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蕾”的2030

2010-05-14 17:16
中国新闻周刊 2010年39期
关键词:外甥父辈人口

张 蕾

编者按:本文以现有的各项关于中国人口问题的数据以及学者的研究和预测为基础,推演的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家庭在2030年可能面对的问题。我们希望以这样一个社会细胞的视角,展现未来中国可能会面临的人口图景。

当然,社会发展的多面性和复杂性决定了,未来机遇与挑战并存,向好的因素也必然会存在。比如我们所担忧的性别比问题,以往的人口普查和国家统计局历年的抽查数据,或多或少证明存在人口漏报、瞒报的现象,统计数据偏差也可能导致我们过分估计未来的出生率、出生性别比等,由于害怕超生而被惩罚的“漏查之女”,可能在实际生活中缓解我们对男女比失衡的忧虑。

总之,本文虽然是对未来人口可能遭遇困境的一次集中呈现,但不代表我们对未来抱有悲观。相反,我们希望对人口问题的准确把握和及时应对能够有助于避免此种想象图景的发生。

根据北京市人大常委会通过专题调研掌握的数据显示,截至2009年底,北京实际常住人口总数为1972万人,正在向2000万人挺进——看到这个新闻,蕾蕾有些惊讶,作为一名在北京工作的媒体工作者,她知道这个数字在几年之间一再突破原有的控制目标,但并未像很多人当初预想的那样,这个城市会因为无法承载如此多的居民而面临崩溃。

作为一名关注中国人口发展的记者,蕾蕾对中国人口所面临的问题总抱有更多的关注。2000万人口考验北京城市承载力的新闻再一次引起她对目前中国人口处境的担忧,它让蕾蕾联想起愈趋增长的流动人口、愈加严峻的老龄化,还有居高不下的出生性别比⋯⋯事实上,蕾蕾更担忧的是这些问题在将来可能引起的一系列影响。她想知道,如果20年后,当时间步入2030年时,中国的人口问题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况?

巨大的蘑菇头

蕾蕾的父亲和母亲出生在1955年,他们25岁结婚,26岁有了女儿。蕾蕾出生在1981年的一个早晨——根据当年新生人口的统计数据,她的分量是1/19122938。

父母当年所占的分量要比她小得多,因为他们出生在中国的“婴儿潮”中。而他们的父辈,也就是蕾蕾的祖辈,受到的教化是“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可宝贵的,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能创造出来”。当时,多生孩子是光荣,而堕胎则是有罪。《人民日报》1952年发表《限制生育会灭亡中国》的社论,同年12月政务院文教委员会批准卫生部的报告,规定非疾病不得进行绝育手术及人工流产,私自进行者,以非法堕胎罪论。并且通知海关,一律不准避孕药和用具进口。

当蕾蕾的父辈们还是田间地头城院街市里瞎跑的顽童时,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但当他们逐渐进入成年时,由于政治运动带来的城市萧条已经无法给予他们合适的工作岗位,这些未来社会的螺丝钉好像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拖累建设的包袱,被敲锣打鼓地丢出了城市,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把失业的风险化解在农村的广袤土地上。

国家预感到了社会未来的负担。用毛泽东的话说,中国人多也好也坏,人多嘴巴就多,嘴巴多要的粮食就多,增加这1400亿斤粮食就不见了,有时还觉得没有粮食。

到了蕾蕾父辈的生育年龄,国家的生育导向扭转了180度,计划生育开始了,并在蕾蕾出生前一年开始演进为“一胎制”。

“被严格要求节育的首代人”也成为蕾蕾父辈的标签之一。在城市里,他们的数量是蕾蕾这代人的两倍,这样的比例在他们精壮强干的时候将儿女们呵护成了“小皇帝”,但等蕾蕾这代人接替了父辈的精壮时,他们就老了,需要儿女们偿还。

根据专家预测,从2015年开始,中国的老龄化将突然加剧,比例达到25%以上,在计划生育政策延续、生育率持续低下的情况下,老龄化比例预计稳定在35%以上。随之而来的是社会的供养比例(每个劳动力承担的养老数量)不断攀升,到2035年,差不多要两个纳税人养一个人,以“今人养前人”为思路设计的养老体系将面临严峻形势,由于养老金在人口红利期有一定积累,2006~2015年,国家养老金储备开始逐步减少,随着更大规模的退休潮的来临,2015年后,养老体系可能面临着崩溃的危险,养老金危机将逐步升级并在2025年达到顶峰。

到2030年时,不管对个人还是对集体,可能都是煎熬的。医疗资源短缺,社会公共服务,特别是承载那么多老年人的社会公共服务供给会很吃力,让整个城市的运转都迟缓下来。

蕾蕾们和父辈所构架出的中国人口,就像是一朵蘑菇,上头大,下边相对均匀。她不希望,直到父辈们向生物规律投降、成批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刻,才能像蘑菇摘去了顶,老龄化阴霾笼罩下的城市才终能拨开云雾见月明。

“紧俏”的老婆

但跟老年人需要的服务紧缺相比,由于出生率走低,到2030年,入托、入学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难了,而且自从出了2007年那批“金猪宝宝” (1620万左右)之后,人们认识到了扎堆出生的坏处,应该会主动避开可能是生育高峰的年份来生育,困扰当下人的幼儿园、中小学不是多了就是少了的尴尬境况可能不再出现。

但这个好处对居住于东北小城的蕾蕾的外甥而言,可能享受不到了。她的外甥出生于千禧年元旦,蕾蕾还记得外甥降生的时候,表姐脸上幸福洋溢,祥瑞之气一时普照全家。但再过20年,外甥可能面临着找不到老婆的危险。

2000年,全中国新生儿的性别比(男性对女性的比率)达到了120:100,有的省份达135:100,农村地区甚至有高达140:100的严重失衡。从这个形势推算,到2030年,蕾蕾外甥那一代人可能会有大约3000万适龄男性在打光棍。娶媳妇将成为他们这代男人特有的竞争领域——这让她联想到了一个电视栏目《动物世界》。

如果真到那个地步,蕾蕾决定劝外甥把眼界放得稍微开阔一点,不要局限在城里,远郊的抑或是农村的也要纳入挑选范围,“总好过娶不上”。

每次蕾蕾从北京赶回家乡,那个鸭绿江畔的东北小镇,母亲都会抱怨“年轻人都走了,家里没有人气儿,遇到个什么事,也找不到儿女商量⋯⋯”母亲说将来即使自己不能自理也不愿去养老院,说在那里呆着会觉得难受,因为看到的是比她更老更失去自由的人们。

但蕾蕾认为,对年轻人来说,20年后应该是比现在幸福的吧。尽管一些人可能找不到老婆,但个人发展的机会也许会比现在好很多。

未来20年,中国城镇化会进一步发展,户籍制度也极有可能在全国范围内有所松动,大量的农民转变成城市居民,这些新市民会让中国的流动人口数字稳步增加,据相关机构推测,到2030年,中国的流动人口将达到2.2亿人以上,同时,全国人口也将达到峰值15亿左右。

但人口流动轨迹将会与现在有所不同,那种从北中国到南中国的长距离流动减少了,随着产业结构调整和城乡合理布局,人们将更愿意向就近的城镇靠拢,而小城镇人口也不再会一窝蜂地扑向“北上广”,而是会选择家乡所在经济圈的中心城市⋯⋯一个直接好处是,春运将再不像现在这么恐怖了。

“每逢春运,全中国要运20亿人次,这是什么概念啊?就等于把美国人装在他们的国土上拉6遍。人坐了一趟火车又回来了,就跟抽烟一样。有啥用?”干了一辈子铁路工作,蕾蕾的母亲对火车来回折腾搬运人的庞大事业积聚了非常多的不满。

母亲当然不会去想,这些流动人群为中国的“人口红利”做着敬业的诠释。她所见的那些顽强而卑贱的人们,曾经以极容易满足的所得,为丰年中GDP的两位数增长、为衰年中的GDP保八做出了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的贡献。

但到2030年,因为精壮劳力少,用工应该要付大价钱了。到那时,只要有工作,年轻人在城市里应该会比现在有更多的幸福感,尤其是20年后,中国房地产经过一轮泡沫之后也许已经回归理性,年轻人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买个不大的居所可能再不是什么难事了,至少应该不会像富士康那样,闹出那么多幺蛾子。

但蕾蕾最担心的还是老人的健康问题,她不知道,等父母老去的时候,谁来照顾他们,也许蕾蕾会在家乡找个家政服务,每天安排专人上门照料父母的生活。但在年轻人都奔赴大城市的偏远小镇来说,家政公司又能派出怎样的人来呢?★

(感谢翟振武、陆杰华、张车伟、封志明老师对本文提供数据、学理和思路支持。记者陈薇、实习生李玉敏对本文亦有贡献。本文关于未来描述的逻辑支撑及数据来源参考了《胡鞍刚:民工荒,拉开中国人口危机的序幕》《翟振武:建设人口均衡型社会》《刘爽:促进人口性别结构平衡是构建人口均衡型社会的重要内容》《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0》等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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