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抚触疼痛的心

2010-05-14 09:07陈志宏
知识窗 2010年7期
关键词:恶毒弱者围墙

陈志宏

1.孩子们的玩闹。围墙。

村庄没有围墙,只有菜园子会象征性地围起一圈篱笆。初入乡中学,感觉最新奇的是那长长的围墙。好奇是一枚磁石,将我们这些孩子紧紧地吸引到围墙边,疯玩狂闹。起初是想办法爬上去,骑墙而乐。骑腻了,就翻越。立于墙垛的风光,在于能享受到底下同学的仰视和鼓励。最刺激的是跳过去,落于地面之前有腾飞的快感。

玩的花样不断翻新,就有人提出要砸墙。一个又一个人向围墙投掷石头,一只又一只脚在墙上踹嘭嘭作响。砖松动了,墙豁口了。一旦洞开,围墙就脆弱得不堪一击。不到一个学期,教学楼前的一排围墙,就全毁了。

一个人面对围墙,我心有愧。因为我也是浩浩荡荡的踢墙大军中的一员,倒墙的“功劳簿”上,有我浓墨重彩的一笔。但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清风徐来,我一个人坐在井沿上,凝视眼前这片满地颓垣的围墙遗迹,心生怜惜。心想,如果围墙也有一颗心,那么它一定疼痛难忍。我用我的目光抚慰它难于平抑的锐利的痛。

蓝天之下,一个少年用善良和忏悔的目光抚触疼痛的心。

2.狂乱的年代。校长。

寒冬之夜,聆听她的故事,听得身颤心寒,即使在超大功率的取暖器面前烘烤,也抵不住不断从心底涌来的冰冷。她是我的一个同事,已退休。

初为人母时,她已过35岁,那个年代,算是相当晚了,已然超出我的理解范围。这一切源于她是个“黑五类”。家被抄,身为中学校长的父亲被游斗,无奈之下,母亲领着她姊妹几个,被下放到乡下,栖身老乡的牛棚,过着非人的生活。

我问:“你看过你爸爸挨打吗?”

她说:“看过。我妈妈紧拉着我,让我别看,一家人只有躲到一边哭泣。”

我问:“都是什么人打呢?”

她说:“是我爸爸的学生。那么多学生,你一拳我一脚他一棒,打得真凶呀。到底是哪些人在打,别说是我,我爸爸也记不清了。”

对于父亲的遭遇,她只记住了一个人——她父亲最看重的得意门生。无论他父亲遭受多大的苦,他都默默地站在视线范围之内,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的老师、自己的校长,或者转过身来看她和她的家人。他始终都没有加入到打人的行列。

多年以后,他成了她孩子的爸爸。

狂乱之时,混乱之中,不远不近的地方,一名青年用善良的目光抚触疼痛的心。

3.虚拟空间。流言。

曾经遭受两次网络攻击。

一次是在贴吧里,有学生因补考起事,紧接着数十学生跟帖,散布恶毒。好在班里的学习委员挺身而出,说出真相,以澄清事实。然而,“游客”连同她也一起骂。我看到这个帖子的时候,第一次感到为师之尊严丧失殆尽。大为疑惑的是,堂堂大学生怎么会用这样下三烂式的方式,恶意攻击侮辱自己的老师?

还有一次,起因是一篇小文,无数网民以游客身份,进入我的实名博客,贴满世上最恶毒的骂语。交流也好,批评也好,都能接受,为什么要用街头咒骂的方式在网络里横冲直撞呢?我首先想到的是关闭匿名留言功能,不少网民便临时注册一个新的,继续攻击。我不可能回应他们,也回应不了,我在明处,他人在暗处,我只一人,而对手却是人海。我只想,那些攻击手,在现实中,并非就不是弱者,为什么上得网来,对同样是弱者的人会下如此毒手呢?想起电影《被投石处死的索拉雅》的索拉雅,在受刑前对抚慰她的赞哈拉说:“好怕,会很疼的。”那个冬天,我感受到灵魂的疼,听到自己心碎裂的声音。

事件淡去后,一个名叫“木子”的网友在茫茫无边的网络,无畏地写出声援文字:“文字里的美,换来言语里的毒,心灵里的伤痛,说不出……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卑微的大多数?!”在不知何处的远方,我看见一颗善良的心,跳出人世间最美的节奏。

在网络里,有一个可爱的女生,有一个陌生的网友用善良的目光抚触那颗疼痛的心。

墙倒时,众人推我不推,真的很难吗?如果,人在推墙,你不推,而且还用你善良的目光去抚触那颗疼痛的心,便是极善,你可安心戴上神圣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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