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经典作家:冯德英

2009-12-09 05:55顾迎新
语文世界(初中版) 2009年10期
关键词:苦菜花革命母亲

顾迎新

【作家档案】

冯德英(1935~)当代作家,山东乳山人。少时读了5年小学,当过儿童团长,深受战争年代斗争生活的熏陶和教育。1949年初奏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有机会在几年间读了大量中外文艺作品和文化读物。1954年开始创作长篇小说《苦菜花》,经两年多刻苦写作,出版后被译成日、俄、英等文本。曾任空军政治部文化部创作员,后任山东省作家协会主席、《泉城》主编等职。还出版了长篇小说《迎春花》《山菊花》(获解放军文艺出版社首届优秀长篇小说奖),长篇三部曲《大地与鲜花》第一部《染血的土地》,另有一些短篇小说、散文和电影剧本。冯德英“三花”长篇系列集中反映了胶东半岛人民艰苦卓绝、英勇须强的革命斗争,情节起伏跌宕,语言清新流畅,性格描写细腻生动。

【作品选读】

《苦菜花》楔子

冯德英

在山东昆仑山一带,到处是连绵的山峦,一眼望去,像锯齿牙,又像海洋里起伏不平的波浪。山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繁茂稠密的草木,人走进去,连影儿也看不见。

春天,大地从冬寒里苏醒复活过来,被人们砍割过陈旧了的草木茬上,又野性茁壮地抽出了嫩芽。不用人工修培,它们就在风吹雨浇和阳光的抚照下,生长起来。这时,遍野是望不到边的绿海,衬托着红的、自的、黄的、紫的……种种野花卉,一阵潮润的微风吹来,那浓郁的花粉青草气息,直向人心里钻。无论谁,都会把嘴张大,深深地向里呼吸,像痛饮甘露似的感到陶醉、清爽。

夏天一到,这青山一天一个样,经过烈日的暴晒,骤雨的浇淋,那草木就窜枝拔节很快地长起来,变得葱茏青黑了。

这时,山地里一片青纱帐起,那些狼呀山猫子呀野兔子呀……逍遥自在地活跃在里面,就像鱼儿游在海洋里那样。

到了秋天,几阵凉风。几场大霜,草木枯萎了,但它们成熟了的种子,却随风到处散播,传下了后代。

一场大雪,给山野盖上了被子——过冬了。唯有松柴树不怕寒冷冰雪,依然苍葱地站在白皑皑的雪地里,随着凛冽的西北风,摇晃着身子,发出尖刻刺耳的呼啸,像是有意在蔑视冬天。人们传说:松树所以四季常青不怕冬,是因为当年唐僧取经时路过山上,急着逃避妖怪的追赶,不小心被松树枝划破了胳膊,松树针上沾了唐僧的血,从此它就长生不老了。

在数不尽的山洼里,山坡上,山麓下,点缀着如同星星一般的村庄。村子大小不一,有一两家三四家的,有十几家几十家的,也有少数一百家以上的。村子的周围都长满了树木,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只要看到远处一片灰蓬篷的树林,那就是个村庄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真是一点不假。这里的人们一天到晚同山打交道,就连说话也离不了“山”字。他们称打架叫“打山仗”;孩子丢了东西就会告诉母亲:“我满山找也没找到”,母亲责备调皮的孩子,就会喝道:“你满山跑什么呀!”

然而,尽管这么多的山,这么多自然生长出来的财宝,就像这么大的地球上而仍然有人没有立足之地那样,有的人还是没有柴烧。难道说,这荒山还有主吗?奇怪的很,就是有。

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任意在肥沃的山地上,繁密的草木中,埋上一块石头,做下一个记号,就可以庄重地宣布:这几个,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几千个山岭,属于他私有了。从此,别人再休想去动一草一木,掘一筐土、搬一块石头。

这就是法律!天经地义的法规啊!

人们苦,苦难的人们啊!

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深山里,用双手在乱石荆棘中开拓求生的每一寸土地。父亲折断了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汗,儿子从那双干瘪如柴的手中,接过残缺的镢头,继续着前辈的事业。

这样一代一代经过了许多年岁,才在笔直的蟪岩上,开垦出和螺丝纹似的一块一垅的土地。这土地是人们的血汗浸泡而成的!这堤堰是人们的骨头堆砌起来的!

人们传统的像牛马一样地劳动着。赤着双脚,在荒芜嶙峋的山峦上,踏出一条条崎岖的小道。他们用麻袋将粪料一袋一袋扛到地里,用泥罐子提水,浇灌着青苗。这一切都是和浑浊的血汗交融进行着的呀!在漫长的岁月里,孩子很少能见到父亲。因为当他还在睡梦中时,父亲就起身顶着满天星星上山去了,赶晚上父亲伴随着月亮的阴影回来,那时候,抓了一天泥的孩子,早又紧紧地闭上了困乏的小眼睛。可是劳动所得的果实,却要大部送给主人,因为这山是人家的呀!

长期痛苦生活的磨难和有权势人的不断迫害,使这些贫苦的人们具有一种能忍受任何不幸的忍耐力,他们相信该穷该富是命运注定的,自己是没有力量也没有权力来改变的。他们像绵羊一样驯服,像豆腐一样任人摆布。

对于天下大事他们是很少知道,并也不想知道。因为从古至今不管怎么变化,不管哪个派别来,都要纳税交粮,少交一粒也不行。

这里七八个村子为一个乡,人们就知道乡公所是衙门,是决定他们死活的机关。大多数人在受了屈辱和压榨后,就用祖上传留下来的忍受惯了的卑屈性情忍受下来,不敢去告状。他们知道,“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句话的意味。他们也看到,有些人在屠刀按到脖子上的时候,绝望地挣扎着向刽子手扑去。可是得到的下场是何等的悲惨!不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就是走这两条路:一是逃到深山野林里,结合一伙同命运的人当“红胡子”,专门打劫富豪枪杀仇人;一是奔跑到关东去谋生。

被逼上山的“红胡子”一天天地多起来,在人们忠厚善良的心胸中,慢慢地爬上了一个东西:“懒汉争食,好汉争气”啊!这是争气的好汉子!这东西深深埋藏在他们的肺腑里,不易起动。只有抽动了它的导火线,它才会天崩地坍地爆炸。

注:①红胡子——是群众对被迫逃到深山野林中和财主做对的人们的称呼。统治阶级则称他们是土匪。

关东——即东北。

【作品赏析】

《苦菜花》塑造了一位英雄母亲——仁义嫂的形象,这是我国当代文学史上第一个比较完整而丰满的革命母亲的英雄形象,具有相当的典型意义,为我国当代文学人物画廊增添了一个光彩夺目的艺术形象,同时,也标志着作品本身的艺术成就。可以看出,作者是怀着无限深情来塑造母亲的形象的,鲜明地刻画了母亲思想性格的主要特征:慈爱心肠和革命意志。作品把母亲置于王官庄极其严峻复杂的矛盾冲突之中,在公与私、生与死的抉择面前,充分展示她性格中慈爱心肠与革命意志这两个特征,真实地描写了她的觉醒和成长,具体地写出她从一个只知爱自己子女的母亲到爱革命、爱一切革命的子女,勇于为革命奉献一切的革命母亲的性格发展过程,并注意揭示母亲性格发展过程中多方面的矛盾心理,使得母亲的形象血肉丰满,也使得读者清晰地看到了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怎样变为灵魂高尚的革命母亲的过程。当大女儿娟子拿起猎枪参加革命活动

时,母亲的一家正处在极端困苦的生活中。大伯一家数口被恶霸地主主唯一害死,丈夫又被逼走,母亲独自拉扯着5个年幼的孩子,娟子是她瞧一的帮手,母女相依为命,而且,斗争的环境又是那样的险恶,母亲怎么能不为娟子担惊受怕呢?但是,公审大会和娟子亲手枪毙大仇人王唯一的现实教育了她,“有一种东西,像是一把火从她内心里烧起来”——母亲的革命意识开始苏醒了。面对封建家族的传统压力,她更加认定“娟子是好孩子”,毅然支持娟子干革命工作。敌人烧毁母亲的房子,她咬紧牙关:“这前世的冤,今世的仇,我烂了骨头也要跟你们算清!”这冤仇,不仅是个人的,而且是阶级的,因此,大儿子德强参军时,母亲满意地“点头”。随着斗争的深入,在共产党员革命精神的感召下,她那母亲的慈爱和革命的意志在不断地发展。她从娟子、姜永泉、星梅稻八路军战士身上,愈来愈深刻地感受到了革命的力量,认识到革命才是苦难农民的唯一出路。她把对儿女的爱扩大到对每一个革命战士的爱,上升到对革命的爱。当敌人逼她说出兵王厂埋藏机器的地点,并以杀害她的小女儿嫚子相威胁时,为了革命,为了保住兵工厂,她忍受了一切酷刑和巨大的悲痛,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小女儿被敌人残醋杀害。酷刑,摧毁不了她钢铁一样的革命意志;残杀,只能激起她更强烈的仇恨。这时,母亲羽慈爱心肠和革命意志已经升华到了一种崭新的境界。她自觉地为革命工作,直到拿起武器亲手消灭敌人。母亲的觉醒反映了千百万贫苦农民的觉醒;母亲的成长代表了千百万革命母亲的成长。(姚梅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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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德英谈《苦菜花》的创作

《苦菜花》是我的处女作,我在1953年开始酝酿构思,到1955年19岁时写成初稿,同年秋天,我把一大包稿子寄给北京解放军总政文化部。这一等便是一年多!这怪不得编辑部,因为反胡风引发的“肃反”运动,文艺界是重灾区,一切正常业务工作都要停下来为政治运动让路。好在1956年冬至1957年春,我在编辑部的热情支持帮助下,顺利地完成了修改定稿工作。《苦菜花》初版于1958年1月面市,我22岁。

当时全国有七八家翻印、发行量有两百万左右。第一笔稿费8000元,我全部捐献给了家乡的烈属。由于小说的成功,空军党委给我立了一等功。1958年当选“全国社会主义青年积极分子代表”。周总理接见我们时对我说;“不要全捐了,稿费还是应该留一点嘛,你那么瘦。”我当时只有102斤。

对作家的创作影响最直接最深刻的,莫过于他的亲人。这一点我有深切的感受。在抗日战争的烽火中,我的哥姐们很快献身革命战争,父母由于儿女的影响,也卷进斗争的漩涡。我家被敌人切齿为共产党的“干部窝”,而八路军干部战士则称作“招待所”。小说来自现实生活,但它又是对生活的再创作,而不是真人真事的记实文章,这一点不容含糊。没有我经历的生活,我写不出《苦菜花》;我没有那样的一个母亲,写不出《苦菜花》里的母亲,但《苦菜花》中的母亲,不是我自己的母亲,她是包括我的母亲在内的许许多多革命母亲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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