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的崛起

2010-05-14 13:37
杂文选刊 2010年8期
关键词:杂文家杂文文体

三十五岁前,我并没想过,我会写杂文。从十多岁开始,我只想做一个诗人。对我来说,诗歌就像一种信仰,不仅能让我们和当下世界发生关系,也能让我们与整个人类隐秘的精神领域、与过往的历史年代发生关系。有二十多年时间,诗是我的全部世界。在我们那代人的观念中,诗人是一种质疑力量、一个时代的良心,代表了大多数无法言说的民众的自由意志。

后来,我渐渐发现,很多作家是在当代文学的精神恐吓下成长的。那种反抗神明与权威的自由文本创作,正在远离现实的质朴源泉。一部当代文学史不仅构成了对作家的压迫,也构成了对一切文本的压迫,更构成了对活生生的人和生活的压迫。小说、戏剧、诗歌等这些经典文体,发展到今天,已异化为作家占山为王的武器。每一种文体都有它的演变史,作者必须将自己亲历的遭遇,演变为对文学史的服从,越来越多的作家失去了对世俗生活的惊奇。我开始期望能回到一个文本与观念质朴的年代,让一切文本成为思想诞生最初的声音。

这时我发现了杂文。杂文正在慢慢拥有自己的文体观,拥有自己独立的学科史,而不再是依附在一些学科之下的附属文体。它在未来,不仅会形成自己的文本秩序,也会形成自身对文本创造和审美认知的独特判断标准。

有个犹太人说过:“世上有可以用文字交流的真相,也有只能用沉默交流的真相。甚至还有无法表达的、甚至是沉默也无法传递的真相。”当我不愿再成为那个生活在洞穴中的人,当我期望与别人实现交流时,杂文无疑是一种最好的选择。因为它并没有一个无法逾越的文本史等待你去超越。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纳粹的集中营,在这种地方,你只有两种选择,做听话者,或成为受害人。听话者,是集中营中的大多数,他们随机应变的活命主义,或许会让他们化险为夷;而那些公然站出来反抗的受害人,在集中营众多被奴役的人群的眼中,却变成了小丑,因为他们似乎在主动抛弃生存的权利。

这些众人眼中的小丑,只关注传达的内容与观念,只在意文字与现实的关系,并不在意已经形成秩序的各种文学和艺术秩序。这些人写作的文章,也获得了一个悲剧意味的名字:杂文。其实集中营中,悲剧的含义早已发生了变化。生于其中的人,早已发展出一种新的哲学,他们感受不到反抗者的悲剧性,他们把反抗看作自杀,看作是对生命的废黜。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鲁迅显示出了其他文学家所难以比拟的价值。

而听话者早已把“沉默”视作一种肯定的事实,视为一切话语出现的背景。在这种处境下,即使对爱情的赞颂,看起来也像在说一种“隔壁”的生活。这是对当代文学精神最准确的概括,我们的文学现场总是发生在“隔壁”,它甚至演变为我们判断文学的标准。“听话者”哲学已成为今天文学精神的基石。我们的文学,早已丧失了对黑暗的恐惧,留下的只有对生命的漫不经心。

我从杂文家身上嗅到了那个年代诗人的气息,原来,杂文家也正像过去的诗人那样,肩负着某种使命;像过去的诗人一样,杂文家们也在撰写一部历史。它不对生命删繁就简,它不携带虚假僵死的官方记忆,它更不会忽略那些时间中失败的事物、那些被伤害过的事物。这是一部与公共话语所误导的乐观主义绝然不同的历史,是一部呈现个人意志与生存真相的精神战争史。任何行动,任何事件,在杂文家充满良知的凝视中都不会落空。这是历史更为广阔的视野,每一次受难都将以复活告终,每一种悲伤都在被引向更大的善。它可能是跳跃的、断裂的,甚至是反历史的,但它不会错过那些失败者,不会错过那些不公正的命运,不会错过那些散落各处的、无名又无形的踪迹。

杂文家首先从文学这个场域走了出来,摆脱了那种温和的文学技术员身份。他们活跃、独立、激进,他们不趋附于任何利益、权利或权威。他们不逃避现实,在一切能被听到的地方发言,他们的发言不拘形式,重要的是激起公众对社会的思考。正是杂文最先打破了静态的知识观,带领公众一同超越那种等级化与学科化的学术禁锢。它直接面向公众,它关注的是与公众和社区相关的公共知识和福祉。

杂文的崛起,不仅表明了民众对公共事务具有巨大热情,其实它也正在成为政治或文化议题进行广泛社会讨论的一种主要交流方式。可以说,无论是社会的民主转型,还是国家核心价值观的确立,杂文都在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

作者漫像 / 杨济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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