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主义”的呐喊
——陈铨戏剧创作浅论

2010-08-15 00:42重庆三峡学院重庆万州404100
名作欣赏 2010年17期
关键词:民族意识指环民族主义

□刘 美(重庆三峡学院, 重庆 万州404100)

“民族主义”的呐喊
——陈铨戏剧创作浅论

□刘 美(重庆三峡学院, 重庆 万州404100)

陈铨 戏剧创作 “民族主义”

陈铨在20世纪40年代创作了大量的戏剧来践行自己所力倡的“民族文学运动”,这些戏剧基本上都以抗战为题材,讴歌了在抗战中为国家民族利益牺牲个人利益的民族英雄,发出了“民族主义”的呐喊。

陈铨是一位活跃在20世纪20-40年代中国现代文坛的集作家、编辑、翻译家、学者等多重文化身份于一身的知识分子。1940年代,他和雷海宗、林同济等自由知识分子抱着民族至上、国家至上的宗旨提出了“民族文学运动”,希望用文艺的方式唤起民众的“民族主义”激情来抗击日寇的侵略。受德国狂飙运动中的文学巨匠席勒的影响和启发,陈铨认识到戏剧创作对于民族文学建构的积极推动作用。由此,他创作了大量的戏剧来践行自己所力倡的“民族文学运动”。此时期陈铨创作的剧本有多幕剧《黄鹤楼》《野玫瑰》《无情女》《金指环》《蓝蝴蝶》,单幕剧《婚后》《衣橱》《自卫》等,这些剧作基本上都以抗战为题材,讴歌了在抗战中为国家民族利益而牺牲个人利益的民族英雄,发出了“民族主义”的呐喊。

陈铨的戏剧创作具有鲜明的目的性,即宣传性和鼓动性。他希望通过戏剧对观众的吸引力来鼓动他们抗战的士气,从而激起民众在民族危难、大敌当前时那种如剧中英雄般的“国家至上,民族至上”的“民族意识”。因此,陈铨的戏剧在结构、人物、审美意蕴上都显现出浓郁的“民族主义”色彩。

一、爱情与战争交织的双重结构

为了达到吸引观众、保持观众兴趣的目的,以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戏剧的宣传鼓动作用,陈铨首先十分注重设置精巧完美的戏剧结构,他十分推崇用双重结构来增强戏剧的丰富性和表现力。

陈铨戏剧的双重结构主要设置为爱情与战争。一条线索是三角的爱情纠葛关系:在《黄鹤楼》里,这发生在刘玉彪、萨丽和王焕章之间;在《野玫瑰》里,是在夏艳华、刘云樵和曼丽之间;在《金指环》里,则发生在尚玉琴、马德章和刘志明之间;在《蓝蝴蝶》中,是婉君、钱孟群和秦有章之间;《衣橱》中,这发生在刘玉章、婉贞、郭超之间。这种三角恋爱关系都是一女两男的模式,通常是女子与丈夫和旧情人之间的情爱纠葛,这种新欢旧爱的故事为戏剧增添了浪漫色彩。另一条线索是民族英雄对日本人或日伪势力的斗争:这里有英勇奋战杀日寇的铁鹰队队员(《黄鹤楼》),有不顾个人安危惩治流氓型汉奸的检察官(《蓝蝴蝶》),有为锄奸委身大汉奸做妻子的“野玫瑰”(《野玫瑰》),有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智慧帮助游击队运输炸药、处决汉奸的歌女(《无情女》),有舍身营救归德城五万军民的侠骨柔肠的旅长夫人(《金指环》)。爱情与战争交织的双重结构使得陈铨的戏剧充溢着情爱与罪恶的对垒、崇高与卑贱的搏斗,增强了戏剧的曲折性和丰富性,从而取得了很好的舞台演出效果。

与此同时,我们还看到两条线索有非常明晰的对比关系。情爱线索是个人意义的,抗战线索是国家、民族意义的,在陈铨的剧作中当两者在高潮处交汇冲突时前者总是让位于后者。多角的恋爱突出真挚的爱情,而抗战则将这真挚的两性之爱上升为深挚的民族之爱。《野玫瑰》中的特工夏艳华强忍对昔日情人、今日战友刘云樵的爱恋,为着国家民族的利益,自己依然独自投入到锄奸战斗中去。《金指环》中,归德城的旅长夫人尚玉琴为了顾全抗战的大局使丈夫和旧情人能冰释前嫌共同御敌,她吞服金指环中的毒药自尽,用自己的生命了断儿女私情成就民族大义。《无情女》中的歌女樊秀云早已经抛却个人感情,对中华民族以身相许,所以对旧情人沙玉清只有同志之爱而无男女之情。

陈铨剧作中的主人公都会因为国家民族大义而牺牲儿女私情,这是其剧作使用双重结构的精神内核和根本意义——在个人与国家民族之间的冲突和抉择中,“抛却儿女私情,尽忠国家民族”①。双重结构下的双线对比凸显了陈铨剧作“国家至上、民族至上”的“民族意识”主题,而这也正是陈铨提出的“民族文学观”的核心。

二、另类的抗战英雄——“民族意识”的代言人

陈铨绝大部分的戏剧创作都是以抗战为题材,表现了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城市,无论是大后方还是沦陷区,人们都进行着英勇的抗日斗争和锄奸斗争。与其他抗战题材的戏剧不同的是,他笔下的抗战英雄基本上不是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冲锋陷阵、正面杀敌的战士,而是在沦陷区工作的锄奸英雄:如《野玫瑰》中的特工夏艳华、刘云樵、王安;《无情女》中的歌女樊秀云、张大夫、王三;《蓝蝴蝶》中的检察官钱孟群、上海特工队副队长秦有章等等。他们与日本人或者日伪势力及他们的走狗——汉奸进行着斗智斗勇的战斗,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同样诞生着英雄儿女。

陈铨的戏剧中即使有涉及到正面战场的情况,也不是通常抗战题材作品中的宏大叙事,而是着重描写个人与国家民族利益对峙时人物英雄般的选择,如《黄鹤楼》中铁鹰队的飞行员们,《金指环》中的尚玉琴、刘志明、马德章,《断臂女郎》中的刘婉容等,他们在个人情感和国家民族利益的冲突间选择了后者。这些戏剧人物都有一个共同点:为国家民族而牺牲儿女私情,他们是陈铨所倡导的“民族文学运动”中的“民族意识”的代言人,而且通常具有超人般的意志。《野玫瑰》中的夏艳华傲然地对汉奸王立民说:“我还不算你最厉害的敌手……你最厉害的敌手就是中国四万万五千万人民的民族意识。”《金指环》中的尚文澜宣称:“个人的生命是短促的,民族的生命是长久的;个人的荣誉是渺小的,国家的荣誉是伟大的。现在是民族主义的时代,不是个人主义的时代!”他们置生死于不顾、抛个人感情于脑后,忍受孤独寂寞、忍受亲朋好友的误解,国难当头之时“国家至上、民族至上”的“民族意识”是他们人生唯一的信条。通过他们,陈铨的“民族意识”得以彰显。这样的抗战英雄在同时代同题材的抗战戏剧的英雄中显得非常的另类。正如有评论者指出:“陈铨的抗日反汉奸与当时的许多进步作家的抗日反汉奸是不同的。这些进步作家往往将抗日反汉奸与争取民主结合在一起,而陈铨却将它与民族主义或民族意识紧紧联系起来:通过抗日反汉奸来体现民族意识,或者说为了体现民族意识来进行抗日反汉奸。”②

另外,陈铨戏剧的主角几乎都是女性,但她们却具有男子般刚毅的性格,这样的角色双重性显然浸透着陈铨对国民阴性柔弱文化到刚性文化改造的思考和希冀。面对外族的入侵和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中华民族,陈铨从尼采的“权利意志”、“英雄史观”的哲学思想中汲取养料,提出改造庸众、健全民族性格的文化策略,试图把尼采的哲学思想作为激活民族的强心剂,来抵御外族侵凌。陈铨戏剧中这些具有尼采般超人的意志、强烈民族意识的刚性人格的塑造和讴歌,正是作为具有社会责任感和救亡图存信念的战国策派文人在亡国灭种的巨大民族危机面前借镜异邦,来探讨民族振兴、民族文化重构和民族性格自审与重塑问题,批判不利于抗战的庸惰积习的有价值的思考和关怀。

陈铨在塑造“民族意识”的代言人形象的时候,往往利用对比手法来凸显英雄形象。在英雄的对立面有物质主义的崇拜者(《蓝蝴蝶》乔玉瑛、王笑侬),有个人主义的奉行者(《野玫瑰》王立民),有贪生怕死的懦弱文人(《黄鹤楼》石蕴华),更有人格卑贱的汉奸走狗(《无情女》陈玉书、王则宣)。这些人在民族危亡、大敌当前的时候,更多的是考虑个人的安危福祸,与英雄们抛却儿女私情、置个人安危于不顾的凛然大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得“民族意识”代言人的形象显得更加伟大而崇高。

陈铨戏剧采用对比的手法塑造的这些抗战英雄人物群像固然能够为他的“民族意识”找到立足点,但是这样为理念而设置的人物行动在戏剧中未免显得过于脸谱化、模式化,人物也往往成为他理念的“传声筒”。这种有了思想再去找承载形象的“主题先行”模式和负荷了过重的政治教化和功利目的,使陈铨的戏剧创作缺乏含蕴丰富的审美空间。

三、浪漫精神与悲剧艺术

陈铨将自己的戏剧《金指环》《蓝蝴蝶》标名为“浪漫悲剧”,他说:“标名为‘浪漫悲剧’,是有深意的。剧中的主要人物,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真善美的任何一方面,愿意牺牲一切,甚于生命,亦所不惜。我认为这一种摆脱物质主义的浪漫精神,是中国现代的人最需要的。我们目前政治社会教育上种种不良的现象,都要这一个精神来拯救。”③其实按照这样的标准,陈铨在此时期创作的绝大部分戏剧都可以归在“浪漫悲剧”的范畴下,《野玫瑰》《无情女》《黄鹤楼》等剧中的主要人物,莫不是为了民族主义这个崇高的理想,愿意牺牲一切,甚至于生命亦在所不惜。

什么是浪漫精神呢?陈铨认为:“浪漫主义发源于理想主义,理想主义最重要的精神就是对真善美无限的追求”、“浪漫主义在某种意义之下,也可以说是理想主义”,而“民族主义和理想主义是分不开的,因此民族主义和浪漫精神,也是分不开的”④。我们可以看到,陈铨将理想主义、浪漫主义和民族主义三者画上了等号。换言之,民族主义也是一种对真善美无限追求的理想主义,这种民族主义同样充满浪漫精神。也就是说,陈铨的“浪漫悲剧”中的“浪漫”二字完全可以置换成“民族主义”,因为他戏剧的核心就是对“民族主义”无限追求的浪漫精神。

陈铨之所以选择“悲剧”形式来表现其“民族主义”思想,是因为他认为“文学最高的形式是戏剧,戏剧最高的形式是悲剧,因为悲剧最适宜于表现人生的真理”⑤。陈铨的“悲剧观”可以说是“英雄人物的悲剧观”,他所指的“英雄人物”是要有“光明、诚实、勇敢的人格”、“他的生存,对于人类社会,是有意义的”⑥,是要能够“代表时代精神的”。陈铨这种“英雄人物的悲剧观”受到了德国19世纪戏剧家赫伯尔的影响。在赫伯尔看来“悲剧的主人翁……必须要是时代精神的代表。悲剧家的工作,只是看怎么样可以使他悲剧的主人翁,成为时代精神的代表,使他悲剧的表现,成为宇宙人生真理的表现”⑦。结合陈铨对自己所处时代的“时代精神”的理解,我们可以看出,陈铨心目中的“悲剧英雄”就是为了“民族主义”的真理而牺牲的时代精神的代表。在他看来,悲剧的英雄还必须要具有希腊悲剧英雄那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悲剧精神和歌德《浮士德》中所表现的那种不断追求、不断进取、不断进步的浪漫主义精神。

陈铨的“浪漫悲剧”就是在这样的理念指导下进行创作的。《金指环》中尚玉琴冒着清白被玷污的危险出归德城去会伪军军长刘志明的时候,我们感受到的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那种英雄的悲壮;为了化解丈夫和情人之间的恩怨,让他们能够联手抗敌,尚玉琴服食了金指环中的毒药,她的死可以说是为了国家民族“重于泰山”!《野玫瑰》中夏艳华对着仍然挚爱的恋人只能挥手作别,因为她是那种“为了一个崇高理想,真善美的任何一方面,愿意牺牲一切,甚至于生命,亦所不惜”的意志人物。可“野玫瑰”独自绽放、无人欣赏的寂寞,又让人感受到英雄内心的悲怆。他们成为了时代精神的代表,抱着“执干戈以卫社稷,吾侪之责任”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精神,为了国家民族“虽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亦不敢辞”。他们无不是意识到了“战国时代”来临之际“民族主义”已经成为了时代的精神,他们愿意为追求这种时代精神而抛却儿女私情甚至是牺牲生命。英雄的壮举谱写着浪漫主义的激情,凸显出民族主义的大义。

综上所述,陈铨围绕着战争、爱情和道德这三大永恒的文学母题进行戏剧创作,他的着眼点不仅仅是把文学作品当作宣传民族主义、鼓舞抗战救国的工具,而是把民族精神、个人情感与人生感悟融合在一起,使其作品在整体上呈现出一种丰富复杂的艺术风貌,“民族主义”的呐喊、“民族意识”的提倡使他的创作有别于同时代的其他作家的作品。

① 三幕剧《无情女》广告词,《民族文学》,1943年第1期。

② 文天行:《重评陈铨抗战时期的文学创作》,《抗战文艺研究》,1987年第1期。

③④ 陈铨:《青花——理想主义与浪漫精神》,《国风》(半月刊),1943年第12期。

⑤⑦ 陈铨:《赫伯尔玛利亚悲剧序诗解》,《清华学报》,1937年第1期。

⑥ 陈铨:《戏剧与人生》,上海大东书局,1947年版,第66页。

(责任编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刘美,文学硕士,重庆三峡学院高教评估中心教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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