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辑流注的温馨.全国抗震诗小辑

黄亚洲等

玉树，盼你重新开花

黄亚洲

这不是又一年的春风开始撼动树杈

这不是山坡上的格桑在猛烈开花

这不是牛群与羊群的浪漫奔跑

这不是篝火和歌声的热烈表达

玉树啊。我开始流泪，我一遍一遍

在电视屏幕上，抚摸你一地碎瓦

我不能不想起我在汶川的辛酸采访

那也是一个春天，二○○八!

我的藏族同胞。我亲爱的

兄弟姐妹，我亲爱的喇嘛

我看见，今夜，你们终于睡上了军用帐篷

士兵们运来了国家!

我看见了双手抠烂的老师

我看见了与死神赛跑的担架

我看见了紧攥书包的昏迷小姑娘

我看见了永不落泪的藏族老妈妈

这些天，玉树的根根须须

一直，在我心底深扎

然而我相信，春天终究是春天

既然是玉树，必能重新开花!

我在东海之滨写这首小诗

我的志愿者朋友，已经出发

玉树啊，一盏祝福的风铃我已托人挂给你

风吹动的时候，请你，摇一摇枝杈

玉树地震，黄河变苦了(外一首)

洪烛

玉树地震，我对玉树的记忆

变苦了

我热爱的青稞酒，变苦了

再尝一口，我的嘴是苦的

我的心是苦的

那里是黄河的发源地

黄河变苦了

母亲河的一肚子苦水

在大地上流淌，沿途的庄稼

和城镇，也变苦了

岂止是黄河，长江也变苦了

澜沧江也变苦了

上游是苦的。下游也是苦的

那里不仅是三江源

今夜，多少人的眼泪

为玉树而流。泪水是苦的

大海也变苦了

我特别想变成一只蜜蜂

赶紧酿一滴哪怕很小的蜜

给玉树送过去

如果大地上有许多像我这样的蜜蜂

玉树就会很快地

重新变甜

今天，玉树最高

那向玉树飘去的白云

有一片是属于我的

玉树是树，又不是树：玉树比树更高

比雪山更高，比高原更高

今天，所有人都在仰望玉树

我也想变成一片白云，长在这棵树上

玉树成了所有人的路标——

“可以忘掉路，但不能忘掉玉树

可以忘掉白云，但不能忘掉天空

可以忘掉自己姓什么。但不能忘掉

一个地名，它呼唤着我也呼唤着你……”

玉树是这样一棵树：和天空一样高

无数从四面八方飘来的云

构成它巨大的叶子

树叶摇曳。云朵摇曳，代表一种抚慰

今天。玉树成为云的故乡，爱的摇篮

用自己的目光为它祈祷，为它撑腰

我想变成长在玉树的一片叶子

还想变成一朵野花，一枚寻亲的果实

不管变成什么。都是为了

能成为玉树的一部分

来了。就再也不离开

悬挂在玉树的白云。是千万条

代表着祝福的哈达：玉树，和天空一样高!

沉重的泪水(组诗)

重庆子衣

在废墟之上

有些花朵，开过永远无法再开

有些大树，倒塌便无法站立起来

我的体内，盛装着太重的生离死别

它们以泪水的姿势，掩埋春天

让我在废墟之上，只有疼痛，只有怀念

我们的生命也许就是这样：

一半，用来迎接新生

一半，用来祭奠死去的爱

四月的闪电以及惊雷

用泪水与时间对峙，是柔弱的

死神的尖刀，还在四处挑起伤痕

我们还在一场场地震里

重复着说：“原谅大自然的过错——”

不必依靠祈祷而活——

干旱，暴雪，台风，雷击

上帝使尽手段，无非是让我们

面对强大的自然。伏地称臣

就不转身。就不背向生活

接受林立的墓碑!

我们还得站立。走动

还得比一棵树，一座山，一条河

更能容纳四月的闪电。以及惊雷——

感激四面八方涌来的爱

大雪在废墟上谈论死亡。阳光在玉树谈论希望

我站在他们之间，像雪山一样静穆，悲凄

痛苦渐渐安静。奔往高原的路，渐次开阔

我把诗句，转向藏民们疲惫而忧伤的笑脸

他们的笑是苦涩的。他们守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温暖也只是单薄的。漫长的悲伤在夜里掩埋

一份感恩，无法代替痛失亲人的泪水

但他们，仍要感激救援部队。感激四面八方涌来的爱

看见

我在干旱中看见爱，在地震中看见温暖

我庆幸自己，还能在死亡之上

看见阳光下的炊烟

这种看见是痛苦的。也是令人欣慰的

它是哀嚎之后止住啼哭的静夜

是饥饿时，陌生人送来的面包和手臂

我们靠在并不熟悉的人肩上

成为熟悉的亲人，成为灾难之下

彼此呵护的眼泪与安慰

世界冈为灾难而黑暗，因为看见而温暖

玉树，这场倒春寒

冯路

1

生命辽阔，无所惧

有了这样的心情，我才敢前来

和你说话。看太阳。或者灯火

譬如春天，可以寒冷，也可以很温暖

假设，我是雪雁。你可以是岩鹰，或者火焰

在夜晚来临之前

拿走我的传说。打开你的孤独

假设不远处，大地震动

2

现在是谷雨。该推开窗子，驾起牛犁

有蝴蝶受伤。有蜜蜂被卷入花朵

这些痛事。都要一张纸掀过去

我们需要一些灯火来落地生根

来吧，认识了许久的陌生人

我们需要一个庄严的仪式

证明我们在苦难深处相逢。证明我们

爱高原上的树。能忍受身边的倒春寒

3

树叶落了还有树干

人的身边，还有许多人

雪落下来。我们在掌心点起灯盏

时光飞快，但我们要活得慢一些

前面有雪雨。有和风。有若干陌生

隔着山水。隔着一张薄薄的纸

我看见了你的伤和我们相连的筋脉

4

现在是春天。欢乐和痛苦

与我们所走的道路有关。

那些时日。你丢了马匹、牦牛和

血肉生命。就让我们一起

为营造青草地付出一生

安静的或不眠的夜晚。有雪花走过月影

我们的手掌，温度相同

就让我用一些咸和一些青

再唯美一次

有了伤痕，我们还可以讲述大海

这里就是你的新家园

匡文留

此时青藏高原的风

不再吹见牦牛和羚羊

三江源头的锅庄和经幡

心疼地心疼地注视着

废墟深处一只小小足球和

零散的书本

此时阳光陡然劈裂开阴霾

就像生命的音符

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两张小小脸庞

伴随“我爱这土地”的琅琅书声

成为我们最新的弟弟和妹妹

哈达就云朵样飘拂起来

格桑花就在瞬间盛开

紧紧依偎在胡爷爷的怀抱里孩子

父亲的尊严和母亲的慈爱

为你撑起你的我们的

我们所有玉树孩子的

新家同

“新校园，会有的

新家园，会有的”

高原红铜般的阳光

正当当作响一双一双义一双

黑黝黝的瞳仁啊

荡漾着闪烁着

多像长江黄河源头那一滴

明亮而坚强的水珠

我们的新家园

便愈加玉树临风

结古寺的僧人

方良聘

这原本幽静的千年古寺

只因一场百年不遇的地震灭害

安然喧闹了起来繁忙了起来

“面对灾难已经没有了

藏汉之分僧俗之分”

丁巴仁青海佛的话语

道出了众僧共同的愿望

是的人们不会忘记

地震的当天寺庙里的僧人

只用10分钟时间便跑完了

平时要用一个小时才能走完的山路

他们奋勇当先用铁锹和镐头

抢救被埋在废墟下的灾民

那双双敲木鱼捻念珠的手

磨出了豌豆一样的血泡

毋庸置疑这些出家之人

已经成为救援大军中的一部分

现在他们义和灾民住在一起

白天给灾民支帐篷运送救灾物资

晚上为受难者诵经祷告祈福

用执着与虔诚诠释

佛的本旨和真谛

手——一位参加玉树抗震救灾军人的手记

张国领

那一刻，黑暗突然覆盖了安详的高原

覆盖了城市、学校和寺院，也覆盖了

你头顶的蔚蓝。天灾面前，我的手臂

是如此的纤细，但我要用尽全力将黑暗

撬起，直到我的手与你的手能够相牵

那一刻，石破天惊之后的瓦砾

砸伤了万年昆仑，它们曾是温暖的大厦

却突然给你带来了从未经历过的困难

我扒啊扒啊，鲜血顺着手指渗入泥土

直到我的手与你的手能够相握相挽

那一刻，眼前堆积起从未见过的废墟

巴颜喀拉破碎，唐古拉坍塌

每一堆废墟下都有你对生命和希望的呼唤

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推开它让你的声音传出

寻着你的喊唤我的生命与你的生命共同承担

那一刻，雾瘴弥漫成遮天蔽日的云烟

康巴汉子自由自在的呼吸变得分外艰难

我们的距离很近很近了仍使我看不到

你的笑脸，为不使沉重的迷雾遮住你的

眼睛，我拉着你的手冒死冲出雾的阻拦

那一刻，我的双手虽已是血肉模糊

但毕竟可以自由地挥舞，自由地伸展

自由地抹去眼角的泪擦去额头的汗

而你挥惯了马鞭的手，失去了知觉和自由

我要用手与手的相握让你感知爱的波澜

我扶你从残垣中站起，双手虽已疲惫但我

仍会撑起你靠过来的所有重量，请把你的手

给我，因为牧场的草即将返青，生命的路不能

阻断，我的手臂是一条紧急避险的通道

在你还虚弱的时候请将头颅放心靠上我的双肩

顺着我的手向上你会摸到一张坚毅的脸庞

同样坚毅的还有领袖的决心人民的心愿

你触到的旗帜是力量在凝聚后的迎风昭示

从这里你会看到世界最夺目的鲜艳

而我的手指从此将成为你最清晰的视线

别怪我这双握惯了钢枪的手，布满老茧

从这双手上你应能闻到子弹出膛后的硝烟

那是我的使命使然啊，我必须把手中的枪

耍得像你驾驭赤肚汗血宝马那样熟练

但此刻我把你的手放进我的手心传递温暖

我用我的手搭起帐篷搀扶你走进新家

虽然简陋但明天这里将是崭新的家园

一只手只能握起一个拳头。但我的手

你的手，从此后是森林的高举长城的顺延

任何风雨都不能改变我们中华必胜的信念

我们手拉手战胜天灾。手拉手笑傲艰险

锅庄舞的长袖将挥去这一段不期而至的黑暗

挫折使我们的民族更加英勇，豪气倍添

当无数双手托起青藏高原一座崭新的城市

我接过你送上的酥油茶为共和国而干

点亮玉树，点亮希望的灯——给参加玉树抗震救灾的电力人

马淑琴

沿着青藏的阶梯

钢铁的魂魄架线塔

耸立于高原的高之上

把银线当做长长的哈达

献给三江源头

献给大漠风月与溪流境空

献给比遥远更远的远方

一场山崩地裂

黑暗与灾难同时降临

电力人以电的速度聚集

如黄河古道的纤夫

扛起光与火的纤绳

翻越生命极限的最高海拔

挺起钢铁的骨架

举成灯塔为生命领航

每一处灯盏

都是天堂里驶来的

金色的车辇

每一束电流

都在生命的栈道

开辟一个新的站点和里程

婴儿不再

降生于不见青灯的旷野

帐篷里的藏族老阿妈

告别了漆黑冰冷的噩梦

灾难中的亲人

从温暖的灯光里走出阴影

灾区的寒夜

盛开满天繁星

电流浇灌的旷原之野

长出蓬勃的新绿

新家园的永久巢穴

会将一个世代游牧的部族

定居于光明的福祉

收拢大漠长天的阳光

从电力人的胸膛里

释放亿万千伏的热能

用生命之光

点亮玉树

点亮希望的灯

重建玉树祭亡女

李自国

你去了哪里呢?我的女儿，

我现在终于可以认定，

这朵象征爱与圣洁的格桑花。

就是高原上的你，

四月挺立的眼泪。

我捧着的是你洁白无瑕的身躯，

没染一点尘世的身躯呀，

却被掩埋在结古镇上，

厚厚的尘土里，

在另一个不再震动的星球上，

安详的呼吸。

听说你曾在废墟下面，

不停喊阿妈，声若残灯地呼叫呀，

如果苍天有眼，请原谅她吧，

阿妈来不及救你，是因为

阿妈有一个做汉藏双语教师的名字，

是冈为，阿妈还有急需要救助的，

一大群做学生的“儿女”!

现在。告别了哀伤连着哀伤的悼亡日，

我要一步步走向你，我的女儿，

玉树已不再颤抖，

家园夜空的星星正慢慢升起，

假如重建的心灵和勇气，

可以让死者复活、生者留名，

那么我要在废墟上点亮酥油灯，

让漫山遍野的格桑花，

绽开一道道滴血的口子，

在易碎的哀思里我要天天祭你。

飞翔的云彩

周承强

此刻你们赖以安身的

是帐篷或活动房

也是飞翔的云彩

一朵两朵几十万朵

从四面八方急飞而来

朵朵形状不同方向一致

一夜飞临灾区的大小安置点

像一个鲜花盛开的环形花坛

是亿万同胞的爱心

也是千万无家可归者的新家

从救灾官兵的行军帐中节省出来

从天南地北的流水线上赶制出来

从国际救援的机舱里飞翔出来

从人们的心坎处捐献出来

在曦微的晨光中

手与手相握心与心相印

因为我们顶着同一片蓝天

冈为我们踏着同一片大地

人人拥有同一个家叫中国

万众守护的格桑

曲近

7.1级的鸡毛信，快马传递

玉树告急，祖国悲伤。万众震惊

人民与时间赛跑，千里驰援，分秒必争

结古镇，成了牵肠挂肚的焦点，已不再陌生

高原。高原，请你静一静

亲人。亲人，请你醒一醒

我的心跳被你撕疼

我的呼吸泣不成声

四月飞雪——冷

心头热血——涌

血肉模糊的双手翻遍了瓦砾

亲人啊，请抓住我的手，抓紧点

咱们回家。跟我走，千万别停

穿过废墟，穿过黑暗

迎着家人的目光

前面就是幸福和光明

是一碗热饭温暖的守望

爱，浓浓地，浓浓地

包围了高原之城

格桑花，茉莉花，同饮三江源

一脉雪水滋润美丽与真情

同一片蓝天下的和睦家庭

生命的尊严比泰山还重

泪花滚滚啊，一路奔腾

三江源，从此流量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