沙发上,也不多说话,只问我一句话:你想好没有?我也不搭理他,只好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就回他屋睡觉了。我心里感到孤独,除了暗暗落泪外,容易发些邪火,在屋里搬碟子摔碗,不指名地大吵大闹,过分不过分的话不经思考就直接地说了出来。

我越来越火了,叫着江进的名字又哭又骂:你还有什么脸面回来,在你野媳妇那里多好啊。我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又是打又是推搡,直骂着让他滚出这个家。他怕我将他的脸抓破。也没有还手,只是用胳膊护住自己的头退到屋门口,转身将门拉开下楼走了。

方琨问李玉花:孩子们是啥态度?对他爸爸是同情还是憎恨?

玉花说:孩子们和我站在一起,特别是江南,知道她爸爸在外面有女人,不要这个家了,她就不同他来往,没钱向我要,也不去找他。我说江南江北,你爸爸同我有仇,他喜新厌旧才故意和我闹腾。你们是他的亲儿亲女呀,可不能对你爸爸有任何的不礼貌。你们牢记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他是你们的生身父亲。你们不是看过电视上的千里寻亲吗?江南说:那是战争或是灾荒,为了让儿女们逃个活命,才不得不忍痛割爱,背井离乡,使亲生骨肉分离。他不是这种情况,他是为寻欢作乐弃糟糠,抛儿女故意制造妻离子散,他是标准的陈世美。我们就是沿街乞讨,也要隔过他的大门。

方琨说:他那么多的钱,没给过孩子们?

没有。自那次我俩打架以后,他从没进过这个家门。至于他有多少钱我不知道,我只怀疑他在外面有女人才抛妻舍子的。要不是那次跟踪,我还不知道他有什么宏源别墅。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他没有钱。他比我的工资高不了多少,即使他的单位好,发个补贴奖金什么的,也不过一千多块钱,加上我那几百块钱,一共只有两千来块钱。他老是把大部分_r资交给我,只留些零用钱,抽个烟搞个小应酬什么的。我在家里也是卡着指头过日子,总想着能省几个钱,碰着机会再买一套房子。眼看孩子们一天天的大了,吃的、穿的,上学费用,亲朋交往,还有左邻右舍的礼尚往来都得花钱。正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办起了不要脸的事,你知道那种事有多少钱够那小妖精们花!

方琨说:他买别墅你却不知道,他没向你要钱?

没有。家里哪有那么多的钱,得好几十万呢。不过他不会贪污,因为他不掌管财权。至于这几十万块钱是从哪里弄来的,我就不知道了,但总不会是光明正大的吧!

方琨又问:去年咱县那个故意杀人案是他审的吗?

玉花说:不知道,我只知道象山镇李湾村有个故意伤害罪是他审的,因为那个案子的原告和被告都找到我家里来了。至于里边的细节我就不知道了。李玉花和方琨谈了那么多的话,心情虽很沉痛,但没有掉过一滴泪,这说明她已伤心到了极点。

通过李玉花的言谈。她不可能是杀害丈夫的凶手。那么杀人凶手究竟是谁呢?方琨又根据李玉花提供的线索继续往下查。

二行贿被奸

方琨按照李玉花提供的线索又驱车赶到象山镇的李湾村,找到原告王小惠。

这是一起故意伤害罪。王小惠的父亲王超林和李强虎之妻张小燕通奸,被丈夫按着了屁股,王超林走也走不了,藏也藏不住,只好从被窝里出来赤身裸体地跪下求饶。强虎在这种情况之下哪能容忍,就抓起门旮旯里一根二尺多长的钢筋,向王超林的身上猛抽,王超林急忙抬胳膊去挡,一棍下去,只听咔吧一声,王超林的胳膊抬不起来了。

王超林到家后,自觉无脸再见儿女们,也自觉无脸再活在这个世上,就想上吊自杀,可是他胳膊断了,怎么也套不上绳索,最后他决定服农药自杀。他不想死在自己的屋里,怕儿女们看见害怕。但死在哪里好呢?他经过思忖后,决定死在老伴的坟上。这样可以再去向老伴认个错,到阴间也许老伴会骂他轻一点。可是老伴的坟离村还有三四里地,让孩子们到哪里去找?总不能叫狼啃狗吃呀!于是他强忍着疼痛又从小学生的作业本上撕下一片纸,用铅笔写了个遗言:孩子们,到你妈的坟上找我。遗言写好后,放在桌上最显眼的地方,又用铅笔压在上面,然后才拿着一瓶农药,忍着剧烈的疼痛来到他老伴的坟上。他虔诚地跪在老伴的坟前,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然后拧开农药瓶子一饮而尽,经过一番剧烈挣扎之后,上西天去了。

第二天儿女们按照父亲的遗言找到他妈的坟上,王超林浑身青紫,硬得像个树枝杈子。

小惠姐弟两个将父亲拉回家后,本家的大伯们知道她父亲和小燕的奸情,因此劝小惠姐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托人和强虎说一下,让他出钱,把你爹厚葬算了吧!小惠不知道她爹这事,但知道她爹经常半夜三更地去强虎家玩,有时强虎在家,有时强虎不在家。特别是近几个月强虎到南方打工去了,他不仅白天去,还常深更半夜不归。强虎家里的农活,他帮着做,尤其在农忙季节里,两家就合为一家,甚至吃饭也是一个锅里搅稀稠。真没想到他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会做出让儿女们见不得人的事。他比小燕大二十多岁!

小惠想到这里,就想接受大伯们的意见。父亲既然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就不再声张了,这样两家也不伤什么和气,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呢?

可是事情并不一帆风顺,她小叔和强虎有隔阂,想借机报复强虎,就对小惠姐弟说:你们姐弟俩就这么脓包,为了那几个臭钱,就容忍他把你爹活活地打死,然后再背到你妈的坟上伪造现场。你爹的脚跟为啥会烂成那样?你们也动动脑筋,这是他往你妈坟上背拖时拉烂的。这是杀父之仇,杀父之仇呀!他又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们不告我告!说着又假惺惺地哭着喊着:我的哥呀,你就这样被人家白白地打死,你死得好冤呀!

小惠姐弟俩毕竟还小,遇事也拿不定主意,觉得小叔的分析也有道理,于是就硬着脖子报了案。

公安局接到报案后,立即派警车去抓人,一时轰动全村全镇。超林和强虎两家霎时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嫌疑人李强虎被戴上手铐坐进了囚车。

小燕被叫去取证。

超林家的警察更多,有找小惠姐弟谈话的,有法医为超林拍照、验尸的,另有两个警察问小惠:你怎么知道你爹死在你妈的坟上?小惠虽是个大孩子,但没经过世事,就直言不讳地说:他在这桌子上留有条子,我和喜生就按照这张条子找到我妈的坟上。警察问:条子在什么地方?小惠说:条子还在我口袋里。她毫不犹豫地把条子掏了出来。警察说:这就是你爹的遗言。

他们把各种证言材料整好后,直到晚上七八点钟,嫌疑人李强虎在警笛声中离开了家乡,开始了铁窗生活。

根据公安局掌握的材料,这是一起轻伤害案,没几天就把材料报到县检察院,检察院把材料复核后,很快就又报到县法院。

方琨问王小惠:你真的不相信公安局的取证材料?小惠说:我觉得我小叔说的也有道理,强虎是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呀,他有的是力气,他是能把我父亲拖到我妈坟上的。况且又根据我父亲脚跟的损伤情况看,也足以证明。

方琨又问小惠:你到法院找了谁?

小惠说:我到法院就去找刑事庭的江进庭长。我不认识江进,就到他家里去找,他不在家,他妻子一问三不知,才又到他单位去找。我敲开门后,办公室里有个人说他就是江进,正在看案宗。我把找他的事说了一遍,他看着我笑了笑: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掉一个坏人。你就放心吧,我们自有公断。

我说:江庭长,我父亲虽然做了坏事,但也轮不到他李强虎把我父亲打死,何况他在家把我爹打死后,又伪造现场把我爹拖拉到我妈的坟上,说我爹是服毒自杀的,他真是黑心烂肚

肠。

江进说:这个案子我才接住,这不正在看吗。说着他把案宗袋推到我面前:就是这个案子吧?

我从提包里拿出来一万块钱:我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也不会请客送礼,你帮我请请有关人员。

我回家的第三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迅速到法院找他……

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太阳在西山头时隐时现,我慌慌张张地乘上公共汽车,到县城已六点多,天已黑定,虽有明亮的灯光,但也看不清人脸了,江进就在离法院不远的暗处等我。见面后,他把我领到一座小楼里。江进的住房面积很大,上下两层,房间很多,大都是空的,可是他的住室摆设得非常阔气。

他问我吃饭没有?我说没有。

他说:我也没吃,晚会儿咱俩一块吃。

又停了二十来分钟,我听见江进在大厅里和人说话,大约是送饭的人来了吧。

当我走进餐厅,餐桌上的酒菜已经摆好,热气腾腾的一大片,还有一瓶白酒、两瓶葡萄酒。我觉得奇怪,是找人家办事,反倒人家请了我。我很尴尬:江庭长,我还是到外面去吃吧。

江进说:不要客气,又没外人,随便吃点,咱们还得说事呢。

他打开一瓶白酒,倒了两大杯,先给我递了一杯:咱们边吃边说吧。

江进说:案宗我已看过,情节和你说的恰恰相反。卷宗里说,你爹和小燕是被李强虎捉了奸,李强虎在一怒之下打断了你爹的胳膊,你爹回家后感到无脸再见你们,便写下遗言,拿着农药到你妈的坟上服毒自杀了。而你说你爹是在强虎家被打死后,强虎把他背拖到你妈的坟上。因为这个矛盾,我把卷宗又退回到检察院了,让他们重新调查,重新取证。

他还对我表示非常的同情:这几天我知道你很痛苦,整天哭喊着,吃不好睡不好,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才让你来这里把最新情况告诉你,同时也让你出来放松放松。

你爹的遗体火化没有?先不要急于火化,火化后就没有证据可查了。

江进站起来端着酒杯,向我举了一下:来,先喝点吃点,再大的事情也得吃饭,心放宽点,不过给李强虎多判几年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安慰了许多,不说把李强虎判个重刑,就是判他十年八年也解解我的心头之恨,于是我就喝干了杯里的白酒,夹了点菜。

我喝了一大杯白酒后,江进说:白酒太辣,你喝不了,你喝葡萄酒我喝白酒。这时我也感到胃里难受,江进为我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这酒和喝糖水一样,这两瓶都是你的,慢慢喝吧。

我端起葡萄酒喝了,放下杯子,我问江进:庭长,李强虎如果真的在家把我爹打死后又背拖到我妈的坟上,诬陷我爹是服毒自杀,会判他啥罪?

会判他故意杀人罪。

故意杀人罪能判几年?

这要看犯罪情节,有的会判十几年,有的会判无期或死缓,直至死刑。

我看着江进:你可要为我爹报仇呀!

我想着葡萄酒是糖水,就一连喝了几杯葡萄酒,要说也不多,不过我从来不喝酒,所以很快就晕头转向地趴在了桌子上。

一觉醒来已是凌晨四点多钟,床头橘红色的灯光如梦如幻。江进紧紧地抱住我睡得正香,而我的头发像乱云一样散在他的胸前。我大吃一惊挣脱出他的怀抱,一下坐起来:江庭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进伸了个懒腰,嘴里嘟哝着:半夜三更的,说什么,睡吧!

我还怎么睡呢?我觉得下身不适,我已被这个狗东西奸污了。我心里难受极了,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江进,你不是人,你竟敢乘人之危强奸我!江进笑着说:法官也是人,法官也有七情六欲。我气晕了,将被子一掀,在他身上又抓又打又哭又骂,他看事情不了,只好光着身子坐在床上,把我揽在怀里又是亲呢又是抚摸又是向我赔罪,想逃脱他的罪责。我怎能饶恕这个人,就在他怀里挣扎,把他胸膛抓出道道伤痕,又抽了他几个耳光。

江进没有敢发火,只是尴尬地笑着说:小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因为你昨晚吃醉了酒,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你知道是谁为你洗的脸,又是谁为你洗的脚。我如果半夜三更把你推出屋门,你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乡村女孩子到哪里去安身?光这大冷的天也把你冻死了!你占了我的便宜,还说是我害了你。你应该感谢我的菩萨心肠!

我披着衣服坐在沙发上声泪俱下,自己被这个畜生糟踏了,还得感谢他的菩萨心肠,这是什么鬼道理?他是在乘人之危呀!

这时窗外已微亮。江进急忙爬起床,又把那一万块钱塞到我的口袋里,还又亲了我的脸,并颤着声音说:把钱好好带着别丢了,回家尽管办好家里的事,这里有我呢。

我哭着离开了他的宏源别墅,就满怀悲愤地进了公安局的大门。我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诉说了我昨晚的不幸遭遇,并苦苦地哀求公安局要为我做主。同时我把江进强奸我时用的卫生纸拿出来哭着说:这就是证据……

公安局的人将我的口述做了笔录,然后说:你先回去,我一定跟局长认真汇报,然后再做处理。不过昨晚咱县出了一起大案——银行被抢劫,现在全局干警都出动追捕逃犯,等干警们回来后……你要沉着保密,就是对你的家人也不能透露一点口风,这一点你懂吗?

我点了点头。

我刚到家,紧跟着院里就进了几个警察。我因事先知道情况,并没感到紧张。

喜生领着两个警察又去了坟上。

警察们在路上边走边分析:道路这么崎岖难走,李强虎就是有九牛二虎之力,在短时间内也难以完成背拖尸体的过程。

几天后解剖尸体结果出来,确认王超林是服农药自杀的,又维持了原来的结论。

检察院把案宗重新整理了一遍,又送到法院刑事庭。刑事庭认为这是起小案件,在可判可不判之间。可判是李强虎故意打断了王超林的胳膊,犯有故意伤害罪;不可判是因为五十多岁的王超林屡屡奸污打工在外的李强虎之妻,虽为通奸,但道德败坏,失去长辈之尊,有严重过错。

一个月之后,终于开了庭。江进主持了审判,他宣布了李强虎的罪状,仍是公安局的调查结果。李强虎认为事实确凿,供认不讳。

由于江进强奸了我,当场无法宣判,怕轻判了我再大闹法庭,而重判则和庭内大家的意见不符,无法只好宣布休庭。

方琨问小惠,你和江进发生了几次关系?小惠哭着说:就那一晚上。是他用酒灌醉了我,把我强奸了的。

开庭那天,我满怀信心……谁知他三言两语就宣布休庭,到了下午才听刑事庭里的人说李强虎只判了三个月有期徒刑,赔偿我们经济损失一万元。我听后肺都气炸了,非找他T J\蛋算账不行。到晚上我又去他住地找他,他不在家。保安对我说:有人请他吃饭,回来就到半夜了。我只好走了。他是个执法犯法者,又是一个贪官,他坑害的都是没权没势的老百姓。他不仅坑害了我,还有我们邻村的王学家,那才是昧着良心判案呢。

方琨说:你说那起杀人案是王岑村王学和张敏的案子吧?

三重金买命

方琨一行按照王小惠提供的线索又走访

了王岑村张敏、王学和市中级人民法院。

张敏的儿子张东东和王学的儿子王朋朋都是本村小学同班的六年级学生。这两个孩子冈争看一本画书闹翻了脸。东东说:书是我借别人的,就不让你看。朋朋说:谁也能用着谁。东东说:我就用不着你。朋朋有点恼火,说:你今天不让看我也要看,看你把我怎么着!说着就伸手把书夺过来。而东东也没再夺书,两眼一瞪就往朋朋的脸上打了一拳,朋朋立刻满脸是血。因朋朋个头小,打不过东东,就哭着回家去了。他爸爸看见儿子满脸是血,也不问青红皂白,只问是谁打的,然后就领着儿子找到张敏家。张敏没在家,东东已放学在家,王学拉着东东就拳打脚踢。东东妈李贤听见儿子被打,急忙从屋里出来,还没张嘴说话,就被王学一拳打翻在地,并在身上踢了两脚。这时邻里们都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觉得王学欺人太甚,孩子们打架,你掺和什么?因此议论纷纷,王学也自感理亏,就拉着儿子骂骂咧咧地同家去了。

到了下午四点多,张敏从县城回来,看见儿子东东鼻青脸肿地在看电视,问东东:你妈呢?东东说:我妈还在屋里睡呢。李贤听见丈夫回来便挣扎着从屋里出来,一瘸一瘸的。张敏说:怎么一回事,一个鼻青脸肿,一个一瘸一瘸的?李贤泪窝也浅,听丈夫这么一问,就抽抽噎噎地边哭边说,把娘儿俩被王学打的原因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张敏笑了笑:厉害,欺负到老子的头上了!说着去屋里拿了把杀猪刀,用报纸裹着。夹在腋下披着衣服走了。

王学正在家里出牛屋粪,见张敏进来,就知道不是好兆头,心里腾腾地跳了几下,手拄着扁担防备。王学说:屋里坐吧?张敏说:不坐了,说两句话就走。话音刚落,张敏把衣服一撂,从腋下抽出杀猪刀,就捅进王学的胸膛,王学忍住疼痛,急忙举起手中的扁担,但已无能为力了,摇摇晃晃地倒在血泊中。张敏笑着说:看在咱过去的情分上,再为你补一刀,省得你活受罪。这一刀他没拔出,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张敏到家后,心里才开始后怕。他是故意杀人的,自古杀人者抵命,这是法律明文规定的。

他总不能在家等死呀?逃跑才是上策。于是对他妻子李贤说:我已犯了杀头之罪,在家也是等死,不如跑出去躲了,说不了还有生的希望。我现在跟你说几句话:咱家还有一百五十万块钱,我拿走几万隐姓埋名混日月,你在家把咱儿子养大,让他好好读书,将来……你听好这句话,我若被抓,你拿五十万块钱买我的命,现在社会是金钱社会,你千万不能吝啬。我若能判个无期或死缓,住不了二十年就会出来。这段时间我同意和你离婚,你嫁人也好,留家也行,但你唯一的任务就是管好孩子。还有一句话就是托住咱二哥,记住,托住咱二哥!

当警车进村后,张敏已翻墙逃走了。他顺沟跑了几里地,太阳落山后,他在暮色中乘上车,谁知警察就在伊鸣河桥头布了阵,没费吹灰之力,他就落网了。

张敏的案子很简单,是明显的故意杀人罪。公安局把张敏的脚镣手铐一砸,就直接关在死牢里。检察院经专案人员取证复核,认为张敏犯罪事实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就把张敏的案宗传到了县法院刑事庭。

自张敏的案宗传到法院后,李贤把儿子东东托付给娘家人,整天在县城住着打探消息。她有个有利条件,就是张敏的哥哥张春在民政局任局长,公检法部门的人他都熟识。案子到哪一级,他都能准确掌握情况。当案子到达刑庭后,张春就不失时机地单独会见了刑庭庭长江进,在度假村宾馆里,张春说:张敏是我家兄弟,这几年开金矿可能手里有几个钱。你知道钱是人的胆,有钱就想翘尾巴,说话办事满不在乎。他儿子在学校和同学打架,那个孩子的家长王学参与了,到他家不由分说就把他儿子和妻子痛打了一顿。张敏是个恶性子的人,一刀就把王学给捅死了。这是人命案呀,自古杀人者偿命,谁还有啥法?我就是同你说说,你也是望洋兴叹。不过你处理这类案子多了,经验大似学问,你为我指点指点该咋办?

江进说:这案子倒也不复杂,就是性质太恶劣了,实属故意杀人案。你知道,县法院是个基层法院,只能向中院申明情况,至于判决,县法院的意见只是个参考。就是中院也得向高院报批,他们也没有生杀大权。不过中院能和高院说上话,能承上启下。你知道现在的事情不好办,特别是这重大案件,谁去冒那风险,尤其中央现在整顿公检法,自上而下派有专案组,不停地和群众座谈调查,号召群众检举揭发……

张春说:这事我知道,大报小报经常登,不过现在的事就是那样,雷声大雨点小。说到这里,我只求你办一件事,就是拖着这个案子不要急于上报,让我到市里走走,跑跑外围……也就是给我一个喘息的机会,这不会伤筋动骨吧?

江进眨巴了几下眼,然后又拿起筷子夹了口菜,细细地品味着:要说这事也不难,就怕知道的人多了不好办。他抬头看了看张春:你找过张院长没有?他那个人……

张春说:没找过,你知道这种事……况且人与人的关系弄不清,哪敢随便找人,咱俩要不是老交情的话……

江进说:张院长只要不知道这事,可以往后再拖拖,这几天案子多,先办其他的,这不算毛病。就是张院长过问,那也得容我熟悉案卷,调查研究,如果发现疑点,还要退回检察院。这个时间要说也好找,不过也不能拖太长,因为这是重案。

张春看他松了口,就急忙给李贤打了个手机。李贤和张春是一齐到度假村的,只不过没坐一辆车。李贤在门口听到手机响,提着皮包就进了雅间。

江进见雅间进了个女人,吃了一惊。张春急忙说:这是我弟妹李贤。又对李贤说这是法院刑庭的江庭长,他为张敏的事操了不少心,你给他买几盒烟。

江进说:张局长,你真是看不起老弟,我再穷,也不至于买不起烟吧。

李贤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方块:江庭长,给个面子……

张春直接开车把他送到家里:这事我就靠你了。

他把张春送出屋门,拉上窗帘,在灯光下,崭新的四十万钞票耀眼锃亮。他呆呆地望着这堆钞票发了愁。他不敢将钱交给将要离婚的妻子李玉花,更不敢明目张胆地把钱存到银行里,无奈他只好把钱放在和李玉花分居后的住室里。他呆呆地望着墙壁、天花板、衣柜、地下,最后才想起床垫下的木柜。他趴在地下,把钱塞进木柜的最里角,外面用棉衣棉鞋塞得严严实实,这才放了心。

这笔钱怎样用,江进发了愁。他不敢露富于众人面前,也不想去巴结上司。他正苦思冥想时,县里决定建宏源别墅,他不假思索地报了名。工程开工,每人预交十万,以后根据工程进度,分期分批地交三万、五万不等,他的心才放松了些。

李贤对张春说:哥,张敏一再嘱托我,要舍得使钱,要让云南二叔帮忙。

张敏的二叔叫张纯,解放时他随军南下,后来在云南某省级单位工作,是个高级干部。

李贤说:哥,不妨给二叔打个电话,探探他的口气……张纯和咱市法院程光院长是老同学,彼此关系甚密,虽说他已退休在家,可是他

儿子程雷现在是咱市中院副院长,只要他肯出面,还是能使动风的。

张春翻然醒悟,便立即拨通了二叔的电话,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二叔说:什么事情都找我,他是杀人犯,找我有什么用!啪地把电话挂了。

李贤听见二叔把电话挂断,就变颜失色地说:春哥,这可咋办呀!

张春说:不用上慌,不是还有程光吗?你去找程光吧,试试看,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即使不行,总算我们把腿跑到了,以后也不后悔。

李贤听着张春的话,跑到市里找到程光,刚进门还未坐稳,云南张纯的电话就打给了程光。程光说:她来了,刚倒上水。他怕当着李贤的面不方便,便拿着手机去了卧室,约有十几分钟,才坐下来和李贤说话。

你是张纯的侄妻,你找我什么事?

李贤听程光这么一问,心全凉了。可是大老远从家跑来,即使他不办事,也要耐着性子说给他听听。于是她说了事情的经过。

程光也是个爽快的人,直言不讳地说:这是大事,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自古杀人者抵命,这是天经地义的,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谁敢徇私枉法?不过也有人见钱不要命,但我不敢。我劝你不要再跑了,更不要花那些冤枉钱,法律会自有公断的。你回去吧,不是我不帮忙,是我帮不上忙。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假若是你的丈夫被别人明目张胆地杀害了。你会替杀人者讲情吗?!

李贤又想起了张敏的话,只要肯使钱……她从包里掏出了十万块钱,放到程光面前,我求求你程叔……

程光看见这一摞钱,立时火冒三丈,热血就往头上蹿,他把桌子一拍,将钱扔到了门外:走!转身进屋,把门啪地关了。

李贤从市里回来,哭着对张春说:他哪像二叔的同学和朋友,说话绝情绝意的,还把我撵出了门。

张春笑了笑:你不了解老干部,他们说话都留有余地,含蓄得很,从来都不会明确表态,虽说他当面大发雷霆,可是他心里有数,哪像咱们直来直去,炮筒子似的。你这趟没白跑,你回家吧,招呼好孩子上学,别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晚上,张春把江进又请到度假村,两人在雅间里吃着喝着。张春说:这事好办了,没什么难可作,你只管把王学打李贤、打东东的事扯到同一现场就行了,这样可使张敏和王学在打斗过程中防卫过度,造成了过失杀人。

江进的脑子豁然开朗,将头一拍:我是吃什么迷魂药了!

又停了月余,江进到市里开会,会后和中院副院长程雷提起了这事,程雷说:这事我听我爸说了,是一起故意杀人案……下面他也没有再问,因为他爸已和他作了交代。

开庭这一天,从四邻八乡去旁听的人不少,特别是王学、张敏的本家及所有亲朋都参加了公审大会。

公审是在刑事庭举行,地方不大,旁听的人围得密不透风。江进位居中间,两边有书记员等在位。

江进宣布审判开始,然后由他公布张敏的罪状:

张敏,男,汉族,现年三十八岁,象山镇王岑村人。因张敏的儿子张东东和王学的儿子王朋朋在校打架,王朋朋被张东东一拳打破了鼻子,哭着回家向其父王学告状。王学不分青红皂白,领着王朋朋就去张敏家为其儿子出气,将张东东和其母亲李贤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王学正在暴打,张敏从外面回来,急忙上前拉架,王学不但不听劝,还抓住靠在墙上的扁担又打向张敏,张敏急忙躲闪,扁担落空,断在地上,当他弯腰重操扁担之时,张敏顺手从窗台上拿起一把杀猪刀,扑向王学,一刀刺进王学的软肋下,王学当时倒地身亡。

张敏和王学两人相斗,是王学首先挑起的,但张敏防卫过度,造成了过失杀人。被告犯罪事实清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规定,经合议庭合议,判处张敏有期徒刑十五年,赔偿受害人经济损失五万元。

现在休庭。

张敏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王学老婆哪里肯服。于是就背了个斗大的“冤”字跪到县法院的门口喊冤,从早喊到晚,可一连几天没人问津,只好又跑到中院,中院副院长程雷接待了她。她向程副院长诉说了她的冤情,中院又把这起案件批复到县法院:重新调查,严肃处理。

程院长回家同他父亲程光说了这起大案,程光把桌子一拍:这叫什么秉公断案,真他妈的杀人不眨眼,这哪里还像共产党的法官!他立即对程雷说:当初张敏的妻子李贤拿了十万元贿金来找我,被我臭骂了一顿将钱扔到门外。从张敏之妻的行为来看,这是一起故意杀人案。你们可以派个调查组到基层去暗访,这里面肯定有人从中受贿。胡锦涛同志曾多次强调共产党人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他们却做出党纪国法所不能容忍的事。你们一定要把案情查个水落石出,然后对案件对贪官再作严肃处理。

中院采纳了程光的建议,带着程光写给张院长的信到案发所在地搞了为时一星期的暗访调查。他们听取了当地群众的意见,看了检察院的卷宗,私访了刑庭的个别同志……最后澄清了这起故意杀人案的真相。

这起杀人案并不复杂。主要是张敏仗着他财大气粗,明火执仗地故意杀人。

张敏被抓捕之后,张敏的哥哥张春就利用他的职务之便,以四十万元的重金买通了刑庭审判长江进。江进便昧着良心隐瞒了案件的事实真相,把张敏的故意杀人罪改为防卫过度的过失杀人罪,使张敏逃脱了法律的严惩,只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造成了这起冤案。

调查组澄清了这起故意杀人案后,又把此案的事实真相向县纪检委和县法院的有关领导做了通报。

四命丧黄泉

方琨等人通过上述两个案子仍未查清江进被何人所害,他们又驱车去找他的情妇张美娟。张美娟在县医院妇产科上班,他们到县医院后,张美娟有病歇班,只好又找到她的住处。

时已上午九点多,张美娟还没起床。当方琨亮明身份并用力敲门后,她才睡眼惺忪地边穿衣服边开门。她心里有些慌乱,那既红又白的圆脸显得很不自然:你们是来调查江进的事吧?

方琨看她直言不讳。便说:正是。据我们调查你和江进常有来往。

张美娟用手指拢了几下头发。双手又揉搓了几下脸,端住下巴沉思了半天才说:我的青春就被他毁掉了。我从医学院毕业分配到咱县医院。我是农村出身的孩子,父母都是农民。当时我父亲在乡下做了个小生意,手里多少有点积蓄。在我父亲店铺对面有家做钢筋生意的两个老板,找到我父亲说:他们缺乏进货资金,想来借点钱,月息一分,比当时信用社的利息稍高一点。我父亲想,都是乡里乡亲的,相互帮忙也是应该的。于是就慷慨地答应借给他们两万元。谁知这两个老板是骗子,不说付息,就是本金还想赖掉。无奈,我父亲只好把他们起诉到县法院。当时江进是经济庭的庭长,我和父亲找到他后,他要我们写一份诉状,并交一千二百元诉讼费,留下了电话号码。第三天晚上,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诉状写得不清楚,格式也有问题,要我立即到他那里把诉状重新写一下,以免影响开庭。当时我父亲不在县城,就是

在他也不会写,无奈我只好去了。

他的屋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只他一人在办公桌上趴着,满屋子的酒气。我到他办公桌前,他仰起红晕的脸,颠三倒四地说:你来了,让我等得好苦呀!我看他那醉劲:江庭长,我走了,有事明天再说吧。他先是不动,忽地抓住我的手说:我心里孤独、难受,麻烦你陪我一会儿好吗?他声音有些僵直,使我感到吃惊。因为只有我和一个身高马大的醉汉在一起呀!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两眼凝直地盯着我,我看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心里就更害怕了。他从椅子上慢慢地站起,把我两手死死地握住,一步一步地往我跟前挪动。

他前进,我后退,眼看我已退到墙根了,他还是向我逼近。我的脸红得发烧。这时他突然抱住我,使我几乎动弹不得。他动手解我的裤带,其实我没有裤带,是用裤钩挂着的。我使尽全身的力气去拉他的手:你要干什么?你知道你的身份吗?你是法官呀!法律对你更不会容情!他笑了笑:法官也是人,法官也有七情六欲。我是被妻子、儿女抛弃的,无家可归的男人呀,我已经几年都没有……我说:江庭长,你就不怕我把你告上法庭吗?他说:我不怕,凡是我敢做的事,就是杀头也死而无憾。

这时他的酒已经清醒了,但他仍不放过我。在我无路可退的情况下,只好豁了出去,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我想他会恼羞成怒,要我的命,奇怪的是他既没打我也没骂我,还是去撕扯我的裤子。这时我真的害怕了,我哭着跪下求饶,他却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我按在沙发上,一把扯掉我的裤子。死死地压在我的身上……

事后他对我说:对不起,我今天有点粗野了,但我处于无奈,我实在是太爱你了……我没有答理他。只是双手捂住脸,不停地抽泣。

他说:你不要哭,我是个敢做敢为的人,我既然这样做了,我就要对你负责。我既占有了你,我就要娶你为妻。我坦率地告诉你,我是一定要和我妻子离婚的。你看看我头上的伤疤,就是她用酒瓶子砸的。你再看看我的胳膊,就是被她咬的。我下定决心,不同她离婚誓不为人,你放心就是了。

不管他怎样地安慰我,我还是哭个不停。

哭归哭。骂归骂,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我被他糟蹋的事实。我痛苦极了,整整三天我请了病假,不吃不喝睡大觉。我冥思苦想,去告他肯定得受处分,可是我呢,也要落个身败名裂的臭名。若是我乖乖地听信他的鬼话,一个黄花闺女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去当后娘,肯定被外人耻笑。我左思右想没有办法,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只好和他暗中来往,看看今后的发展再说吧。

一星期之后。我接到他的电话通知。开庭审理我家的案子,定于明天上午十点开庭。

第二天上午十点,我们和被告都准时出庭。说什么开庭,就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只有他和原告被告,也没有任何形式,也没有听众,双方也都没有请律师。

他拿出我写的诉状,对着我们读了一遍,并拿出被告写的借条念了一遍,然后让被告看看借条,确认借条是被告二人亲手所写。我父亲又出示了被告写借条的时间地点及在场人写的证明,被告在证据面前供认不讳。

江进说:被告可以答辩。

被告说:我们没有什么辩驳,原告所说句句是实,只是我们生意不好,没有把本息按时归还原告,对不起。

这时他从被告写借条之日起到即日为止,计算了准确的年月日,本息共计多少钱,让被告复审。被告经过复审后,认为准确无误。

他就开始宣读判决书,最后被告原告都在判决书上签了字。

被告说:数目太大,一次性拿不出来,要求分期分批还清。

我们不同意,因为被告是个无赖,怕他再拖过还款期,又要耍赖了。

其实这是江进交代我的。停了一会儿江进说:根据被告的意见,数额较大,本庭同意还款日期再推迟三天,将本息交于本庭,若逾期不还,另加罚金五千元,休庭。

就这样几句话,我们借助了法律的威力,讨还了多年的欠债。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特别是我父亲,认为江进是个好法官,他既没收我们的贿赂,又没接受我们的吃请,就秉公为我们办了这么大的事。可是我呢,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呀。

官司打了以后,我父亲回家去了。他交代我要及时去取还款,以防夜长梦多。

还款那天,我给他打了个电话,问款送来没有?江进说:不要急,只要人家不超过夜间零点,就算按时归还,到晚上你再来看看吧。

我知道他的醉翁之意,可是父亲有交代,一旦出了变故咋办?我只好硬着头皮又去了。

他的办公室门还是虚掩着,我轻轻地推了一下,看见套间有微弱的灯光,我径直地走进去。他忽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一把把我揽在怀里,怎么来得这么晚?我问:款送来没有?江进说:上午就送来了。这是法律的裁决,他敢不送,谁也不想受法律的制裁!我说:你想受法律的制裁!他说:那是咱们的隐私,与法律无关。这时我想挣脱他的怀抱,不过不像第一次那样强烈。

之后,我同他说:我决定同你结婚,你要赶快离婚,否则我怀孕了咋办?他笑着说:这个好办,李玉花如果不同意离婚,我就叫法院判决,是她大还是法大?我说:就看你吧,反正我上了你的贼船,已被你死皮赖脸地糟蹋了,你胆敢骗我,别怪我无情!

江进说:你不要担心,就等着坐正宫吧。这时江进才从沙发上起来,拉开了外间的灯,打开柜子把钱掏出来。我当着他的面查了一遍,正好。

他又打开另一个抽屉,又取出了一沓钱给我。我问:这是哪来的钱?他说:这都是你家的钱。那天你预付了诉讼费我没上交,现在还给你,诉讼费是败方付的,你知道吗?

他把我霸占了以后,对我说:以后咱俩的关系转入正常了,办公室是既不方便又不安全的,我想让你搬个地方,是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住着既安全又舒适,行吗?

当时我也想了,这种事情不发生则已,一发生就不好刹车,时间长了就容易被人发现。再说我俩时间不长就要结婚,何必认那么真呢?因此,我就答应了他的要求,过起了偷鸡摸狗的日子。

我和江进虽是初恋的情人,但从没有手拉手肩并肩地在大街上露过面,总是你东我西,你前我后。除非在树林里,在河边,在那些人少的地方,我俩才会并肩拉手,谈笑风生。公园、商场、影院虽是恋人们出入的场所,但我们也不敢光顾,根本就不像初恋的情人。我想起这事就伤心,人生只有一次初恋呀,我咋会这么窝囊?尽管我很后悔,但他还是没有看出来,他的热情还是空前的。每次去我那里,不是为我买衣服,就是为我掏钱,在生活上肉啦、蛋啦、蔬菜什么的更不在话下。有时我在家感到孤独时就想:他究竟是为了啥,据说他妻子是个贤妻良母,既温柔又贤惠,还非常的勤恳,是个非常善良的女人,据说结婚时还是他求着人家的,现在有儿有女了,他却说感情不和,这算离婚理南?这不是喜新厌旧的陈世美吗?如果他是个玩弄女性的老手,轮到我被抛弃时咋办?或者他一退六二五地拖延,再让我一次一次地做

流产咋办?我现在就得防备着。一方面逼他赶快离婚,一方面和他干那事时不戴套就是不行!

转眼他由经济庭到刑事庭又过了两年,二十六岁的我,心里还是一片茫然。他还没有和李玉花离婚。李玉花情愿守着这一双儿女过一辈子清贫日子,就是累死她也心甘。后来我听说法院里的人都看不起他,说他道德败坏,行贿受贿,上巴下压,都故意看他笑话。

可是他待我还是和往常一样,每次到我那里还是谈笑风生,一如既往,总是紧紧地拥抱着我,嘴还不停地说:如果不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该多好啊。我前天回去同李玉花又吵了一架,答应再给他们母子十万块钱,她还是死啃着不离,并还怒气冲冲地说:谁要你的臭钱,就是不离,看你能把我怎么着。我说:我有的是办法,我治不了你,法律能治了你!总有一天叫你滚出这个家。

头几次,我还静静地听,感到他有这个决心就行。后来时间长了也听腻了,认为他说话是放屁。

我开始失眠了。在为我的未来担忧。我已是二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别人都知道我没有对象,总想为我介绍个男朋友。家里父母也不停地念叨,可是我不敢答复,总是说急什么,现在提倡晚婚。事实上我也知道该结婚了,可是有江进这个骗子……我苦恼极了。在众人面前我是强装精神的,独自想起来,也不知哭了多少次,掉了多少泪。

我本来有拒绝他的理由,可是没有拒绝他的勇气。我也想了,我是农村出来的穷孩子,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只有这年轻的身子和白净的脸来打动他的心,使他放不下我下决心娶我,使我能早日圆我们的结婚梦。

我在痛苦中又熬过了半年。这半年好像又过了几年。我自觉我的容貌已经老气横秋了,不管怎么化妆打扮,都已失去了青春的容颜。我焦躁忧愁,我真的要变成一个村妇了,我真的不能再等了,要下决心和他分手,可是现在我又怀上了第三胎,已超过四个月。我同江进说明了,如果再做人流就是要我的命。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逼他赶快离婚,可是他把头夹到裤裆里一言不发。惹我火了,我说:江进,你不离婚也行,到临产时我要挺着个大肚子住进你的办公室的,叫法院里所有人都知道这孩子是你江进的杰作,不叫你在全县出出名才怪呢!

可是孩子是在我肚里呀,他每天不缺吃的不缺喝的,长得飞快!我想了好久,去做他老婆的工作,想让她同情我,能主动和江进离婚。否则我就把这事捅给法院领导,捅到纪检委,让他丢人丢工作。可又一想。我是什么人?我是插足人家夫妻的第三者。正是我这第三者的存在,才把他们好端端的家搅成了两半,人家李玉花正想找第二三者出气呢?我这不是自找苦吃,自投罗网吗?

果然李玉花正在到处打听我张美娟呢,虽说前两年她见过我一面,那是在晚上的灯光树影下,只看见我和江进手挽着手在林荫道上漫步。后来听说她径直追到宏源门口,被门卫挡了。她哪肯罢休,就千打听万寻访,才知道我是县医院妇产科的医生。

前几天,我思想极其苦闷,上街散心。不知是哪个小舌头对李玉花说我就是张美娟。她快步上前拉住我的手:你是张美娟医生吧?我想和你拉拉家常,就是找不到你。我同你说明吧,我就是李玉花。

李玉花高个子白净脸,慈眉善目,虽说她生过两个孩子,但她的身材还很苗条。她把我拉到背静的地方,在向阳墙边坐下:我和江进的关系可能他同你说了,我俩是同班同学,同年同岁,是他求着我自愿结的婚。婚后我们有一双儿女,和和睦睦的一家四口,虽说经济不太宽余,但日子过得也不错。自他和你好上后,就天天借口我俩感情不和闹离婚。我今天客气地通知你,不要再充当第三者了。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全国五亿多男人,哪里找不来一个称心如意的人,硬得吊死到俺江进的身上,这未免太笑话了吧!我今天为你留个面子,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办你丢人。因为你名誉上还是一个未出嫁的闺女,若让你当众出丑,以后还咋嫁人?

我是个受害者,你也是个受害者,咱俩同命相怜,所以我才好言相劝,望你能够珍惜自己,也能够尊重别人。

我今天上街的最大收获就是遇见了李玉花。她瞻前顾后,既顾了我这个第三者,又顾了她喜新厌旧的丈夫。我还有什么理由再留恋他呢?分手是我的唯一选择。

哪里还能寻来这么好的人,如果另换别人,今天不说把我打死,也会破口大骂羞辱我。可能有人会说她是个傻瓜,见了仇人为什么不出出气,而这正是她的高尚所在,令人尊重的地方。

过了几天,江进晚上来了,我还是以诚相待。他可能没去李玉花那里,因为他为我买了件肥大的外套。他知道我又怀孕几个月了,怕外人看出来,让我穿上遮羞的。另外他还买了大肉、豆腐、青菜和一些有营养的食品,想让我补补身子。我见他没有买酒,就对他说:你先把菜炒一下,我到街上买瓶酒,咱俩今晚痛痛快快地喝一回。他不让我去,说天冷路滑,身子又不方便。我说:还有其他事呢,买酒只是顺便稍带。我买了两瓶白酒两瓶葡萄酒,回来后他已把菜炒好。他看我冻得又搓手又跺脚,就心疼地说:真是自找苦吃。他把我的两手夹在他的腋下,两手捧着我的脸,把嘴又印了上去,片刻他的性欲又来了:亲爱的,你身上有磁石。还投等我回话,就……我没反抗挣扎,心想这是最后一次了,就作为告别礼送给他吧!

事后,他又把菜热了热。我们开始吃饭。我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就跟他说:今天我在街上遇见李玉花了。他马上惊恐万状地说:她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我说:既没打我又没骂我,她把我拉到背静的地方劝说了我。我从没见过这么仁慈的人,一句难听的话也没说。特别是对你连句抱怨的话也没有,只说她和你是同班同学,自由恋爱结的婚。现在有一双儿女,日子蒸蒸日上,现在突然提出离婚,说感情不和。她不相信,后来发展到几个月不回家,才知道有了第三者。

我说:江进,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有啥理由逼你离婚呢?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咱只好到此刹车吧。说着我哭了:江进,是我不好,我是第三者,是我影响了你们的夫妻关系,毁坏了你们的家庭。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孩子们,更对不起李玉花。他只是耷拉着头在不停地喝着闷酒。

我把他的酒瓶夺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你在外背着我干了什么缺德事?午饭后我正在床上休息,几个刑警突然敲门进屋问江进在吗?说着就把两个卧室搜了个遍,就是床下、立柜、卫生间也都没有放过。还有一个刑警拿着锃亮的手铐在我面前晃着说,江进来了立即报告,否则治你包庇罪!

江进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连点血色都没有,眼睛死死地盯着酒瓶子,活像失魂落魄的狗。停了一会儿,他抖动着筷子夹菜,夹了几下都没夹着,便索性放下筷子:美娟,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连畜生也不如。我不仅对不起你,我还对不起王小惠,我是乘人之危……王小惠是谁,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他用牙齿又打开了第二瓶酒,又喝了两口才说:王小惠不满

十六岁,比你还要漂亮,哼,那真过瘾……你和王小惠都是小事,我只是占了你们的便宜。我还办了更没良心的事呢。我接受了故意杀人犯张敏的四十万元贿赂钱,就编造事实,将他由死刑判成有期徒刑十五年。我买别墅的钱,就是受贿的钱。

这虽是酒后之言,但我相信这是真话。当时我就气得浑身乱颤,他真是个大流氓、大骗子、大恶棍,是玩弄女性的老手,是徇私枉法的腐败分子。我真想站起来打他几个耳光,可是他已经酒醉,否则他不会同我说出王小惠、张敏什么的……我强压怒火对他说:江进,这是咱俩的最后一顿饭,以后咱们的关系就算断了。

十点了,我对江进说:你走吧,我父母今天来了,他们晚上住在这里,你赶快走吧。他虽然醉得胡言乱语,但还能听懂我的意思,就踉踉跄跄地进了卧室,在床下不知摸了点什么,又踉踉跄跄地出来了:我永远……永远忘不了你,我还会来看你和我的孩子。他又把饭桌上喝剩下的半瓶酒拎着走了。

就这样,我和江进结束了将近四年的暖昧日子,也算一种宽慰吧!

方琨说:他喝醉了酒,黑灯瞎火的你没去送他?

我本打算送他,但又怕撞见我父母回来,只送出了楼梯间。他说:你回去吧,我没事,我还会来看你和我的孩子。

这时,方琨看出张美娟有些沉痛:你恨不恨江进?

我当然恨他。因为他夺去了我的贞操,还夺去了未成年的王小惠的贞操,又贪赃受贿徇私枉法,我怎能不恨他呢?

这时我才如梦初醒,可能是王小惠告他强奸幼女罪,李玉花告他重婚罪,还有张敏之妻李贤那四十万受贿罪……不管告他什么罪,总算恶有恶报吧,真是老天有眼呀!

方琨一行经过几天的侦破,带着大量的材料回到局里,此时技术科再次验尸,发现江进浑身发青,嘴角处流有血性黏液,便怀疑是服毒自杀。后经法医将黏液化验,确定是服用毒鼠强(三步倒)自杀身亡。可第一次为什么没有检验出来?因为江进死后面部浸泡于水中,从口里渗出来的毒液都被流水冲走,故而未能发现。后将尸体放人太平间,由于头部侧歪,便有血性毒液顺着口腔渗出,为再次验尸提供了证据。

方琨把江进的死因向刑侦队长汇报后,刑侦队长冷冷地说:通知他家人火化吧!

五尾声

江进畏罪自杀后,但凡认识他的人或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认为他是一个道德败坏,劣迹斑斑的腐败分子。可是逃过了法律的制裁。

尸体从县医院太平间抬出后,江进的妻子李玉花拉着身穿重孝的两个儿女江南和江北在尸体前站着,但他们都没有哭,只有江进的父母亲在抽泣抹泪。

插图邢玉强

责任编辑赵小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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