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史》史诗性的再解读

2010-08-15 00:49付黛佳
关键词:创业史柳青农民

付黛佳

《创业史》史诗性的再解读

付黛佳

《创业史》是一部史诗性的巨作,以其宏大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叙事获得了恒久的魅力。然而,其“史诗性”也存在着那个时代必然留下的缺憾。政治对于文学、作家心理、作品审美取向的影响,使《创业史》在社会特征的把握、典型人物的塑造等方面,未能达到人们所期盼的高度。但局限不能掩盖其伟大的价值,《创业史》依然是其它作品无法超越的一座丰碑,而且将对未来产生长久而深远的影响。

《创业史》;史诗性;典型化;历史感

柳青作为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座丰碑,他为中国农村的书写确立了新的文学规范,至今还没人逾越他的高度。尤其是新世纪以来,关于柳青的赞誉再度不绝于耳。这其中的原因就是那部史诗性的巨著——《创业史》。“一部作品的成功,生存和再度流传的变化情况,或有关一个作家的名望和声誉的变化情况,主要是一种社会现象,当然,有一部分也属于文学的‘历史现象’。因为,声誉和名望是以一个作家对别的作家的实际影响,以及他所具有的扭转和改变文学传统的力量来衡量。”[1]在某种程度上,柳青已经与彪炳青史的《创业史》合二为一,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陈忠实曾说:“《创业史》是那个时代一部非常了不起的小说,它超越了同时代所有农村题材作品。柳青在作品中塑造了一批真实、可信的农民形象,他对乡村生活的理解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2]《创业史》的成功及其文学史的影响力,集中表现在其史诗性的特征和所达到的高度。

一、《创业史》的史诗性特征

《创业史》在写作上的成熟表现,并非用普遍水准能够解释清楚的。在人物塑造、生活场景描写和再现性文学语言操作等方面,柳青都表现出了很高的艺术造诣,现实主义方法在他手中得以灵活自如、淋漓尽致地运用。而对史诗结构的营造则在艺术功力之外更显示出柳青的大家之气。

《创业史》作为复合状态的文学文本,还在于它已超越了合作化运动本身,将一种无限开阔的人生命题蕴含其中。这部小说之所以被称为创业“史”,在于它写出了农民的命运史。这部命运史不同于农民所经历过的饥饿史、苦难史、屈辱史、起义史,不同于民主革命的斗争史,而是新的历史条件下的成长史、新生史。小说开篇的“题叙”,以精彩而凝炼的笔墨描绘了渭河流域的农民在饥饿线上挣扎和创业失败的历史。像梁三老汉这样的农民,在旧社会几经磨难,已经完全失去了创业的希望,是共产党领导的革命的胜利和土地改革的完成,为庄稼人带来了新的希望与可能,重新燃起了创业发家的欲望。但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农民创业的道路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梁三们的命运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柳青在20世纪50年初期相对宽松的社会背景下,通过对农村社会各个阶层的深入剖剥和入木三分的描写,准确地把握着那个时代的农民的精神状态。柳青用相对自由的心态去观察农民、描写农民,以农村现实生活为基准,有分寸、有节制地剖析农村各阶层,如对郭世富、郭振山这两个中农劳动品德的肯定,其本身已体现出一种多向度的思考。作者在谴责郭世富的顽固自私之时,对其精明强干的素质无不欣赏;而郭振山在自发势力的驱动下拼命劳动的情景,简直是作者对劳动美的由衷赞叹。这两个人物在作品中表现得丰满鲜活,远远超出了评论者对他们阶级层次的简单限定。

《创业史》的史诗性集中表现在作家柳青对农村社会主义变革的矛盾性质的准确把握上。用柳青自己的话说:“《创业史》这部小说要向读者回答的是中国农村为什么会发生社会主义革命和这次革命是怎样进行的。”[4]这是不同于土地革命的、在劳动人民内部改变所有制的革命,是要靠多打粮食、发挥优越性、和平竞赛吸引农民而取胜的革命。作者通过具体描绘秦岭山脚下的一个名叫蛤蟆滩的普通村庄的各种人物在互助合作运动中的行动、思想和心理变化过程,明确生动地回答了这样一个问题:社会主义是中国农民的唯一出路,而社会主义在中国农村的诞生,是经过了同旧的所有制关系和传统观念的激烈搏斗的过程才实现的。

“他们要坚决跟着共产党往前走!他们不能仅仅满足于几亩地,满足于半饥半饱,满足于十年穿一件棉袄,满足于肩膀被扁担压肿!”[4]

柳青在梁生宝、高增福、冯有万、任欢喜等人物身上,表现了农民走社会主义道路的高度热情,在旧意识负荷较重的梁三老汉身上,作者发掘出其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潜藏可能性。《创业史》的重要成就,就是在于它深刻而生动地表现了农民的这种要求和实现这种要求的行动[5]。

史诗性作品因为涉及的方面太多,事物之间的关系太复杂,所以艺术手法就显得特别重要。《创业史》彰显史诗品格的艺术手法,对当代小说《艳阳天》、《黄河东流去》、《战争和人》等作品影响深远。

二、《创业史》的史诗性再解读

《创业史》反映的是1953年春至1954年春,陕西关中平原互助合作运动初期的农村生活。作品以一个互助组的发展过程为线索,生动地展现了我国农村社会主义革命初期的生活面貌,展示了这场革命所引起的矛盾的广泛性和变化的深刻性。几十年间,评论界对《创业史》的评价不一。在20世纪60年代初和从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创业史》被赞为“史诗”,主要是出于对其主题与整体框架的认可。80年代末后,批评者“重评”《创业史》,质疑的也正是其主题与整体框架。那篇颇有影响的“重评”文章指出了《创业史》的“内在矛盾性:即总体把握的失当和艺术细节描写的生动性。”一本史论著作虽然承认“《创业史》至今仍有一定的生命力”,但特别说明“这只能从小部分的情节和细节中获得。”[6]柳青一再强调,《创业史》在经受“历史的考验”时,应将这部心血之作的命运与合作化运动联系在一起。他说:“不要给《创业史》估价,它还要经受考验;就是合作化运动,也还要受历史的考验。一部作品,评价很高,但不在读者群众中考验,再过50年,就没有人点头。”[7]而无论在当初还是日后,人们对《创业史》的评价也仍然与对合作化运动的认识相关联。

尽管当年的合作化运动在后来遭到了否定,但柳青的《创业史》却没有因此而降低其史诗性的高度。作家要写的是一部中国农村社会主义革命的发展史,作家在作品中不但要反映一个重要的历史时期,一个重大的历史变化,而且要获得反映历史生活的、尽可能令人满意的广度和深度。《创业史》对社会变动的关注,使整个小说具有一种“史诗”的品格。作家“一手拿着望远镜,一手拿着显微镜”,以高度的政治敏感性站在历史的高度来看待这场“带有极其伟大的世界意义”的“五亿多农村人口的大规模的社会主义的革命运动”。作者沿用了编年体式的叙述方式,但在时间的跨度上已作了大大拓展,它以“题叙”的形式为整部作品提供一个历史背景,将时间的上限向历史的纵深处延伸;利用梁三老汉的回忆将“过去”与“现在”联系在一起,并通过今昔对比凸现农村的“变”,表现在理想人物的塑造上,是全新的年轻农民英雄形象的出现。可以说,史诗性的建构为柳青提供了任意施展才华的艺术空间,但历史与现实的束缚又限制了他。

《创业史》的高度典型化和全知性叙事,为全方位地展现生活面貌提供了方便,但在刻画人物心理、情感时却失去了部分的真实感。在人物塑造上,柳青突出了“父子对立”与“阶级对立”的布局,重心则集中于新一代农民形象的刻画。作者在梁生宝身上寄托了自己的远大的政治理想,从而使梁生宝的形象一改中国传统农民的面貌,成为“十七年文学”中一个光彩照人的形象,为20世纪中国文学中农民形象画廊增加了崭新的形象,其贡献应当给予充分肯定。但就是这个为作者赢得了大量好评的梁生宝,其“个性”却并不丰富。当他以“群体”——先进农民的代表出现时,作者对他的心理刻画是成功的,如买稻种的一幕,便有很好的细节展现;一旦涉及到带有“私人性”的情感问题时,作者的描述就流露出一种回避的态度,多少显得有点“不近人情”。

作者对历史现象的阐释所依据的是主流意识形态,在高度的政治热情的鼓舞下,柳青试图通过写作来证实现实政治观念的正确性,所以他对历史的评价与思考都是在政治意识给定的框架内进行。这样,其作品中所描写的生活真实就不可避免地带有“理想化”的痕迹。由于缺乏对所表现历史的超越性把握,“史诗性”也必然受到限制。

柳青的审美认知方式、话语方式、叙述方式始终受到那时代“共同文体”标准的束缚,他并未做出打破既定常规的艺术尝试。几十年后的评论者有理由指认《创业史》叙述空间的局促和叙述策略的匮乏,并且有理由以充分的时代优越感认定:在“怎么写”方面,柳青的《创业史》几乎无所贡献。

的确,由于特定历史条件对文学创作的制约,使得像柳青这样的艺术大家没能充分施展他们的文学才华,也使得像《创业史》这样的经典留下了永久的艺术缺憾。但我们不能因为社会政治的变化而简单地否定《创业史》的价值,也不能因为时代的局限而轻易地动摇柳青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毕竟,柳青以他的智慧和生命所熔铸的《创业史》,为我们描绘了20世纪50年代中国农村的广阔生活画面,使我们看到了农村中各种各样人物的精神面貌和心理状态,显示了丰富复杂的精神蕴含,于阅读中获得了深沉的历史感。在这个意义上,《创业史》的成就不可抹杀。

柳青对《创业史》生命力的最低期望指标是50年。他说:“任何一部优秀作品,传世之作,决不是专家、编辑和作家个人自封的,至少要经过50年的考验,才能看出个结果。”[8]在60年以后的今天重读《创业史》,我们认为,尽管由于当时社会政治的影响,《创业史》留下了无法弥补的遗憾,但《创业史》经受住了历史的考验,依然并将长久地显示其巨大的艺术魅力,给广大读者以高水准的艺术享受,给未来文学以高尺度的启示。

[1]勒内·韦勒克,奥斯汀·沃伦.文学理论[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2]文坛陕军.以史家笔法写民族史[EB/OL].http//news1huash1 com1.2007-11-09.

[3]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4]柳青.提出几个问题来讨论[J].延河,1963(8).

[5]王庆生.中国当代文学[M].武昌: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6]宋炳辉.“柳青现象”的启示:重评长篇小说《创业史》[J].上海文论,1988(4).

[7]刘纳.写得怎样:关于作品的文学评价:重读《创业史》并以其为例[J].文学评论,2005(4).

[8]王维玲.追忆往事[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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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0)14-0095-03

付黛佳(1985-),女,陕西西安人,延安大学(陕西延安716000)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2009级硕士研究生。

2010-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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