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理想光荣绽放
——著名心脏病专家胡大一教授

2010-11-02 00:52刘晓慧
首都食品与医药 2010年11期
关键词:医生

本刊记者◎刘晓慧

冰心说:“当爱在左,而情在右,在生命之路的两旁,随时撒种,随时开花,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花香弥漫,使得穿花拂叶的行人,踏着荆棘,不觉得痛苦;有泪可挥,不觉得悲凉!”这是对一个人用行动默默温暖他人心灵甚至生命的善行的至高褒扬和崇敬,是对一个人用全部的热忱致力于他所钟情的事业的至高礼赞和力举。这样的人是幸福的,因为他用行动赢得了众生的信任;而他的心灵也会因自己的善行而恬静充实。

他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却在为引导公众健康生活苦口婆心;他不是一个长于交际的人,却在为提醒社会关注健康预防奔走呼告;他不是一个热衷宣教的人,却在为维护患者利益振臂高呼。众人看见的多是他名字前面长长的一串头衔,多是他紧锣密鼓的行程安排,多是他在各大学术会议上的主持发言,却很少有人真正明白他几十年苦心孤诣尽耗心血仅仅是为了一个朴实却伟大的愿望——让老百姓有条件享受最先进的医疗技术、服务理念和健康预防。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有争议的人。然而,他说:“历史自有公论!我这一路是沉淀出来的,越来越多的人认可我,这就够了。”

第一印象

上午九点,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的特需诊室里,胡大一教授斜靠在座椅上,近视镜高高地推到头顶上,一点疲惫,一点忙里偷闲。第9号患者已经就诊结束,排在后面的还没有来,趁着这一点空闲,他的助手赶紧递上来一摞文件资料请他批示。有患者进来,他立刻放下资料,重新投入病情检查。

很多患者都是他的老病号,一路追随他辗转在各个医院。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先生十几年前在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找他看过病,如今得知胡大一已经调任人民医院,专程起了个大早追过来找他。一进门就紧紧握住胡大一的手,一脸真诚地调侃道:“胡教授,我又来找您了。十几年前您开的处方我还仔细留着呢!那可是您的真迹啊!”而胡大一似乎并不擅于应变这种调侃,只是低着头,略微腼腆地应对道:“哪里哪里……”胡大一看病的原则一向是“从重从老”,他会亲自给患者解释说:“对不起,这位患者年纪太大了,让他先来吧。”“对不起,因为这个太严重。您稍等会好吗?” 一位从良乡医院转来的严重心力衰竭的重症患者无法即刻入院治疗,胡大一马上打电话给各个科室联系沟通,暂时借用其他病房的床位使患者得到及时观察和救治。

胡大一留给人的印象更像一位学者,高大朗健、斯文谦恭,在与患者沟通的时候,他用得更多的是医学术语。他的声音低沉而略有沙哑,听起来并不像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他的思维极度跳跃,讲话的时候,通常只讲一半,而对于一些特定时代的口号,他却能够在谈话中完整熟练地重述,也许正是这些对他曾经的成长产生过很重要的影响。从他的谈话中也的确能够体会到特定时代留在他身上的烙印。

起名的故事

胡大一,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汇集了诸多不为人知的曲折情节,关乎深刻的社会民主意识。

胡大一的父亲姓李,母亲姓胡,两个人是河南医科大学校友。因为母亲家只有姊妹两个,而姐姐因病早年过世,外公外婆就只有母亲一个女孩了,人丁稀少似乎成了母亲家里挥之不去的阴霾。那个年代,作为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母亲更加强调身边的民主和男女平等,半开玩笑地与父亲达成协议,如果生女孩就姓李,如果生男孩就姓胡。结果四个孩子全是男孩,于是,作为长子的他姓胡,取名天一。胡大一年纪尚小的时候,似乎天生就很排斥“天”这个字,每次的签名都故意写成“大”,并且屡教不改,没有办法,父母只能将错就错,给他更名为“大一”。

“我的命不好,但我的命很硬”

小学五年级开始,胡大一突然变得很懂事,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却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直到后来他才承认,在那个年代,对他刺激最大的就是出身对于一个人命运的影响。他在铁路中学上学的时候,目睹了成绩非常好的几个中学生只因为出身不好就不能上大学。这给胡大一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强烈的刺激。这种感觉在申请加入共青团的时候体会尤为深切。相关负责人反复找他谈话,调查家庭背景,要比别人多走好多程序。从那时候起,他就意识到自己和其他孩子的命运不一样,他必须比别人多付出十倍二十倍的努力才行。

胡大一一直觉得自己是很顽强的人,他说:“我非常能够适应不公平竞争。面对不公平待遇的心态非常好。” 高考的时候,很多专业报考是受限制的,因为家庭出身,胡大一想报考哈尔滨军事工程大学是根本不可能的。后来考虑到填报志愿需要政审,而学农学医,资格审查相对会宽松一些。于是,胡大一报考了北京医学院。那段时间,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上大学,他觉得不能上大学人生就没有意义。

为了考上大学,胡大一读书非常刻苦。他把当时所有能找到的俄语资料全都从头到尾背下来,数学物理化学高考复习资料看了不下30 遍。回忆这段经历的时候,他似乎依然很振奋,看起来神采飞扬,“那时候有一个非常幼稚的想法,因为出身不好,政审上可能会有波折,所以就坚定信念,政治一定要考最好”。为了学好政治,那么小的孩子,居然异常关心敏感而复杂的时政问题,当年《人民日报》的重要评论和报道他都会细心剪下来反复阅读。这是一个很争气却又让人心酸的行动,为了理想,小小的孩子居然要煞费苦心去讨好政策。让人欣慰的是,最后的高考成绩,他的政治得了满分。

事实上,在上大学之前,胡大一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医生。他从小的愿望就是做一名令人尊敬的人民教师。胡大一的母亲是当年河南铁路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在他的记忆里,母亲从来没有管过家里人——早上起床她已经走了,晚上睡前她还没有回来。从母亲身上,他看到的是做医生的辛苦,但是病人对母亲的敬爱和感激是一种无形的精神力量,不断在内心提示他医生这个职业是很高尚的,也由此缔结了他与医学的因缘。

1965 年,胡大一18 岁,作为河南省高考状元,他以北京医学院三个系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坦然面对人生的每一次不公正待遇,他自嘲地说自己天生就是这样的命。然而,他又是倔强的,从没有向谁低头祈求得到别人的帮助。“金大鹏局长始终记得我刚刚到朝阳医院时说的一句话:‘我的命不好,但我的命很硬。’我不缺成绩和勤奋,但出身我无法选择,只能用后天的努力来弥补。”

西部农民情结

从1965 年起,有15 年,胡大一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农村帮助建立合作医疗站。大学5 年在校期间,他几乎没有进过县城,而是和各个地方的农民一起度过的。他把最好的青春年华留在了河北宽城县、北京密云县山区、甘肃河西走廊、西藏阿里……他坦言自己有着浓重的西部农民情结。

▲查房时,胡大一耐心指导年轻医生随时关注患者的病情

读大学时,胡大一属于旧学制体系的最后一届,需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在“开门办学”政策的影响下,全国高校的学生都要下乡参加教改连队。他被分在河北宽城一个山沟里,和一个哑巴住在一起,一住就是一年,与当地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这个阶段,他主要协助当地培养赤脚医生,也向当地的老药工学习辨认各种中草药。那个年代,那样偏僻的地方,诊疗并不像现在分得这样细,下乡的学生相当于全科医生,什么病都治,并且农村当时的情况是缺医少药,只能靠医生自己摸索给病人治疗。为了能使药房药品储备更完备,胡大一便和当地的赤脚医生一起采摘、自制一些中草药来治疗普通感冒等一些常见病。那时候没有专门的驱虫药,只能用有机磷和敌百虫按照合适的剂量勾兑以后自己做驱除胆道蛔虫的药。通常都是他先自己服下去试,确定安全有效后才给百姓用。那时候的胡大一还年轻,对于死亡似乎没有概念,一门心思只想着怎样立刻解决问题。他还和老师、同学们一起建土手术室,做简单的阑尾炎、疝气、节育手术等。为了学针灸,胡大一和一起工作的赤脚医生达成协议,相互扎穴位,每天背穴位图,按照穴位图自己扎。后来,胡大一还到过北京密云县的黄土坎公社、冯家峪公社、榆树底下大队,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地方。

“文革”结束以后,研究生制度很快恢复。胡大一也希望自己能借这样一次机会进一步掌握更多的知识,开阔眼界。就在他刚刚从甘肃回到北京,为报考研究生做充分准备的时候,医院接到上级指示,要组建医疗队进驻阿里。当时科里派不出比较有经验的内科医生,领导找到他谈话,希望他能够再一次远赴阿里。胡大一一口应承下来。“我什么都没说,就去了。”

阿里是一个面积相当于三个半浙江省而人口只有4 万人的高原边疆城市。被称为高原的高原,屋脊的屋脊。援藏医生去之前,当地没有足够的医生,为了培养一批能够留在当地守卫老百姓健康的藏医,胡大一自己办卫校,既当校长又当老师还兼油印工。每天夜里刻蜡纸,用油印磙子一张一张推出来,装订成教材。那时候共有50 个学生,都是当地的藏族孩子。起初,因为语言障碍沟通困难,每一节课都需要翻译协助完成,后来他教学生一边学医一边学汉语,一切逐渐变得顺畅起来。临近结业,胡大一又推荐一部分藏族年青医务人员到北医学了三年,而在他离开阿里的时候又带了10 名学生回到北医,接受了三年更专业更深层次的培训。这些人现在都成了拉萨医疗卫生机构的骨干力量。

阿里的环境实在艰苦,医疗队到达后没有地方住,要自己动手盖房,用土坯砖盖一种叫做“干打垒”的简易窝棚当临时宿舍。到了冬天,气温零下40 多度,只能靠烧红柳根取暖。那里的电压也不稳定,经常停电。每个人在月初都会领到一箱蜡烛,蜡烛有小碗口那么粗,可以点大半夜。那时候,每天没几个病人,山上实在无聊,没有文化生活,惟一的一部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只能在10 点以后天完全黑下来才能放。除了看书,他实在没有其他事可做。就是在那些高原上的漫漫长夜,在那些蜡烛的灯影里,胡大一将影印本的《希氏内科学》翻了若干遍,边读边抄。

回忆那段人生经历,胡大一至今仍旧无限感慨,并且坦言这些是他人生中无限宝贵的财富,他由此真切了解到中国农民的医疗卫生状况,这对他以后做一个好医生,乃至理解人生价值都有重要的影响。“一个医生,如果没有一个为大多数人服务的概念,不知道穷人的疾苦命运,只是在大城市大医院凌空俯瞰,是没有办法做一个称职医生的。此外,如果不知道中国的医疗卫生事业到底为谁服务,再牛的技术都将成为无源之水,工作也就失去了正确的方向。”

正是因为如此近距离地与百姓接触,他对基层百姓缺医少药的状况和基层医务人员的医疗需求非常了解。他一再回头去做的和曾经做过的很多事,其实只有一件,那就是组建一支可以留下不走的医疗队。“当你离开的时候,你留下的工作一定要有人继续,因为那关乎老百姓的生命。”

留京与留学

1970 年,胡大一从北京医学院毕业。他早早就打好了行李准备去西藏,在志愿表上填的只有西藏。当时北医的毕业生共有1270 人,绝大部分都要到边疆去,只有70 个人可以留下,而人员的分配是由军宣队负责的。对于他来说,留在北京的可能性极为渺茫。当时他也从来没敢想过会留在北京。出身不好,又没有突出的优势,有什么道理留下呢?

但是,当留京人员名单公布的时候,胡大一的名字赫然就在其中,这让所有人感到意外,包括他自己。后来才知道,能留在北京主要是因为在河北宽城的那段经历。当时在宽城教改连队的时候,军宣队领导张义超同志是胡大一最为知心的朋友,没事的时候,两个人就坐在一起聊天,从教改到以后的医学教育模式再到人生价值。他更清楚胡大一的品质,也更认可其独到超前的思想。张义超的极力推荐使胡大一留在了北京。

留京后的第一年,胡大一被分到茶店五七干校劳动。当时正值全国备战,所有的毕业生都要参加常规劳动锻炼,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去海河工地捡大粪。天刚亮就捡粪回来了。吃过早饭还要跟着农民正常劳动,种菜、插秧。他还参加过挖京密运河的河泥,从起床一直干到天黑,每天累得休息时间一到躺下就睡。那时候,最恐惧的就是每天早上五点睡得正香时却响起了集合号。

劳动锻炼结束以后,胡大一被分到北大医院工作,每个礼拜下厂一天,上午给工人看病,下午给“红医工”上课,给他们培训高血压的基本原理及如何用血压计。每天七点半左右,老工人来上班,“红医工”就提着一壶开水送到工作台前,给老工人倒好水,看着老工人吃完药再上班。那些年,胡大一先后到过北京重型机械厂、北京白石桥皮鞋厂、友谊服装厂,主要做高血压防治。

对于这样的经历,胡大一从未觉得委屈,相反,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财富,也正是这样的一段经历磨练了他的意志,在以后遇到的波折与困境前,他永远是微笑着坦然面对。

从阿里回到北京,研究生考试早已经结束,胡大一失去了一次提升自己专业的机会,这成了他心中无法舒展的郁结。后来,国家政策逐渐放开,可以申请出国留学。他觉得这次机会一定不能再失去。从1978到1985这7年的时间里,胡大一最强烈的目标和动力就是“我要出国”,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英文。“那时候我已经40 岁出头了,还要从头学英文,尤其是口语,考试最难过的是听力部分。”他自嘲地说。

▲胡大一(左三)在健康从“心”做起活动现场

1982 年,胡大一通过了教育部和世界卫生组织的两个组织的考试。当时世界卫生组织的资助多一些,但只能在美国待一年;而教育部的资助很有限,一个月400 美金,但可以根据情况申请延长一年。为了能给自己更充裕的时间熟悉美国的文化和医疗卫生情况,他以自己的实力同时争取了两份资助,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留美访问学者资格,1985年至1987 年,远赴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和芝加哥伊利诺大学医疗中心进修心脏电生理和介入心脏病学。

没有围墙的“黄埔军校”

1987 年回国后,胡大一依然回到了北大医院。美国进修这两年给予他更多的不是专业技术上的进步,而是关于行业的越来越理性的思考。当时,在国内,心肌梗死的病人只要住院,六个礼拜都必须卧床休息,几乎不能动,而美国的病人如果没有其他疾病,只需四五天就可以做简单的运动试验了,通常出院也很快。球囊扩张和冠脉介入已经开始在美国做了,而这些新技术在美国悄然兴起的时候,中国却连搭桥还没有普及,很多大医院连导管都不会做。当时,贵州省人民医院用胃肠机做导管消融,做到一半就会出现漏水停机的状况,而在四川成都军区中医院和大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做射频时,发生过射频机漏电,病人在手术台上也出现过心室颤动的情况。胡大一很着急,这可能也是很多出国回来的“愤青”们共有的情绪。他开始梦想建立一支专门的队伍,实现技术平台的开放,让更多的人学会射频消融技术。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中国的老百姓有权利享受到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他希望能筹建一个培训班,将导管、射频消融等先进技术大范围普及。另外,这种新生的技术在中国尚不成熟,百姓对于开胸这种大手术异常顾虑。所以,随之开展的还有医学科普教育,胡大一觉得有必要让老百姓明白治疗技术是怎么回事。

当时在北大医院,无论招生还是推广技术,诸多方面都是受限制的。朝阳医院当时的院长是金大鹏,金院长希望能有合适的契机将本院的各个学科发展起来,壮大实力。金院长独到的眼光认准介入可能会是未来很有前景的一项技术,于是将购买CT 等大型设备的资金集中起来买了一个导管室,邀请胡大一来主持这方面的工作。

1993 年,胡大一离开北大医院来到了朝阳医院。

当时的朝阳医院一穷二白,而心脏科室在所有科室中装备水平最差,但金院长开拓的思路对于胡大一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动力。“说实话,当时到朝阳医院,就是想把我梦想的‘黄埔军校’办成,面向全国开放,培养介入的核心技术人才,给有意接触这方面技术的人足够的空间,而不是有意封锁。因为技术的价值在于造福百姓,而不是牟取私利。”没有围墙的“黄埔军校”培养的核心内容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传授介入治疗的核心技术;二是培养他们发动群众的能力,引导患者参加医疗科普教育。

至今,胡大一依然清晰记得自己在朝阳医院度过的7 年零11 个月的点点滴滴,因为在这里,他遭遇了生平最大的挑战、困难和阻力,却又一路努力树起了自己的旗帜,培养了大批医生,分布在祖国各地,成为地方核心技术骨干。

那时候,很多人背井离乡来朝阳医院学习射频技术。尽管艰苦,但凡是在那里呆过的人都会怀念那段时光。当时的学习条件非常差,一间病房里有12 张床。夏天,病人只能自带电扇,病房里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款式的电扇,像小型的风扇博览会。1995 年5 月,心脏培训中心被北美心脏起搏电生理学会列入当时中国能向国际招生的惟一的培训中心,来自日本、美国、印度、越南等国的多名医生接受了射频消融技术培训。

也正是这段时光铸就了胡大一一生中最辉煌的成就,多年以后,这仍是胡大一最为自豪的一件事。他的坚持打破了当时的技术垄断,冲击了中国当时仍在盛行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保守狭隘的小农意识,也成就了一批积极上进、胸怀梦想的年轻人。

而今,胡大一早已声名在外,成为这项技术最专业、最权威的人,他的很多学生也逐渐成长为这一专业的骨干,遍布全国各大医院。然而他依然坚持的原则就是,对自己的学生一定要“扶上马再送一程”,只要有需要,他就会伸出援手。更多的人看到他在全国各大医院挂名出任各种头衔,事实上,他仅仅是选择这种方式来支持和协助他的学生建立相关学科。

中国心血管学术会的盛宴——长城会

1987 年,依然是基于“让中国的老百姓公平地享受先进医疗技术”的理念,他与意大利心血管医生一起筹备长城会。最初的定位只是进行单一的技术培训,但推广技术光靠讲课是不行的,还要有详细的技术演示,于是,他借鉴了美国的培训方式,在中国开办了第一个有现场技术演示的培训项目,那时候叫“长城介入心脏病学培训课程”,当时的规模很小,只有100 多人,而他自己也只是一个年轻的医生,资历尚浅。因为没有影响力,只能取一个类似民间组织的名字,“长城”是民族的象征,又有国际冲击力,所以就以此命名。

1990 年开办了第一届长城会,地点在北大医院的老示教室,设备只有最简陋的电视转播,教材也是胡大一自己动手刻钢板油印的20 几篇论文。长城会结束后,射频技术开始在全国铺天盖地。此后的长城会内容越来越广泛,开始更多涉及交叉学科。到2009 年,第20 届长城国际学术会已经发展为有10000 人参加、多学科参与、覆盖全世界38 个国家的亚太地区规模最大的盛会。这是胡大一当初未曾想到的。

生命的“绿色通道”

20 世纪90 年代,胡大一开始全力探索新的服务模式,力主开通急性心肌梗死的救治绿色通道。直到现在,他仍然认为这是最有意义的事。然而在当时,很多医院,比如阜外、安贞都觉得救治的技术尚不可靠,开通绿色通道时机尚未成熟,认为应该首先做好慢性才能做急诊。但胡大一坚持认为,这种技术本身操作并不困难,难的是怎样尽可能为患者争取时间,怎样实现手术医生“召之即来”的完备的服务体系。胡大一提出了“时间就是生命”的工作口号,率先在朝阳医院开通了全国第一条救治心肌梗死的绿色通道,力求不只是单一地研发推广技术,也要让技术承载在先进的服务模式上。因为心肌梗死的人如果不能及早入院及早干预,再好的技术都没有了价值。所以,只有先进、科学的服务模式才能缩短救助时间,提高核心技术的真正价值。

从1995 年开始,朝阳医院真正实现了先治病后付费的先例。胡大一从国外带回大量导管和设备,都无偿捐赠给了医院来做这件他认为公益的事。那时候的医生都很热情很敬业,24 小时住在导管室。当时,一个病人刚做完手术,医生准备回去睡觉,刚坐在床上脱掉一只袜子,就有电话通知急救,医生马上起来,一只脚光着就冲上了手术台。他至今依然怀念那样的年代,没什么利益纠葛,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家都在坚持一种精神,在理想的鼓舞下学习,实现纯粹的人生价值。

在这之后,全国开始推广这一模式,这个项目也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

波折的行医之路

▲胡大一在为一位心力衰竭患者做检查

如果说从北大医院到朝阳医院,胡大一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出走;那么,从朝阳医院到人民医院,却有着诸多他至今仍然模糊不清的因素。对这样的一段经历,他重新回忆起来尤为坦然,“为什么离开,因为朝阳医院发生了重大的人事变动!我去法国开会,纪念中法医学交流十周年,回来以后,金院长变成了金局长,而医院方面并没有谈话,直接由新任命的主任接替了我的职务。”对于这里面错综复杂的矛盾纠葛,他似乎并不在意。一个简单的人原本也无力应对如此复杂的交际局面,他知道自己的长处不在这方面。

2000 年元旦以后,通过人民医院吕院长介绍,胡大一开始到人民医院工作,7 月13 号被任命为心脏中心主任。同时,他也在同仁医院兼任心脏学科主任,有5年的时间,他要每天在两个医院来回跑。如今,因为年事已高,他只担任人民医院的心脏中心主任,每周一查房,开行政会,周三上午出半天特需门诊,其余的大部分时间在为他的健康预防事业奔波忙碌。

胡大一以他一贯的坚毅性格一路艰难跋涉。他始终以吴英恺前辈生前的教诲“做人要光明磊落,治学要严肃认真,创业要艰苦奋斗,办事要一秉大公”规束自己;始终坚持率性坦荡地面对他的患者,面对周围的人群,面对“反对者”的质疑和攻击。他旗帜鲜明地反对医疗过程中的逐利性,反对过度医疗;他批评医疗界的重心依然是追崇具体治疗技术而不是预防医学;他批判整个社会对于控烟戒烟工作没有一点警戒的迹象,是完完全全的“形式主义”。在吴英恺诞辰百年的纪念大会上,他激情呼吁中华医学会的全体委员,尤其是年轻的委员,要端正学风,克服浮躁的功利情绪,在各种名利的纠葛中坚持把患者利益和人民健康放在第一位。

公众瞩目的“社会活动家”

近年来,在各大媒体的头条几乎都能看到胡大一的名字,他牵头举办巡回全国各地的公益和学术活动,并积极倡导健康理念。

▲胡大一教授在义诊

1995 年,《北京晚报》编辑部第一次请专家给老百姓作讲座— —当时仅仅是在报纸上发了个小豆腐块的消息,可是当天下午,本来只能容纳3000 人的北京市劳动人民文化宫竟然卖出了1 万多张票!上万人一下子涌进公园惊动了警察。后来,公园只好破例将讲座专家胡大一请进了广播室,老百姓就在公园的各个角落听大喇叭。后来,他的讲座连同洪昭光、向红丁的讲座一起被结集出版,就是当年轰动出版界的《登上健康快车》。胡大一再一次声名鹊起,他也开始由“坐在诊室里的医生”向“社会活动家”转变。

2002 年,胡大一教授在担任全球华人心脏保健网络主席,积极推动“世界心脏日”活动在中国大陆开展。2003 年10 月31 日,胡大一被全球华人心脏保健网络授权并任命为世界心脏日中国大陆区执行主席,负责组织宣传世界心脏日活动,历届由他主持举办的活动都得到了卫生部、世界卫生组织驻华代表处、中华医学会、中国医师协会等政府机构、媒体和社会各界的极大关注和支持。

2007 年5 月,中国红十字会和人民医院共同发起组建中国红十字会“爱心工程”胡大一爱心志愿服务队,集合了全国一流的先天性心脏病专家,在全国范围内开展针对贫困先天性心脏病患儿的救治,同时救助“5·12”地震灾区的贫困家庭先天性心脏病儿童。

2007 年5 月4 日,中 国红十字会爱心工程——“胡大一”志愿者服务队的公益活动在安徽省太和县中医院启动。整个活动由胡大一发起,并将为安徽省贫困患者长期免费筛查、减免费用、爱心补助治疗。每例手术为患者减免5000 ~10000 元左右费用。胡大一带领他的团队在祖国各地展开“健康长征”。陕西、河南、安徽、黑龙江、新疆、贵州、云南、四川、西藏等地近十多个大中小城市都留下了他和他的团队的足迹,他的团队先后开展先心病义诊及健康教育活动14场,健康教育大众近7000人次,义诊筛查患者47984 人,筛查出现先心病患者761 人,实施手术261 例。

胡大一认为,中国人的健康问题,以及目前存在的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就出在一个“等”字上──小病等成了大病,轻病等成了重病,无论是肿瘤、冠心病,还是先心病,一旦出现症状往往已是中晚期,就不可能看病不难,看病不贵了。要解决这些问题,最重要的是解决“等”的问题,同时还要增强预防疾病的意识。另外,医生应该走出医院大门,去承担健康教育、健康管理、健康促进、推动预防的工作。胡大一主持了健康快车、健康大课堂等活动,向公民普及健康预防知识,并出版了《公民健康手机》等大众健康读物,多次在重要媒体开设健康讲座,力图引导公众重视自我健康的保护,积极促进健康预防。

如今,胡大一已经年近古稀。他说:“人的一生,事业常青才有意义。做医生的不一定要退休,到晚年仍可投入到公益和预防事业中,而公益活动是实现医生人生价值和医学价值的重要平台。 ”

一直以来,他始终放不下心中的郁结——中国有400 万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作为医生不能眼看着这些能够彻底治愈的疾病拖成不治之症。他心急如焚。他说:“在美国,3 岁以下的先心病患儿、在德国1 岁以下的先心病患儿都能得到根治,而在我国,越穷的地方和海拔越高的地方,先心病的孩子越多,越得不到治疗和照护,这是整个社会的失职。在贵州、青海、西藏等地,每救一个孩子我都感到特别幸福。”为了这些孩子,他牺牲了所有的节假日,带领他的团队深入边远山区,尽可能亲自救治每一个孩子。前不久的五一假期,他又带领志愿服务队到安徽太和,成功举办了第七次大型筛查救治活动。

胡大一告诉记者,现在,很多年轻医生没见过穷人得病的困窘,没体会过孩子们渴望救治的心情。公益活动是体现医学的人文性、医生的仁爱心以及技术的可及性的一个重要窗口。所以,他才会坚持以自己的行动鼓励带动年轻人走出去,到基层,到农村,到最穷苦的边远山区体会生命的另一种状态和作为医生的更深层价值。

回首半生坎坷,难免感慨万千,每当讲到情绪激动时,他会刻意停下来稍稍平静。对于半生的功业勋绩,他并不骄傲。他认可的是自己有一颗充满阳光的心,是一个始终正面对待阴影,不会怨天尤人的人,即使遭遇不公平也不会轻易放弃。只要认准了的事,就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更不会顾忌前面的障碍。他说:“身为医生,保护公众健康和广大患者的利益就是我的使命和责任,其他的都是次要的。沿着这种理念走下来,就会自觉地去调整偏离的方向,路就会越走越清晰。”

他说:“公众健康高于一切,患者利益重于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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