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导妻演羡煞仙

2009-12-31 07:24王祖远
文史月刊 2009年12期
关键词:叶圣陶剧团公公

王祖远

一、 第一次婚姻破裂后认识了叶至诚

1926年,姚澄出生在江阴东门外山观乡姚家埭村,早年被父亲送到戏班子学唱“滩簧”(锡剧前身),出徒后成为名旦,在师父顾嘉生的戏班子里唱主角,名扬江南。顾嘉生为防姚澄“跳槽”,把一直未成气候的姚澄师弟张民介绍给她。但婚后一直跑龙套的张民恋上了麻将,两人裂痕越来越深,1949年离婚。

全国解放后,苏南文联创建了国营剧团“先声实验锡剧团”,姚澄随之由无锡调往南京。1953年的一天,北京文化部艺术处的叶林来信给姚澄介绍对象,是江苏省委宣传部文艺处的叶至诚。然而,当姚澄大胆地打量走进屋来的叶至诚时,却有点失望,面前这个汉子,过于不修边幅,纽扣扣眼对错了号,一只翻毛皮鞋鞋头张着嘴,两个裤脚管卷得一高一低;脸上皱纹重叠,俩眼直定定的,似乎精神上有点啥毛病。于是,她坦诚地把一时间闪过的许多想法大致告诉了叶至诚,最后说了句:“让我考虑考虑。”没想叶至诚一听,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我就只想请你考虑考虑!”

过了几天,江苏省锡剧团出发到镇江、扬州等地巡回演出。一清早,姚澄拎着网袋站在长长的队伍中,徒步前往下关火车站,途经大方巷省委机关大院时,望见叶至诚独自候在大院门口前目送,便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又过了几天,姚澄在扬州收到了叶至诚的一封来信,开头就见写了句“砻糠搓绳起头难”。

全团同志都赞同她与叶至诚交往,她于是回过头来反省自已,以为过分注重外表恐怕该算作资产阶级思想,觉得叶林在信中讲得也有道理,自己原来没读过书,现在不就是需要脱盲识字嘛!于是,她给叶至诚写了封回信,把所思所想和盘托出,真心倾诉了一番。从此,两人书信来往频繁,到姚澄随团回到南京的时候,双方在感情上已经靠拢了。

但这时姚澄尚不知叶至诚的父亲竟是著名作家叶圣陶,正任国家出版总署副署长。叶至诚从不多提家事,她也没问过。

二、嫁进名人家庭,自己还蒙在鼓里

热恋来得飞快。姚澄关心着叶至诚的衣着,叶至诚则不断给姚澄带去各种文学和青年修养的书籍。叶至诚每天下了班,立即就往锡剧团赶。从大方巷到锡剧团有四站路,他一会儿工夫就走到了,从不需搭车子花钱。姚澄平日演出极忙,还有接待外宾的任务,要参加接、送、表演、陪同进餐和游览活动。每次叶至诚要坐在她宿舍里,眼巴巴地等她办完事后,才能说会儿悄悄话。没多久,两人谁也离不开谁了。

当时,叶至诚仍在拿包干制工资,每月才30来元,一个月的伙食费7块钱,还要抽飞马牌香烟,两毛三分钱一包,每天一包,一个月也得7块钱左右,再加上买书、和朋友们交往,每月能积下七八元钱。姚澄虽说拿60多元的薪给制工资,但要将一半以上的数额寄回家供养父母,所以也没有多少积蓄,谈到结婚,都有些烦愁。最后,叶至诚和姚澄商量,婚事一切从简,婚期定在当年的9月20日。

万没想到,叶至诚的母亲胡墨林喜闻儿子婚娶,急忙提前从北京赶来为新人张罗婚事,并带来了600元钱和亲人们的礼物。一切都不成问题了,家具全买了回来,剩下的钱宴请亲朋好友,发放请柬邀省锡剧、话剧、扬州戏三个剧团的同志参加宴会。这位比丈夫叶圣陶学历还高的婆婆,对即将过门的儿媳妇喜欢得不得了,和姚澄睡在一张上下铺床上,无话不谈,那亲热劲让人羡慕不已。有意思的是,婆婆虽也捎来了公公叶圣陶的祝贺,但正在努力学文化的姚澄却并不知道叶圣陶除了是公公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头衔,只晓得结婚后叫他“爸”就行了。

姚澄和叶至诚的婚礼隆重而又热闹。婚后,两人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姚澄按照叶至诚母亲和老同学们的习惯,亲昵地唤他叫“三官”。在丈夫的指导下,姚澄认真学习了《德伯家的苔丝》《巴黎圣母院》《安娜·卡列尼娜》《简爱》《悲惨世界》《红与黑》《红楼梦》等世界名著,自身的文化艺术修养得到提高,为日后辉煌的艺术事业奠定了基础。

一天晚上,她在上文化课时,学到了课本里的《多收了三五斗》,文化教员讲:“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姚澄的公公。叶圣陶是五四时期的著名作家,现在北京做大官。”姚澄一听愣住了,激动地寻到一直蒙着她的叶至诚,说:“我还一直不知道我公公就是叶圣陶,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很快,姚澄用刚学到的文化知识,给公公叶圣陶去了一封信,公公在回信中夸赞她“写得亲切流畅”,嘱咐她要演好锡剧,希望不久能亲眼看到她演出的剧目。

三、夫写剧本妻演戏

1953年11月,江苏省锡剧团为迎接次年9月将举行的华东地区首届戏曲观摩大会,特地组织了姚澄主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和《罗汉钱》两部重头戏赴上海进行试演。没想到这两部往日在南京掌声如潮的剧目,竟然反响平平,而剧院附带上演的小戏《双推磨》却迎来了接踵而至的荣誉。27岁的姚澄演戏以来第一次摔了跟头,感觉到自己急需适应时代发展的好剧本,才能迎接华东会演,一时闷闷不乐。而丈夫叶至诚正和高晓声在松江天昆区的乡村体验生活,她心里的苦楚无处倾诉,独自在新房里不住流眼泪。

熬到春节前夕,姚澄终于盼到了“三官”归来,叶至诚立刻决定亲自为夫人写剧本,并兴奋地告诉她这次发现了一个好题材,是关于十来户人家自发办起农业生产合作社的事,正准备和高晓声合作一个剧本。春节过后,叶至诚和高晓声很快合作写出有名的《走上新路》,摆在了姚澄的面前。

1954年9月中旬,华东地区首届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在上海如期拉开帷幕,姚澄随剧团赶赴上海时,会演已进行了一大半。当时已经受到好评的有浙江甬剧《两兄弟》、山东吕剧《李二嫂改嫁》、福建闽剧《炼印》、安徽黄梅戏《天仙配》、上海展览剧目《西厢记》等,姚澄感到压力非常大。但万没想到,第一场幕刚开启,姚澄还未登场,台下观众就为舞美工作者创造的江南水乡景色热烈鼓掌。当她结束全剧时,台下观众的气氛空前热烈。

《走上新路》一举获得6个一等奖,姚澄获表演一等奖,叶至诚获剧本创作一等奖和导演一等奖两项大奖。在大会闭幕式上,姚澄作为参加这次观摩演出大会的35个剧种、158个剧目的惟一代表讲了话。台下掌声如潮,她和丈夫沉浸在一种志同道合的喜悦中。

公公婆婆也来到上海,观看了她的演出。叶圣陶偕夫人去看望姚澄,正巧华东文化部部长夏衍和戏曲专家张庚陪同田汉也来看望锡剧团,几位老人家凑在一起乐开了,夏衍说:“叶老,你的儿媳妇不错嘛!”张庚接着说:“儿子也不错呀!”一席话说得姚澄甜到了心尖上!

四、厄运来临,夫妻共进退

1956年初夏,姚澄又推出一部古装戏《庵堂认母》,被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拍成电影,获得了华东一等奖。姚澄事业有成,个人生活却接连遭到了几桩不幸。1957年3月,与姚澄相见恨晚的婆婆胡墨林患癌症在北京去世。紧接着,叶至诚在政治上跌了跤。他和方之、陈棒年、高晓声、陆文夫、梅汝恺等青年作者筹办的“同仁刊物”《章程》在省委宣传部审查时,被认定是“修正主义观点”,在这年夏天激烈的“反右”斗争中被打成了“反党小集团”。叶至诚受到留党察看两年、行政降四级使用的处分,被发落到江阴县大炼钢铁。丈夫一走将近两年,在这段时间中,姚澄的父亲又因患肝腹水撒手西去。

1959年末,南京市文化局惜怜人才埋没,点名把叶至诚从下放农村调回南京,安排到越剧团当编剧。但叶至诚始终不喜欢搞越剧,老惦记着锡剧,在创作上陷入了被动。姚澄弄明白他的心思后,就请求领导把丈夫调到锡剧团来,叶至诚和她并肩战斗在一起了。

命运多舛,当叶至诚为姚澄编导好《拔兰花》《女巡按》《孟丽君》等名剧后,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又把他们推向了人生低谷。1966年的一天,一群红卫兵突然破门而入,把姚澄的家抄了个光,叶至诚几书架宝贵的书籍全被拿走,婆婆送给姚澄的金项链和姚澄的获奖金章也被收缴,9岁的儿子小兆言吓得缩在墙角眼泪汪汪。接着,叶至诚算做“老右派”被游行示众,天天挨批、挨打、“交待问题”。一天晚上,姚澄心疼地问叶至诚:“毛主席总说群众是对的,那么这么多党员干部怎么都是坏人。是不是有点矛盾扩大化呢?”没想到,次日叶至诚受审时无意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很快,姚澄也被视为“叛逆者的后台老板娘”拉去天天批斗。

叶至诚知道自己嘴漏害苦了爱妻,一时间绝望地想到了自杀——和姚澄一起触电自杀!姚澄一听丈夫想和自己走绝路,一时心里翻江倒海。孩子怎么办?我们这样做值吗?她攥紧叶至诚的手说:“我们不要这样吧,你的问题已经清楚了,处理过了;我也清楚自己没政治问题。咱俩要是这样不明不白死了,会被说成是‘畏罪自杀的!即使死了,还会开除咱俩的党籍。我看要是真自杀,等党下了结论以后咱俩再死!”

“结论”迟迟未下,姚澄和叶至诚随剧团一同到镇江桥头镇干校劳动,接受再教育。夫妻俩天天可以看见对方,但就是不许讲话、不许接触。最让他们担心的是儿子叶兆言,叶兆言寄养在亲戚家中,在学校里常因他们身份不好受欺侮。

两年后,叶至诚提前解放回到了南京,而姚澄继续在牛棚改造了4年。

五、三世同堂竞风流

一家三口终于团圆,面对四壁空空的宅院,一切都需重新开始。姚澄鼓励丈夫多写好剧本,叶至诚则祝愿爱妻把自己的戏演好,重新红火起来。

姚澄要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重新走上舞台。叶至诚加紧为姚澄写剧本,《水乡新医》《热血贝》等一批好剧本相继诞生。在丈夫的倾力帮助下,姚澄终于迎来了艺术生涯中的又一个春天。

儿子叶兆言渐渐长大。由于“文化大革命”的迫害,叶至诚不希望儿子和文学打交道。然而,兆言还是考入了南京大学中文系,研究生毕业后进入省作协当了专业作家。

1970年后,姚澄致力于培养锡剧新人,叶至诚担任了《雨花》杂志的主编。1992年9月,叶至诚离开了人间。(责编 张静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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