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最牛词作者

王国华

汪藻,又名汪彦章,曾被称为“南宋词臣之冠”,套句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南宋最牛词作者”。词写得好,不一定代表人格高尚。汪彦章最为人诟病的,是他写了两篇关于李纲的文章。

当初,李纲大权独握,力主抗金,得到宋高宗的支持。汪彦章作《贺李纲右丞启》文极力称赞,说李纲“精忠贯日,正二仪倾侧之中;凛气横秋,挥万骑谈笑之顷”,俨然飞将军李广在世。若李纲领兵,则“义动三军,人皆奋死;气吞异类,寇辄请盟”,凭着这阵势,打退金军根本不在话下。总之吧,李纲是国之栋梁,抗金非他莫数,换了谁都不行!而后来,宋高宗为讨金军欢心,决定罢免李纲,让汪彦章起草诏书。汪彦章却义正词严地指出,李纲“空疏而不学,凶愎而寡谋”,“靡顾国家之大计,但营市井之虚名”,这下,李纲可又成了不学无术、刚愎自用之徒。单单这还不够,前之李纲的英勇善战,到这里却又变成了“专杀尚威,伤列圣好生之德;信谗喜佞,为一时君小之宗”。你得承认,单就文采来说,实在高妙,但态度之急转直下,又让人瞠目结舌。

其实,早在赵构即位之时,汪藻就干过这么一票。当时,金人扶植傀儡皇帝张邦昌代以统治中原。汪藻代皇后拟诏,话里话外透着对张邦昌的表扬:“内以拯黔首将亡之命,外以抒邻国见逼之威;遂成九庙之安,坐免一城之酷。”显然,张邦昌临危受命,摆平了金兵攻击,拯救了大宋百姓,功不可没!后来赵构坐稳江山,开始铲除异己,汪彦章又拟斥责张邦昌的诏书:“具官某身受国恩,位登宰辅。方宗社有非常之变,乃人臣思自尽之时;而不能抗虎狼强暴之威,徒欲为雀鼠偷生之计,陷于大恶,所不忍言。”你这个王八蛋,大宋当初也待你不薄,可国难当头,你为什么不以死殉国,反而苟且偷生?张邦昌无话可说,只好自缢而死。

有人据此认为汪彦章毫无原则,堪称文人无行的代表。但大家忽略了一个细节,汪是皇帝的御用秘书,他说的话不一定是他自己的话。作为整个链条中的一环,以笔为剑,推波助澜,煽风点火,行为诚然鄙陋,但最让人惊悚的还是他的上司。政客无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会儿说东,一会儿说西,自己打自己嘴巴,眼都不眨一下。而打手们能够做的,就是在上司的意图上变本加厉,再重一码。上司说一个人好,他们就要说:好,好得没边儿了!上司说一个人坏,他们就要说:坏,坏得透腔了!他们一定要比上司更决绝,更坚定,以此证明上司判断正确。他要揣摩上意行事,而非民意。当然,如果上司判断失误,出现反复,最后被扣屎盆子的,多是打手和属下。从古至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汪藻写过一首著名的《点绛唇》:“新月娟娟,夜寒江静山衔斗。起来搔首,梅影横窗瘦。好个霜天,闲却传杯手。君知否?乱鸦啼后,归兴浓于酒。”有人说,所谓“乱鸦”,是讽刺秦桧群党的,秦桧读了这首词,开始打击贬斥汪藻。这究竟是后人为替汪藻正名而敷衍的故事,还是官场斗争本来险恶,已经无从考证。一入侯门深似海,进了这个大染缸,就干净不了啦。

编辑/惜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