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后期曲阜的“批林批孔”运动及其影响——兼论当地民众的思想态度

李先明

1974年初全国范围内开展的“批林批孔”运动，是在“文化大革命”后期再度强制推行“左”倾错误理论和实践的一场政治运动。近年来，学界对于这场运动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党内高层如何策划运动以及周恩来、郭沫若、梁漱溟等人在运动中如何作为等方面①这方面成果主要有：斯夫《“批林批孔”运动始末》（《党史博采》2003年第9期），王海光《“古为今用”的荒唐一幕——“批林批孔”运动》（《党史天地》1994年第6、7期），安建设《毛泽东与“批林批孔”若干问题考述》（《党的文献》2000年第4期），童小鹏《周恩来在“批林批孔”中》（《领导文萃》1996年第12期），魏奕雄《“批林批孔”中的郭沫若》（《党史纵览》2002年第9期），姜毅然《梁漱溟在“批林批孔”运动中》（《文史春秋》2007年第9期）。。至于基层民众的态度，运动的运作方式、内容及其影响等方面至今尚无专文述及。有鉴于此，笔者利用曲阜档案馆的相关文献资料，并结合对部分亲历者的访谈，对曲阜“批林批孔”运动之初民众的思想态度，运动的运作方式、内容以及造成的影响加以介绍和探讨，以期深化“文化大革命”史特别是“批林批孔”运动的研究。

一、“批林批孔”运动在曲阜的开展与当地民众的反应

九一三事件后，广大干部群众对批判极左思潮的支持和拥护，引起了毛泽东对“文化大革命”可能被否定的忧虑。作为“文化大革命”的发动者和领导者，毛泽东可以在某些具体问题上纠正已经造成严重后果的错误，但是不能允许从指导思想上批判和否定“文化大革命”。1973年春，在“批林整风”难以深入的情况下，毛泽东从意识形态的阶级斗争论出发，提出了“批孔”的问题。毛泽东提出“批孔”，主要是想通过批判儒家“反对变革”来诠释和强化“批林”，以便统一认识，实现维护“文化大革命”的主观愿望。但毛泽东的这个愿望被江青等人利用，他们借题发挥，企图掀起一场类似“文化大革命”初期那样的群众性大动乱，以乘机在党政军领导机构中夺取更多的权力。正是在这样复杂的政治背景下，一场声势浩大的“批林批孔”运动开始在全国上演。

1974年1月，在王洪文、江青别有用心地建议下，经毛泽东批准，中共中央转发了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大批判组编写的《林彪与孔孟之道》（材料之一），发动全国开展“批林批孔”运动。1月下旬，中共曲阜县委即根据上级指示成立了“批林批孔”办公室，并召开机关干部大会，传达中共中央精神。2月11日，陈家庄公社陈家庄大队召开“批林批孔”大会，山东省委、山东省革委、济宁地委和曲阜县委的负责同志参加了批判会。会上号召：“孔子的老家在山东，在曲阜，要充分利用这个反面教员，把‘批林批孔’斗争进行到底。”①《中共曲阜地方史》第2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08年，第417页。2月下旬，曲阜县委、县革委和县贫代会分别召开了工作会议、十三次革委全委会、十六次贫代会全委会，进一步传达贯彻中共中央关于“批林批孔”的文件及省委召开的地、市委书记会议精神。这样，“批林批孔”作为一场政治性运动在曲阜各行各业全面展开。

如上文所述，曲阜的“批林批孔”运动是响应上级号召自上而下发动的，而非老百姓的自发行为。因此，有必要探讨一下运动之初当地干部和群众对“批林批孔”运动所持有的思想态度。

（一）多数干部求稳怕乱，消极观望

“文化大革命”以来，接连不断的政治运动使社会秩序一片混乱，工农业生产遭到严重破坏，人民群众特别是基层干部深受其害。所以当再度强制发起推行“左”倾错误理论和实践的“批林批孔”运动时，大多数干部存有种种顾虑和畏惧心理。如小雪公社在向县委汇报“批林批孔”骨干学习班的情况时就指出：“有些党支部成员存有‘五怕’，即：怕群众发动不起来，说自己是绊脚石；怕群众发动起来，拔出萝卜带出泥；怕乱起来不好收场；怕运动搞长了影响生产；怕群众把火烧到自己身上。”还有些干部有感于“文化大革命”以来先前的积极分子后来被批判的事实，从而对“批林批孔”运动不积极，害怕现在积极地批，以后自己再受到批判。“有的说，你看吧，就像翻饼一样，今天翻过来，明天翻过去，没有个头。还有的甚至说，‘批林批孔’是一派批一派，是派性发作。”②《小雪公社批林批孔骨干学习班情况汇报》（1974年3月26日），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98-2-37-12。再如，陈家庄公社的党委书记肖明进在全社“批林批孔”学习班上发言时也公开承认：“我们在抓‘批林批孔’运动中，是很不理解，很不认真，很不得力的，使我社‘批林批孔’迟迟开展不起来，思想求稳怕乱，批判空对空。”③《肖明进同志代表公社党委常委在全社批林批孔学习班上的发言提纲》（1974年3月14日），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95-1-51-2。

事实上，小雪、陈家庄公社的情况基本上反映了当时曲阜各级干部的思想状况。对此，时任县委副书记徐瑞让曾经在县、社干部“批林批孔”会议上讲道：“全县 ‘批林批孔’运动发展很不平衡，有的地方群众发动得较好，有的地方发动得差，有的地方群众还没有真正发动起来。从领导干部的思想和态度来看，有的表现较好，能够站在群众运动的前面，带头学习，带头批判……有的同志提高得慢，对这场斗争的性质和意义认识模糊，提不起劲来，态度消极，甚至捂盖子，怕群众，不上阵。个别领导干部至今思想抵触，借故不参加运动，托病逃避运动，有的竟然不请假就不辞而别。”④《徐瑞让同志在县、社干部批林批孔会议上的总结讲话提纲》，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1-2-108-5。当时亲自领导“批林批孔”运动的县委农工部部长、“批林批孔”办公室副主任王兴泉则回忆说：“那个时候，绝大多数干部群众都有顾虑，今天我整你，明天就轮到你整我了，运动一来，都离得远远的，谁也不愿意沾上，什么‘有的地方群众发动得较好’，‘有的表现较好’，那是空话。”①2007年5月15日，笔者于曲阜县委老家属院对王兴泉的访谈笔录。时任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的孔庆庄也认为：“文化大革命”以来历次运动的阴影，（使干部）怕这怕那，谨言慎行，运动不易搞。”②2009年4月5日，笔者于曲阜民族公园对孔庆庄的访谈笔录。

（二）一般群众不感兴趣，反应冷淡

对一般群众而言，一方面，“文化大革命”初期，他们也一度是运动的支持者和积极参与者，但运动的不断发展未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使之饱受动荡之苦，当时群众中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转不完的弯子，站不完的队；写不完的检讨，请不完的罪；挨不完的毒打，流不完的泪。”③城关公社南泉大队团支部：《我们是怎样带领团员青年深入批林批孔的》，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8-2-54-8。残酷的现实使人们开始对“文化大革命”的理论和实践产生怀疑和动摇。九一三事件后，在周恩来领导批判极左思潮的背景下，曲阜广大人民群众更呈现出一种“否定‘文革’”和“摆脱‘文革’”的倾向。因此，当再度强制推行“左”倾错误理论和实践的“批林批孔”运动汹涌而来时，曲阜当地群众大都对此表示不理解甚至是反感。另一方面，孔子在当地群众中有着广泛影响，硬和林彪挂钩，人们想不通。如城关公社南泉大队的群众就表示：“林彪和孔老二相隔两千多年，他们根本没关系，批林可以，批孔没必要……孔老二死了两千多年了，人没见过，书没读过，没法批。”④城关公社南泉大队团支部：《我们是怎样带领团员青年深入批林批孔的》，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8-2-54-8。书院公社夏家村的部分群众也表示：“孔老二已死了两千多年，林彪和他没见过，没说过话，硬是‘批林批孔’联系起来不好办。”⑤曲阜县夏家村大队党支部：《我们是怎样领导 “批林批孔”运动的》，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1-4-146-11。防山公社的一些群众则认为：“搞理论是念书人的事，咱们庄稼人种好地，多打粮食，为国家多做贡献就行了，批不批无所谓。”⑥防山公社南河套大队：《加强党的领导，努力办好政治夜校》，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8-2-55-4。小雪公社在总结运动初期的经验时也提到了，由于群众对运动不理解、不支持，致使有些党支部成员感到“领导难当，工作难做，运动难发动，生产难搞”⑦《小雪公社批林批孔骨干学习班情况汇报》（1974年3月26日），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98-2-37-12。的一些事实。

上述资料所反映的情况，在空间上遍及曲阜的许多乡镇和村落，由此可以基本推断出，“批林批孔”运动在曲阜开场后，当地大多数干部和群众并非像“四人帮”宣传的那样闻风而动，只不过在阶级斗争观念盛行的政治压力下，不得不予以消极应付而已。

二、曲阜开展“批林批孔”运动的主要方式

如前所述，至1974年，在经历了多次政治运动的冲击之后，曲阜大多数干部群众对再度强制推行“左”倾错误理论和实践的“批林批孔”运动采取了消极乃至抵制的态度。但把持宣传舆论大权的“四人帮”宣称这场运动是“毛泽东亲自发动和领导的”，并多次鼓吹“这是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的头等大事”⑧《人民日报》1974年2月2日。。而曲阜作为“批林批孔”运动的“特殊战场”又备受上级关注和重视。在这种形势下，曲阜县委领导不得不充当“指挥员和战斗员”的双重角色，通过组织动员和媒体宣传的方式来推动运动的开展。

（一）通过组织召开动员大会、开办政治夜校等方式开展运动

召开动员大会是曲阜开展“批林批孔”运动的一种最重要的方式，除前面提到的一系列“批林批孔”的动员会议之外，最典型的就是各公社召开的万人动员大会。据调查，“召开动员大会时，每个村都必须按人口比例派人参加，甚至有时候村民正忙着收庄稼，也要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去参加大会。开会时一般都找典型，安排有点文化的人发言”①2007年5月10日，笔者于曲阜广播局家属楼对孔祥泉的访谈笔录。孔祥泉，“批林批孔”运动期间曲阜县委宣传报道组成员。。如小雪公社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就召开大、中、小型动员会2100多次，约有5800人作了千篇一律的批判发言②中共曲阜县小雪公社委员会：《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加强党的思想建设》，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1-4-146-10。。

学习理论，培训骨干队伍被曲阜县委视为开展“批林批孔”运动向纵深发展的一个重要手段。在曲阜县委召开“批林批孔”的“二月会议”以后，全县12个公社都成立了由公社党委主要成员参加，团委、妇联、武装部和文教组等有关人员组成的公社理论学习中心组和各基层党支部建立的理论小组。如小雪公社就建立了63个理论小组，其中农村36个，社直部门7个，学校20个。按照上级要求，公社多次把理论队伍成员组织起来进行培训，以点带面，推动全盘，使他们在“批林批孔”运动中起到所谓的先锋模范作用。③中共曲阜县小雪公社委员会：《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加强党的思想建设》，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1-4-146-10。

政治夜校是曲阜各级党委在农村开展“批林批孔”运动中最重要的场地。由于白天农民要下地劳动，政治夜校就利用农民晚上休息时间，组织他们学习上级文件和文化知识，并和“批林批孔”运动生拉硬扯相联系。如曲阜县城关公社南泉大队党支部就把政治夜校的学习内容与“批林批孔”结合，通过上辅导课，组织社员学习有关“批林批孔”的文件、材料，引导大家进行“三对照”（把孔子说的和做的进行对照，把孔子的言行和林彪的言行进行对照，把林彪吹捧孔子的活动进行对照）。④城关公社南泉大队团支部：《我们是怎样带领团员青年深入批林批孔的》，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8-2-54-8。防山公社南河套大队的政治夜校则根据文化程度分别把18名高中生、48名初中生、89名高小生和25名青年文盲编成政治理论、业中和识字3个班，每班都有2个辅导员进行上课辅导。业中班和政治理论班主要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著作，批判林彪和孔孟之道，出批判专栏，学唱革命样板戏和革命歌曲。⑤防山公社南河套大队：《加强党的领导，努力办好政治夜校》，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8-2-55-4。应该指出，这种学习和批判方式不只是上述大队独有，而是当时曲阜农村各大队开展运动的普遍形式。当时有吹捧政治夜校的打油诗这样写道：“晚上村里灯火明，处处都闻读书声。见面先问学的啥，歌声笑语荡夜空。”⑥时庄公社田家村大队团支部：《学习小靳庄，朝气蓬勃向前进》，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8-2-56-4。

发动贫下中农忆苦思甜也是曲阜各级党组织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发动群众的主要手段之一。把“批林”和“批孔”联系在一起，人们既想不通，又感觉没法批，“陈年古月摸不清，之乎者也弄不懂，‘批林批孔’真好似没把的葫芦无处抓”⑦城关公社南泉大队团支部：《我们是怎样带领团员青年深入批林批孔的》，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8-2-54-8。。曲阜各级党委遂通过忆苦思甜、今昔对比的方法来批判林彪的反动纲领，时庄公社立新大队就是通过这种方法开展“批林批孔”的。如贫农夏孔氏说：“孔老二讲仁义，亲亲为善，全是骗人的鬼话。我姨我娘本是亲姐妹，可阶级不同，走的路子也不同，一个剥削压迫穷人，过着肉山酒海的生活；一个受人剥削，受人压迫，逃荒要饭，走投无路。事实证明，只有阶级亲，没有宗族亲。”团员刘某则说：“不忆不知道，一忆吓一跳。身在福中不知福，确实忘了阶级苦。咱队老贫农孟昭富大叔结婚时，席无一领，被无一床，还借了人家一间破草房。咱现在结婚是新被褥、新瓦房。看看现在，想想过去，真是两个样。林彪、孔老二搞‘克己复礼’，其罪恶目的是颠覆无产阶级专政，复辟资本主义，把历史的车轮拉向倒转，回到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老路上去，让我们贫下中农重吃二遍苦，重受二茬罪，我们坚决不答应。”⑧时庄公社立新大队：《紧密联系实际，深入批林批孔》，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8-2-55-10。其实“克己复礼”并非这个本意，林彪也不是要复辟资本主义，围绕着“批林批孔”的“忆苦思甜”如此断章取义，非常牵强。

（二）通过大字报、黑板报等媒介进行宣传动员

大字报是曲阜“批林批孔”运动中一种常用的媒体宣传形式。如小雪管区北小雪大队在公社动员大会后，就连夜写空对空的批判文章。第二天，“批林批孔”的大幅标语、大字报就布满了街道。①2008年11月20日，笔者于曲阜有朋花园对孔宪襄的访谈笔录。孔宪襄，时任小雪公社党委副书记。其中有一幅大字报是这样写的：“林彪和孔老二唱的一个调子，穿的一条裤子，走的一条路子。打蛇要打头，批林要挖‘祖坟’，不刨修正主义老根，就不能巩固无产阶级专政，防止资本主义复辟。”②中共小雪公社委员会批林批孔办公室：《紧跟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掀起批林批孔的高潮》（1974年2月18日），《批林批孔简报》第1期，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98-2-39-3。

黑板报，也就是批判专栏，是当时曲阜“批林批孔”运动中另外一种常用的宣传形式，其成本低，易于使用。上面写一些批判文章和画一些漫画，来丑化林彪和孔子。其中有一幅《头悬梁》的漫画很搞笑，一个小学生批判道：“这是一个书呆子，他想长大当官，把辫子拴到屋梁上，连觉也顾不得睡，一个劲读孔老二的黑书。《三字经》叫我们学习他，我们坚决不当这样的书呆子，我们要做革命事业的接班人。”③城关公社南泉小学：《紧密联系实际，狠批反动的〈三字经〉》，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90-2-33-11。类似这样胡批乱批的黑板报在当时的曲阜城乡随处可见。

许多公社还通过创办图书室，收集大量与“批林批孔”有关的图书，来宣传“批林批孔”。如董庄公社在“批林批孔”过程中，一共办起68个图书室，先后累计藏书49163册。其中马列著作和毛泽东著作20648册，占藏书总量的42％；“批林批孔”、儒法斗争和历史读物7374册，占藏书总量的15％；科学技术、文艺作品和其他图书21140册，占藏书总量的43％。每日散工、晚饭后，大队干部就组织群众到图书室读书、看报，写“批林批孔”的体会。④董庄供销社毛泽东思想宣传站：《宣传发行图书是占领农村思想文化阵地的重要措施》，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8-2-55-16。

展览会是曲阜“批林批孔”运动中一种非常生动的宣传形式，它通过展出反映运动内容和新中国成立前后反映当地巨大变化的图片、漫画和其他文字资料等形式，对群众进行党的基本路线教育，激发他们对旧社会的愤慨和对新社会的热爱。据记载：县委、县革委在孔府、孔庙进行“批林批孔”展览时，“夏家村大队用三辆马车拉着三十多位六十至八十岁的老年妇女参观，她们都是苦大仇深的老贫农、老佃户。在参观展览过程中，当场就有六名老人痛哭流涕，泣不成声。痛斥旧社会地主恶霸的罪行，赞扬新社会的美好”⑤曲阜县夏家村大队党支部：《我们是怎样领导 “批林批孔”运动的》，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1-4-146-11。。对于当时相对比较闭塞的农村和文化知识比较缺乏的广大农民来说，这种宣传形式具有很强的新奇感，吸引了不少群众参观。

“批林批孔”运动期间，不少地方都组建了自己的文艺宣传队。“他们按照上级给的材料和定的调子，写写画画，写大字报、大标语，负责地方的‘批林批孔’宣传。”⑥2007年5月10日，笔者对孔祥泉的访谈笔录。如吴村公社组建的业余文艺宣传队，就经常深入田间地头和集市宣传“大好形势”，并自编自演一些深受群众喜爱的小梆子、锣鼓说唱等节目批判“孔子要复礼，林彪要复辟”的反革命罪行⑦吴村公社吴村大队团支部：《一支活跃在农村文艺阵地的业余宣传队》，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8-2-55-13。。

许多中小学校则运用诗歌、儿歌这种形式开展“批林批孔”教育。诗歌、儿歌朗朗上口，容易背诵。如有儿歌是这样唱的：“叛徒林彪孔老二，都是坏东西……鼓吹克己复礼，一心想复辟。”⑧2009年2月20日，笔者对王兴泉的访谈笔录。还有歪曲奚落《三字经》的：“《三字经》，真反动，胡说神童是天生。鼓吹读书做大官，花言巧语骗儿童。红小兵，向前冲，坚决批臭害人经。”①城关公社南泉小学：《紧密联系实际，狠批反动的〈三字经〉》，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90-2-33-11。有些诗歌体现了浓郁的时代特色。如：“东风浩荡红旗飘，批林批孔掀高潮。小靳庄经验开红花，新生事物百花娇。俺村里唱起样板戏，工农兵傲立舞台笑。政治夜校学马列，批儒评法故事好。图书室里翻新篇，社员赛诗志气高。田村人民跨骏马，革命生产往上跑。大干快上夺高产，多做贡献争分秒。阔步跨上新征途，金光大道艳阳照。”②时庄公社田家村大队团支部：《学习小靳庄，朝气蓬勃向前进》，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8-2-56-4。

综上所述，曲阜作为“批林批孔”运动的“特殊战场”，其开展方式是借用了过去历次运动中所惯用的做法，表面上五花八门，有声有色，堪称全国“批林批孔”运动的典范。但从内容上看，曲阜的“批林批孔”运动实际上多是摆样子、走形式，并没有像“文化大革命”之初“破四旧”那样对孔府、孔庙、孔林进行一系列的破坏，而是自始至终以温和的方式进行。

三、曲阜“批林批孔”运动的批判内容、特点

既然是一场批判运动，无论其发动者用意何在，都要有具体的批判内容。从当时曲阜发动开展“批林批孔”运动的话语、言论中，归纳其批判内容，大致有以下几个重要的方面：

（一）“批林揭袁”。即批判林彪的反革命罪行和揭发林彪反革命集团在山东的代理人袁升平③袁升平，时任中共山东省委第二书记，在“批林批孔”运动中被看成是林彪反党集团在山东的代理人受到错误批判，后来彻底平反。的“修正主义”路线错误。早在九一三事件后，曲阜就开展了为时两年之久的“批林整风”运动，但其时批判的是林彪的极左思潮，而“批林批孔”运动批判的却是林彪效法“孔老二”“克己复礼”、复辟资本主义的极右路线。县委副书记徐瑞让在县社干部“批林批孔”会议上的总结讲话中就特别指出：“（我们要）以党在社会主义历次阶段的基本路线作指导，紧紧抓住林彪修正主义路线的极右实质。林彪宣扬的孔孟之道的内容很多，中心的一点，是‘克己复礼’，即妄图颠覆无产阶级专政，复辟资本主义。要从林彪效法孔老二‘克己复礼’的反动政治纲领、理论纲领、阶级内容等方面，结合林彪反党集团搞反革命政变的一系列罪行，集中进行批判。”④《徐瑞让同志在县、社干部批林批孔会议上的总结讲话提纲》，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1-2-108-5。至于“批袁”，则是在批林过程中笼统地批判袁升平“恶毒攻击文化大革命，翻文化大革命的案，打击革命的新生力量，否定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推行林彪的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大搞以我划线，是我省右倾复辟思潮的根子”⑤《肖明进同志代表公社党委常委在全社批林批孔学习班上的发言提纲》（1974年3月14日），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95-1-51-2。。袁升平是谁，具体有哪些错误，绝大多数群众甚至是有文化的教师、基层干部都不了解。可以说，当时批判袁升平到了曲阜一级只是空喊口号，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

（二）批判孔子的“反动”思想。批判孔子的“反动”思想是曲阜“批林批孔”运动的另外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凡孔孟之道，诸如“克己复礼”、“中庸之道”、“上智下愚”、“天命观”、“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等均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批判。如时庄公社立新大队大批孔孟的“中庸之道”，说人不能当老好人，要讲原则，讲路线斗争，对坏人坏事要积极揭发和批判⑥时庄公社立新大队：《紧密联系实际，深入批林批孔》，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8-2-55-10。。东风公社新村大队认为“孔老二”鼓吹“上智下愚”，主要是不把劳动人民当人看待，叫他们永远做牛做马，老老实实地受他们的剥削、压迫⑦曲阜县东风公社新村大队：《我大队开展批林批孔的情况》（1974年3月22日），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29-81-86-17。。孔府佃户村城关公社南泉大队则结合该村解放前后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批判“天才论”、“天命观”，认为成功是不靠天命靠革命，不信天才靠群众⑧城关公社南泉大队团支部：《我们是怎样带领团员青年深入批林批孔的》，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8-2-54-8。。总之，当时曲阜的“批孔”主要局限于用阶级斗争的观点，曲解和丑化孔子的思想。

（三）批判否定“文化大革命”的思潮和做法。在中共中央和山东省委的部署下，曲阜的“批林”与“批孔”虽然被联系到一起，并列地摆在批判的位置上，但实际上，“批林批孔”的锋芒所向，既不是林彪的各种罪行，也不是在中国封建社会中长期占统治地位的儒家思想，而是现实生活中怀疑和否定“文化大革命”的思潮和做法。林彪外逃身亡后，在周恩来领导“批林整风”运动的背景下，曲阜的广大干部和群众也抓住历史契机，纠正“文化大革命”中的某些错误，呈现出一种“否定‘文革’”和“摆脱‘文革’”的倾向。“批林批孔”运动在曲阜开场后，曲阜县委便不得不违心地否定前几年经过自己艰苦努力所取得的成绩，否定1972年以来的整顿给社会各方面所带来的生机和希望，否定纠正“文化大革命”的某些错误所取得的一些进展，并把这一切批判否定“文化大革命”的思潮和做法都贴上“翻案”、“复辟”和“修正主义的右倾回潮”的政治标签，加以渲染和扭曲。①《徐瑞让同志在县、社干部批林批孔会议上的总结讲话提纲》，曲阜档案馆藏，全宗号1-2-108-5。

总体来看，曲阜“批林批孔”的批判内容与上级要求基本保持一致，但与全国其他地区相比，曲阜“批林批孔”运动在开展过程中呈现出以下几个鲜明的特点：

第一，有组织、有秩序地进行，没有形成社会性的动乱。“批林批孔”运动开展期间，在全国以及山东包括济宁一些地区，都出现了背着党委，秘密串联，另立山头的混乱局面。这种情况从中央连续发出的两个文件可以看出。1974年4月10日的《中共中央关于批林批孔运动几个问题的通知》指出：“批林批孔”运动在党委统一领导下进行，不要成立战斗队一类群众组织，也不要搞跨行业、跨地区一类的串连。”5月18日的《中共中央关于批林批孔运动几个政策问题的通知》则强调“批林批孔”运动“不要扩大化”。而在曲阜“批林批孔”运动的进展中，只有少数人上蹿下跳，自始至终未出现严重混乱局面，“文化大革命”初期的造反派也未兴风作浪，运动基本上是在曲阜县委的“一元化”领导下，自上而下，有组织、有秩序地开展。这一方面是中共中央要求贯彻的结果，另一方面则主要因为曲阜作为“文化大革命”的重灾区，广大干部群众深受其害，他们在经历了8年的风雨之后，害怕运动“失控”，渴望秩序稳定使然。

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同样会遇到一词多义现象，这时就需要译者根据上下文语境以及语法灵活选择词义，唯变则通，方能了然。往往小词会有诸多译法，但万变不离其宗，此时便可在其固有之经基础之上进行权变，以使译文灵活多变，通顺可读。

第二，孔府在旧社会的压迫剥削成为“批林批孔”的重点。“批林批孔”的核心是批判林彪效法“孔老二”“克己复礼”复辟资本主义的罪行，但当地民众不知道资本主义是什么样的，而“克己复礼”的含义又深奥难懂，于是批来批去就把孔府在旧社会的压迫剥削当成了“批林批孔”的重点。孔府在解放前拥有大量土地，曲阜很多村庄的农民都是其佃农或雇农，他们对孔府的“万恶罪行”有切身的感受和直观的体验，“批林批孔”不在行，但谈起孔府是怎么剥削和压迫人民的却头头是道。②2010年1月27日，笔者于曲阜师范大学家属楼对骆承烈的访谈笔录。骆承烈，“批林批孔”运动期间任教于曲阜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如小雪公社委员会“批林批孔”办公室共创办了6期《批林批孔简报》，其中有4期都是绘声绘色地批判孔府如何剥削，如何压迫人民的③中共小雪公社委员会批林批孔办公室：《批林批孔简报》（1-6期），曲阜档案馆藏，全宗号98-2-39-3。。其他地方在“批林批孔”时也大都把孔府的“万恶罪行”当做重点来批判。

第三，没有对孔子本人进行过分的人身攻击。在全国的“批林批孔”运动中，针对孔子本人的人身攻击层出不穷。如“孔老二是我们的死对头”、“林彪孔老二都是我们工人阶级的死敌”、“两个坏家伙，一副黑心肠”④参见《光明日报》1974年2月9日、2月13日。等等。最能体现这种攻击的，莫过于《孔丘其人》一文，文中说孔子乃“开历史倒车的复辟狂”、“虚伪狡猾的骗子”、“凶狠残暴的大恶霸”、“不学无术的寄生虫”、“到处碰壁的丧家狗”⑤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批判组：《孔丘其人》，《新华月报》1974年第4期，第45～48页。。但在曲阜“批林批孔”的档案材料以及调查中，笔者均未发现对孔子本人进行过分的人身攻击的案例。究其原因，主要在于曲阜是孔子的故乡，“无孔不成村”，几乎每个村都有孔子后裔，他们对于自己的老祖宗深怀敬意，而其他非孔姓人家也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因而在批判孔子时就不像其他地区那样激烈和偏执。

四、曲阜“批林批孔”运动的影响及评价

曲阜“批林批孔”运动，1974年1月汹涌而来，1975年初无声而去。经过一年多的折腾，它给曲阜当地的经济、文化生活等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一）阻碍了经济发展

在曲阜的“批林批孔”运动中，否定“文化大革命”的理论和实践重新受到批判，“左”的思潮有所抬头。人们害怕被扣上“资产阶级利润挂帅，以生产压革命”的帽子不敢大胆放手组织生产，而整天忙于无休止的学习会、批判会，停工、停产现象再次发生，“工厂不冒烟，地里尽长草”的情景复又出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曾经这样说：“‘批林批孔’时，我们的主要精力用于搞运动，天天学文件，搞批判，真正用于生产的时间很少，有的时候即使想组织生产，也害怕有人打小报告。”①2007年11月5日晚，笔者于曲阜老干部家属院对KXQ的访谈笔录。KXQ，时任曲阜水泥厂厂长。因此，受“批林批孔”运动的影响，曲阜的工农业生产在经历了两年的好转之后，再度急转直下，出现严重的滑坡。据统计，与1973年相比，1974年全县工业总产值4041.8万元，下降13％；农业总产值12512万元，下降13％；粮食总产量13141万公斤，下降22％；农民人均纯收入43元，下降18％；财政收入567.8万元，下降25％②《中共曲阜地方史》第2卷，第417页。。

（二）干扰了教育教学秩序

1972年，曲阜开始落实“以学为主，兼学别样”的指示，规定中小学全年文化课不少于30周③《曲阜教育志》，1987年，第81页。。经过1972年至1973年的整顿，曲阜各级各类学校都走向了正轨，教学秩序基本恢复了正常。但是“批林批孔”运动开始后，1972年以来教育系统的一系列整顿措施被迫中断。曲阜各级各类中小学，开始到处请人作报告，批《三字经》《神童诗》《弟子规》《明贤集》等当时青少年从未接触过的旧书。后来又转向批复辟倒退，批“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批“师道尊严”，严重挫伤了教师的积极性。同时，曲阜中小学课本教学内容都进行大幅度改动，中学的政治课宣讲《林彪与孔孟之道》和中共九大、十大政治报告，语文课分别选教中央的“批林批孔”文件和《人民日报》社论及有关的学习文章。小学课本则统统删除宣扬儒家文化的相关文章，加入歌颂毛泽东、“文化大革命”的革命作品，如《毛主席的红卫兵》《大路朝阳》等等。④城关公社南泉小学：《紧密联系实际，狠批反动的〈三字经〉》，曲阜市档案馆藏，全宗号90-2-33-11。各级中小学校这些无休止的揭发、批判和教学内容的随意改动，使刚刚步入正轨的教育教学秩序再次受到严重冲击。

（三）扰乱了正常的伦理秩序

“批林批孔”运动的又一负面影响是扰乱了曲阜社会正常的伦理秩序。不能否认，现代社会中有些消极因素，诸如等级观念、轻视妇女、轻视劳动等确与儒学有关。但另一方面，儒家关于社会伦理道德的思想，关于个人的自我修养的一些看法也是极有见地，值得肯定的。而在曲阜的“批林批孔”运动中，“师道尊严”、“宽厚”、“忠恕”、“仁义礼智信”等一些基本的伦理道德观念都被歪曲，父子、夫妻、兄弟、朋友、领导与被领导之间的正常关系动辄以所谓的“阶级观点”加以批判。⑤2009年12月12日，笔者于曲阜师范大学家属楼对骆承烈的访谈笔录。素称礼仪之邦的孔孟之乡，其正常的伦理价值被严重扭曲和异化。

可见，与全国其他地区一样，曲阜“批林批孔”运动的开展，给当地民众的经济、文化生活等造成了很大的不良影响。但这是否意味着曲阜的干部群众经过运动的“洗礼”后，开始认同和支持这场运动，进而言之，运动是否实现了上层所预期的政治目标呢？

一般来说，一场政治运动的开展包括组织动员和媒体宣传两种方式。组织动员，带有强制性，它一定能促使群众行动，但不一定能让他们转变思想态度；而媒体正好相反，它可能通过单纯的说服式传播转变受众态度，但不一定能导致行动。只有将两者有机地结合，才有可能使运动的开展迅速达到预期的效果。①许静：《大跃进运动中的政治传播》，香港社会科学出版社有限公司，2004年，第37～38页。但能否达到预期的效果，最终取决于运动是否符合民众的利益。如前所述，曲阜作为全国的“特殊战场”，从一开始就受到山东省委、山东省革委、济宁地委的关注和重视。可以说，在曲阜“批林批孔”运动的开展过程中，组织动员和媒体宣传进行了充分的结合。据此判断，只要符合大多数民众的利益，运动的政治诉求应该可以达到一个预期的效果。如果仅从表面来看，答案也是肯定的。如有资料记载：运动在曲阜开展后，不少干部、群众表示，“原来思想象一盆浆糊，稀里糊涂，经过‘批林批孔’的一学一批，象一盆清水明辨了路线是非；原来认为‘批林批孔’是什么‘派性斗争’，是‘争高低’，现在认识到是一场严肃的阶级斗争、路线斗争；过去联系实际怕得罪人，现在大破‘中庸之道’，开展积极的思想斗争；过去怕挨整的，现在主动总结经验，接受教训；过去情绪消沉，现在明确了路线是非，振作了革命精神，放下了思想包袱”②《徐瑞让同志在县、社干部批林批孔会议上的总结讲话提纲》，曲阜档案馆藏，全宗号1-2-108-5。。类似的记载散见于曲阜大量的档案文件中，给人的感觉仿佛是运动开展得颇有成效，实现了上层所预期的政治目标。

但按诸历史实情，却并非如此。在当时“批林批孔”声势浩大，好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政治气氛下，上述干部和群众的表态大都是违心的，是套用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应景之作”。时任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的孔庆庄就指出，“批林批孔那些材料都是做给上面看的，其实领导心里也明白都是为了应付检查，下级应付上级，上级再欺骗上级”③2009年4月5日，笔者对孔庆庄的访谈笔录。。当时的县委宣传报道组成员孔祥泉也认为，曲阜的“批林批孔”运动“表面上轰轰烈烈，有模有样，但实际上批判一般都是语言上的。开会时听众打瞌睡，发言时拿着报纸念，根本没有深入内心，各地方、各部门都是按章应卯，消极应付”④2007年5月10日，笔者对孔祥泉的访谈笔录。。事实也正是如此，笔者在调查过程中，问到经过广泛宣传，人们是否开始认同和支持“批林批孔”运动时，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老人几乎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批林批孔’那些形式都是上面让搞的，不能不跟着呼隆，至于说认同、支持，则根本谈不上，老百姓心里跟明镜似的，没有愿意再折腾的。”⑤2010年2月5日，笔者于曲阜老年大学对几位老者的访谈笔录。“批林批孔是雷声大、雨点小，从干部到群众都没有了往日的激情，顶多就是跟着喊喊口号，贴贴大字报，上面没动静了，下面也就偃旗息鼓了。”⑥2010年2月7日，笔者对骆承烈的访谈笔录。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迫于压力，曲阜当地的干部和群众尽管参与了这场运动，但他们绝大多数是形式性参与，而非实质性参与，是被动参与，而非主动参与。由于运动严重脱离实际，运动的广泛开展最终也未能改变人们初始的消极态度。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毛泽东试图借“批孔”来强化“批林”，进一步肯定“‘文化大革命’的理论与实践”的意图没有在曲阜达到预期效果。同样，江青等人企图打着毛泽东的旗号，掀起一场类似“文化大革命”初期那样的群众性的大动乱的图谋也未能在曲阜实现。这充分说明再度强制推行“左”倾错误理论和实践的“批林批孔”运动在地方上已经不得人心，人们在心底普遍厌恶这样的政治运动，渴望恢复秩序，发展经济，不希望“批林整风”运动以来刚刚转好的局面再次遭到破坏。正是在这样的普遍心态的主导下，人们将希望寄托于要求维持秩序、强调恢复生产的周恩来、邓小平等老革命干部身上，从而为1975年的全面整顿及“四人帮”的垮台奠定了坚实的群众及社会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