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学人民解放军的缘起

于兴卫

20世纪60年代，“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人民解放军”的号召共同响彻在中国大地的上空，解放军成为当时全国各行各业学习的榜样。相对于其他两场运动，当初轰轰烈烈的“全国学人民解放军”目前几乎处于被遗忘的境地。“全国学人民解放军”为什么会发生？是在什么样的历史背景下发生的？这场运动的重要当事人薄一波在回忆中认为学习解放军运动是“从学习大庆油田开始的，后来中央把它作为防止‘和平演变’的一条重要措施”①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3，第1150页。。1964年2月4日出版的英国《泰晤士报》报道：“这一新的政治运动是继去年全国范围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之后展开的，这样做大概是为了抵制在‘大跃进’结束时在中国产生的资产阶级思想。目前强调‘当前的思想问题’和毛泽东思想表明，这个运动同反修运动和同苏联的冲突有关。”②转引自《参考消息》1964年2月7日。从这些评论看，这场运动有着深刻的国内和国际背景，在基层干部和群众中也存在着学习解放军的呼声，这场运动的开展有着一个缓慢的酝酿过程。

一、要鼓励，不能泼冷水③ 李锐：《庐山会议实录》（增订第三版），河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82页。

1956年，苏共二十大开始了对斯大林的批判，中国由此力图摆脱苏联模式的桎梏，探索出一条符合中国国情的建设社会主义道路。1957年，毛泽东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中共中央决定在全党进行整风，但整风很快被反右派运动打断。从1958年开始，中共又先后发动了“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力图找到一条较快地发展经济的路子和不同于苏联经济发展的模式。同年5月召开的中共八大第二次会议根据毛泽东的提议，通过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的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但是，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中出现的片面追求高指标、高速度和浮夸风、共产风等盛行，加之受到自然灾害的影响，致使工农业生产大幅度下降，国民经济各部门比例关系严重失调，人民生活水平明显下降，国民经济出现严重困难。

在国民经济遇到严重困难的时刻，中苏两党两国关系也开始恶化。从1956年苏共二十大开始，中苏在意识形态问题上出现的分歧进一步暴露。到1962年和1963年，中苏两党分歧发展到完全公开化和白热化的程度。1963年6月7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的建议》给苏共中央的信，随后又发表了著名的“九评”，开始了中苏两党在意识形态上的论战。中国共产党认为苏联共产党已经“变修”，于是在国际上开展了反对“修正主义”的斗争，在国内也明确提出把“反修防修”作为当时工作的重要任务，并在党内开展了反对修正主义的教育。1962年尤其是1963年以后，毛泽东和中共中央一再强调反修防修和防止“和平演变”的必要性、紧迫性，认为社会主义国家的资本主义复辟，并不一定通过反革命政变，也不一定要通过帝国主义的武装入侵，它可以通过社会主义国家领导集团的蜕化变质而实现。由于当时中共对“修正主义”没有科学的解释，又常常拿这种有色镜去观察社会上和党内的各种现象，认为从地方到中央有大批变质变修的干部，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资产阶级随时都有可能通过他们来实现“和平演变”。

在内政外交遇到严重挫折的时刻，为了应对国民经济的困难，中国共产党着力加强思想政治工作，鼓舞人民群众建设社会主义的热情。中国共产党具有从事思想政治工作的优良传统。无论是在民主革命时期，还是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中国共产党都极为重视思想政治工作的作用，并把思想政治工作提高到“一切工作的生命线”的高度来认识。当各种探索遇到挫折时，中国共产党对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视较以往更加突出。毛泽东在1958年撰写的《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专门强调“不注意思想和政治，成天忙于事务，那会成为迷失方向的经济家和技术家，很危险。思想工作和政治工作，是完成经济工作和技术工作的保证，它们是为经济基础服务的。思想和政治又是统帅，是灵魂。只要我们的思想工作和政治工作稍为一放松，经济工作和技术工作就一定会走到邪路上去”。①《毛泽东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351页。从1960年冬开始，中国共产党组织力量向广大人民群众进行了发愤图强、艰苦奋斗的革命传统教育和革命理想教育。这个教育活动首先在陕西青年中开展起来，接着上海、吉林、甘肃、山西、黑龙江等许多省市的青年纷纷开始行动。中国共产党在全国开展革命传统教育和革命理想教育的同时，对原有的行政管理体制进行调整。

发源于军队的政治工作机构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曾经被引入到许多行业，20世纪50年代，在基建、交通、铁路、邮电、地质等少数分布较广、流动性较大、独立性较强的部门和企业设立过政治工作机关。随着党组织的建立健全，这些机构相继被撤销。如：铁路系统的政治部门在1957年就被撤销。1961年1月20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调整管理体制的若干暂行规定》，对“大跃进”过程中形成的管理体制开始进行调整。在管理体制调整过程中，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制度和法规，着手从制度上加强思想政治工作，使中国共产党的思想政治工作开始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即由原来的软性偏重思想教育而转向硬性制度机构方面的建设。这些调整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

第一，在人民公社管理体制方面：1961年3月，中共中央在广州举行工作会议，会议制定了《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草案）》。此后，这个草案经过多次修改形成了“六十条修正草案”。该草案对于在农村人民公社中如何做好思想政治工作的问题作了若干具体规定，并要求人民公社中的党组织，必须做好思想政治工作。

第二，教育管理体制方面：1961年9月15日，中共中央发布《教育部直属高等学校暂行工作条例（草案）》。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对高等学校内部管理体制进行变更，明确“高等学校的党委委员会，是中国共产党在高等学校中的基层组织，是学校工作的领导核心，对学校工作实行统一领导”。在大学中，普遍形成了在党委统一领导下，包括共青团、人事、保卫部门、教师工会等组织，以政治理论课教师、党团干部、政治辅导员、政治协理员等为主的专职政工队伍和思想政治工作制度。

第三，城市工商业管理体制方面：中共中央制定的《国营工业企业工作条例（草案）》明确规定中国共产党在企业中的组织，是“企业工作的领导核心”。“企业党委应当把做好思想政治工作放在重要地位。”企业中的政治工作，要有专门机构负责。对个体手工业和商业企业也作出了类似规定。

随着中共中央出台政策着手从制度上加强思想政治工作，曾经一度被撤销的政治工作机构也重新建立起来。但是，政治工作机构具体怎样建，思想政治工作具体如何开展，怎样通过思想政治工作调动人民群众的革命和生产积极性，当时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亟须一个可供学习的参照物。1949年以后，大量军队干部转业到地方工作，他们对军事生活有着美好的回忆，当遇到问题寻求解决办法时，他们往往首先想到的是过去军事生活的经验。在这种背景下，学习解放军的政治工作经验自然而然地成为许多干部的想法。这种想法通过不同渠道反映到毛泽东那儿，后来披露的两个资料最具有代表性。

第一，1963年12月，冶金工业部部长王鹤寿在全国工业交通工作会议召开前给毛泽东的《为了加强思想政治工作，提议在企业里学习解放军的报告》①王鹤寿、吕东：《毛泽东同志对我国钢铁工业的战略指导》，《缅怀毛泽东》，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77页。。报告提出，今年我们在企业里，除了进行社会主义教育和开展增产节约、“五反”运动以外，主要抓了两件事：一是开展“经济活动分析”，一是学习解放军的政治工作……学习解放军的政治工作，就是用解放军的政治工作的方法，发扬主席过去所批示的《鞍钢宪法》精神。这不仅使我们找到了做好企业思想政治工作的范例，而且解决了许多过去长期没有解决的问题，效果是显著的。

第二，毛泽东在12月14日看到的中共黑龙江省北安县党委宣传部符金声写给中共中央的信。信中认为，目前农村的政治思想工作，虽然上面一般都有布置，但往往落实不到基层。他建议每个生产队应像军队的连队那样，配上一个政治委员，专门负责生产队中的政治思想工作和党的工作。②《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0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452—453页。

二、军队的动向

当中国试图摆脱苏联模式的影响在各个方面独立探索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时，毛泽东十分关注军队的动向。1958年3月，在成都会议上毛泽东明确指出“军队落后于形势，落后于地方”，并建议军委召开一次扩大会议，用整风方式检查总结建国以来的军事工作③《黄克诚自述》，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46页。。1959年，国防部长彭德怀在庐山会议上受到错误批判后，毛泽东提议由林彪接替彭德怀出任国防部长并主持军队日常工作。林彪任国防部长后，对军队工作进行了一系列调整。调整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政治”的脱离，即使军队从涉及党和地方政府的具体政治事务中脱离出来；二是军队更加注重“革命化”建设，注意用行动表达自己对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的认同。

由于中共经历了长期革命战争，军事工作是党的中心工作，地方工作很大一部分是配合军事工作展开的，军事工作和地方工作的区别并非特别明显。解放战争时期，军队承担着“工作队”的任务，在新解放地区直接参与各级地方政权的组建，介入地方工作更深。50年代，军队进驻营房开展正规化训练后，虽然与地方工作逐步脱离，但是由于历史的惯性，还是与地方工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解放军中的绝大部分干部战士都来自农村，“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对农村造成的影响也不可能不在军队中有所反映。在彭德怀主持军队工作时期，军队不定期地向中共中央反映社会问题。林彪任国防部长后，这一情况开始发生转变。1960年11月，中共中央发布《关于农村人民公社当前政策问题的紧急指示信》，决定在全国农村开展一场整风整社运动。总政治部据此立即发出了一个做好驻灾区部队和家在灾区人员政治思想工作的指示，总政治部主任罗荣桓看到当时的农村“共产风”、浮夸风和命令风刮得很厉害，就让总政治部副主任萧华以总政治部名义给中共中央写了一个报告，建议“各地驻军除接受当地党委领导，在当地党委领导下直接参加一些地方工作，虚心学习地方工作经验外，还应经常关心地方工作，及时向当地党委反映驻地附近人民群众的政治思想动态，地方工作中执行中央指示的情况和急需解决的问题。军队各级政治机关应把这一工作当成是自己执行工作队任务的一项重要内容”。①转引自江波、黎清编：《林彪1959年以后》，四川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45—46页。这一建议经中共中央书记处同意后在部队中进行了传达。通令发出后，林彪提出不同意见②林彪任国防部长主持军委工作后，曾经作出规定，由于他有病，经常不在北京，总参谋长、总政治部主任可以不经过他而直接向中共中央和毛泽东请示报告。所以林彪对这一建议事先未曾得知。。他认为，“这个建议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如果这个通令发下去后，各地驻军与地方党委的关系就会很容易弄坏，对于党的统一领导等不利，会造成军队在党外来干预党的工作的情况。军队干部对地方工作并不比地方同志熟悉，且很容易受家庭和富裕中农的影响，对地方工作妄加非议而形成主观主义的乱讲。军队有很多干部的资格比当地负责干部老，结果形成老资格出来干涉地方工作，会使党的干部受到很大压力，以致可能发生全国性的军队与地方对立，造成军队对地方妄议的潮流而不利于工作。在军队干部参加地方工作中，如该地党委规定要军队担任反映地方情况的任务，军队可照指示负责反映，这作为局部的具体做法是可以的。如该地党委并未授予军队这项任务时，则军队不可任意干预。军队对地方的意见只能向军队政治部反映”。11月15日，毛泽东迅速对林彪的意见表示了赞同，指示要按照林彪的意见办。③《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9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356—357页。总政治部立即通知部队，将原文件作废④《罗瑞卿传》，当代中国出版社，1996年，第441—442页。。

人民解放军是党绝对领导下的人民军队。1959年9月17日，林彪就任国防部长，立即采取各种行动对中共中央路线表示“紧跟”姿态。10月1日，中共中央主办的《红旗》杂志上发表林彪署名的《高举党的总路线和毛泽东军事思想的红旗阔步前进》的长篇文章，公开举起“总路线”和“毛泽东军事思想”两面旗帜，表示了“紧跟”的姿态。在1962年“七千人大会”上，作为国防部长的林彪发言支持毛泽东，他说，我们经济出现困难“恰恰是由于我们有许多事情没有按照毛主席的指示，毛主席的警告，毛主席的思想去做。如果听毛主席的话，体会毛主席的精神，那么弯路会少走很多，今天的困难会要小得多”。林彪还强调：“我们的工作搞得好一些的时候，是毛主席思想能够顺利贯彻的时候，毛主席的思想不受干扰的时候。如果毛主席的意见受不到尊重，或者受到很大的干扰的时候，事情就要出毛病。我们党几十年的历史，就是这么一个历史。”⑤《罗瑞卿传》，第445页。

当时，军队在学习宣传毛泽东思想，尤其是在学习毛泽东著作方面也走在了全社会的前列。1960年初，济南军区党委和政治机关在军区青年战士中开展了学习毛泽东著作的活动。活动很快引起了总政治部的注意。7月19日，总政批转济南军区政治部组织部《关于组织青年学习毛泽东著作的报告》，要求全军各级领导机关，热情支持和领导广大青年战士学习毛泽东著作。1960年9月至10月召开的中共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也通过了《关于加强军队政治思想工作的决议》，号召全军要把毛泽东思想真正学到手。会议还要求“一切干部的理论学习，都要以毛泽东著作为主要内容”。①转引自《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七十年》，军事科学出版社，1997年，第501页。根据中央军委和总政治部的要求，全军迅速掀起学习毛泽东著作的热潮。1960年总政治部作出《关于1961年全军政治工作重点的指示》。该指示明确规定：“各类干部的军事、政治学习和院校教育，都要以毛选四卷为主要课程”，“干部全年600小时中，师以上干部应以二分之一的时间，团以下干部应以三分之一的时间来学习毛主席的著作”。《解放军报》、各军区和兵种的报纸开辟了学习毛主席著作的专栏，介绍学习毛主席著作的事迹并刊登官兵学习毛主席著作的体会文章。各级部门还举办了毛主席著作的学习班，培训了大批学习毛主席著作的骨干。全军涌现了大批学习毛泽东著作积极分子和辅导宣传毛泽东思想的优秀理论骨干。1960年10月，林彪在视察部队时提出学毛泽东著作要“带着问题学”。1961年1月，林彪在《关于加强政治思想工作的指示》中，提出了“带着问题学，活学活用，学用结合，急用先学，立竿见影”的“二十一字方针”。在1963年底召开的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二十一字方针”被大力推崇。

军队内部逐步加强了干部战士对党的方针政策的宣传教育。解放军在所有基层连队中开展以保卫总路线、拥护“大跃进”和人民公社为中心内容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以清除军队内部对中央方针政策的负面看法，表达军队对中央政策的支持。1960年11月，总政治部根据兰州军区的经验，决定1961年在全军开展一次“两忆三查”（两忆：忆阶级苦、忆民族苦；三查：查立场、查斗志、查工作）教育运动，以教育官兵“正确理解”中央的方针政策，提高军队官兵的政治“觉悟”。

军队还开展节约活动，大力发展生产，与国家共渡经济难关。在全国粮食物资紧缺的情况下，全军部队响应中共中央的号召，发扬艰苦奋斗精神，开展节约运动，主动压低口粮，节约各项费用。仅粮食消费一项，军官人均月粮食定量减少6斤至6.5斤，士兵人均月减少2.5斤至4斤。这一时期，解放军每年为国家捐出几百万斤粮食。在节流的同时，军队大力发展农副业生产。中共中央军委决定要把农副业生产作为军队的主要任务之一。到1962年，经过解放军全体人员的努力，军队已经做到蔬菜基本自给，肉食自给率达到50％至70％，粮食和食油自给达到10％。②《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七十年》，第548页。此外，军队还大力支援国家的工农业生产，帮助人民群众抗灾减灾，进行生产自救。

最引人注目的是，林彪还提出许多政治工作的新思路，突出解放军作为“革命”军队的特色。1960年1月，中共中央在广州会议召开前，林彪两次向毛泽东请示，提议将毛泽东在1939年提出的“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三句话，和“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字作为军队的“三八作风”，得到了毛泽东的赞同。在广州会议上，林彪提出“三八作风”作为军队的作风。此后，总政治部发出《关于培养三八作风的指示》，要求全军要以此作为军队革命化的标准。1960年9月12日，林彪在中共中央军委扩大会议前举行的常委扩大会议上发表了长篇讲话，提出了要正确处理“四个关系”和“四个第一”的理论，③“四个关系”即：第一，正确处理武器和人的关系。对于革命军队来说，武器和人相比较，人是主要的。人的因素、政治思想因素，是战斗力诸因素中的首要因素。第二，正确处理各种工作和政治工作的关系。军队工作有司令部工作、后勤工作、军事训练、技术工作等等，但是领头的应当是政治工作；政治是统帅，是灵魂，政治工作是解放军的生命线，是一切工作的根本保证。第三，正确处理政治工作中事务性工作和思想工作的关系。这两类工作都要做，但是重点应放在思想工作上，就是要树立无产阶级思想，克服非无产阶级思想。第四，正确处理思想工作中书本思想和活思想的关系。书本要读，但重要的是掌握活的思想，书本教育更要同实际结合。“四个第一”即：人的因素第一，政治工作第一，思想工作第一，活的思想第一。在随后召开的中共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上，“四个第一”被写进会议形成的《关于加强军队政治思想工作的决议》的“总纲”之中，认为“四个第一”是“我军政治思想工作的方向，是整个军队建设的方向”。会议通过了《关于加强军队政治思想工作的决议》。这个决议，从内容到表达方式都尽量模仿毛泽东在红军创建时期为红四军党代会起草的《古田会议决议》。毛泽东对这个文件颇为赞赏，①点点：《林彪是如何取悦毛泽东的》，《当代》1998年第4期。他亲自动手进行修改并指示要印发党政军民各系统②《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9册，第383—385页。。此外，解放军还恢复了新中国成立后取消的连队革命军人委员会，在军队内部实行政治、军事和经济三大民主，提倡将军深入基层下连当兵，并在基层连队广泛开展“四好连队，五好战士”的活动和群众性练兵活动，使整个军队的面貌焕然一新。

三、向解放军学习

在从事革命和建设的实践中，毛泽东十分注意发现群众中的典型经验并进行推广。在毛泽东的思想认识中，解放军从来不只是用来打仗的，“战斗队、工作队、生产队”是他对革命战争年代人民军队职能任务的一个定位。在当时中国进行“防修反修”和开展思想政治工作的时代背景下，当有人向毛泽东提出学习解放军的政治工作经验时，也正好符合了毛泽东要借军队推动全国工作的想法。

作为人民军队主要创始人和领导者，毛泽东对军事工作的思考更多地是站在党和国家事业全局的高度上。1927年12月，红军打下茶陵县城，毛泽东在总结经验教训时，为军队制定了三大任务：第一、打仗消灭敌人；第二、打土豪筹款子；第三、做群众工作。毛泽东在1929年12月的《古田会议决议》中更明确了红军的性质：“中国的红军是一个执行革命的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特别是现在，红军决不是单纯地打仗的，它除了消灭敌人军事力量以外，还要负担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帮助群众建立革命政权以至于建立共产党的组织等项重大的任务。”③《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86页。抗日战争初期，毛泽东针对党内一些错误思想提出要把发动群众、壮大人民革命力量作为人民军队的首要任务④参见《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中卷，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15页。。解放战争时期，毛泽东又适时提出要把人民军队变为一支工作队⑤《毛泽东军事文集》第5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495—496页。。在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在报告中重申：“人民解放军又是一个工作队，特别是在南方各地用北平方式或者绥远方式解决问题的时候是这样。随着战斗的逐步地减少，工作队的作用就增加了。”⑥《毛泽东军事文集》第5卷，第514—515页。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毛泽东经常借用军队的组织方法来搞建设，在指导社会改革和经济建设时也常常使用一些军事术语。在国家的政治和经济生活中，毛泽东也注意发挥“军队”的作用。1956年11月，针对国际国内出现的脱离群众的情形，毛泽东巧妙地用“军队”将“地方”的军。在中共八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说：鉴于国际教训，党和国家的各级领导人有很多特殊权利，可能形成特殊阶层而脱离群众。在我国也有可能出现新贵族。所以要警惕干部生活上的特殊化、贵族化。县委以上全国有几十万人，一定要防止特殊化、贵族化。当与会的有的解放军干部提出在和平时期逐渐缩小军队内部上下之间的待遇差别和军队干部与地方干部之间的待遇差别的建议时，毛主席说：我赞成这样做。⑦陶鲁笳：《毛主席教我们当省委书记》，中央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10页。他还用强调的语气说：“我历来是主张军队要艰苦奋斗，要成为模范的。”“军队这几天开会，他们慷慨激昂，愿意克己节省。军队这样，其他人更要艰苦奋斗。不然，军队就将你的军了。在座的有文有武，我们拿武来将文。解放军是一个好军队，我是很喜欢这个军队的。”⑧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1956年11月15日）。

解放军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军队，党和政府十分注意对解放军的宣传。20世纪50年代，全国新闻界、文学艺术界写了大量歌颂人民解放军指战员的新闻、通讯、特写、小说、诗歌，演出了大量反映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战争的戏剧电影，特别是魏巍写的通讯《谁是最可爱的人》、杨朔的小说《三千里河山》，以及根据巴金的报告文学改编的电影《英雄儿女》等相继发表和上映后，“志愿军”成为全社会“最可爱的人”。20世纪60年代初，解放军在保卫国家安全方面也作出了突出的成绩，先是粉碎了台湾蒋介石集团乘大陆经济困难之时伺机反攻大陆的阴谋，后又取得了中印边界自卫反击作战的重大胜利。毛泽东对这一时期军队的表现都很满意①1963年2月15日，总参谋长罗瑞卿在陪同毛泽东会见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时，当面向毛泽东汇报了张国华讲的“两不怕”（西藏军区司令员张国华总结经验时提到，这次边境作战部队表现得很好，简单地说就是两句话：一不怕苦，从上到下没有叫苦的；二不怕死，前仆后继，倒下一个马上有人顶上去）。毛泽东听了非常高兴，说：“过去岳飞讲文官不要钱，武将不怕死，天下太平矣！这句话有片面性，因为它缺了一面，好像文官不要钱，但是可以怕死，武将不怕死，却可以要钱。我们解放军则文官既不要钱，也不怕死，武官既不怕死，也不要钱，这样岂不更好，天下岂不更太平！”参见《罗瑞卿传》，第354页。。

1963年2月，总政治部主持召开全军政治工作会议，总参谋部长罗瑞卿在会上提出了注意宣扬典型、运用典型的问题。总政治部随即向全军发出学习雷锋和“南京路好八连”的通知，在全军大力宣传他们的典型事迹。毛泽东对军队出现这样的好典型十分赞赏。《中国青年》杂志社写信请毛泽东为学习雷锋题词。毛主席收到信后，欣然题写了“向雷锋同志学习”。②雷润明：《雷锋登上〈人民日报〉的前前后后》，新华网北京频道。1963年8月1日，在建军节到来之际，毛泽东挥笔为南京路上好八连题写了杂言诗《八连颂》③《八连颂》：好八连，天下传。为什么？意志坚。为人民，几十年。拒腐蚀，永不沾。因此叫，好八连。解放军，要学习。全军民，要自立。不怕压，不怕迫。不怕刀，不怕戟。不怕鬼，不怕魅。不怕帝，不怕贼。奇儿女，如松柏。上参天，傲霜雪。纪律好，如坚壁。军事好，如霹雳。政治好，称第一。思想好，能分析，分析好，大有益。益在哪？团结力。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参见《毛泽东军事文集》第6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395页。。

从1963年春开始，国家在工业战线上开展了比先进、学先进、赶先进、帮后进的群众运动。1963年12月11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比学赶帮齐争上游》的社论，号召工业战线上的全体工人、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以极大的热忱投入到“比学赶帮”运动中去，把这一运动更进一步地开展起来。

1963年12月，在全国工业交通工作会议召开之前，毛泽东收到冶金工业部部长王鹤寿《为了加强思想政治工作，提议在企业里学习解放军的报告》④王鹤寿、吕东：《毛泽东同志对我国钢铁工业的战略指导》，《缅怀毛泽东》，第77页。。王鹤寿的报告是12月9日写的，毛泽东11日就批给国务院副总理兼国家经济委员会主任、国务院工业交通办公室主任薄一波：“此件请你看一下。别的工业部是否也抓起了思想政治工作，请你查告我。看来学解放军，并且调一些解放军好干部到工业部门工作，是一个好办法。请你考虑一下这个问题。”⑤《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0册，第432—433页。

事也凑巧，12月14日，毛泽东看到中共黑龙江省北安县党委宣传部符金声写给中共中央的信后，立即将其批转给负责中共中央日常工作的刘少奇（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家主席）、邓小平（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务院副总理）和彭真（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提出是否可以在生产队设一专职人员专门抓农村思想政治工作，在城市工业、商业和居民区也仿照解放军从上到下设政治部、政治处和指导员的建议，并请中共中央书记处商议后提请常委讨论⑥《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0册，第452—453页。。

12月13日，薄一波收到毛泽东对王鹤寿报告的批示后，立即着手进行调查工作。12月15日，薄一波致信毛泽东，信中说：你12月11日关于王鹤寿同志的报告给我的批示，已于13日收读。我正遵照你的指示，召集工业各部的同志，查询各部学习解放军和石油部抓政治思想工作的情况，并讨论怎样加强工业企业的政治思想工作问题。学习解放军，调一批解放军的好干部到工业部门工作，确是加强工业企业政治工作的好办法。几年以来，石油工业部就是这样做的，已经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并且创造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工业企业中进行思想政治工作的经验。其他工业部门如水利电力部、冶金工业部、化学工业部也正在开始学习石油部的经验。⑦《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0册，第457—458页。

12月16日，毛泽东收到薄一波的信，立即致信军队的几位主要负责人林彪、贺龙、聂荣臻、罗瑞卿、萧华，向他们正式提出工业部门学解放军的问题。信中说：“国家工业各个部门现在有人提议从上至下（即从部到厂矿）都学解放军，都设政治部、政治处和政治指导员，实行四个第一和三八作风。我并建议从解放军调几批好的干部去工业部门那里去做政治工作（分几年完成，一年调一批人），如同石油部那样。据薄一波同志说：现在已有水利电力部、冶金工业部、化学工业部正在学习石油部学解放军的办法在做。我已收到冶金部学解放军的详细报告，他们主张从上到下设政治部、处和指导员。看来不这样做是不行的，是不能振起整个工业部门（还有商业部门，还有农业部门）成百万成千万的干部和工人的革命精神的。”“请你们考虑一下是否可行，然后我和中央常委同志同你们谈一下，把方针确定下来。这个问题我考虑了几年了，现在因为工业部门主动提出学解放军，并有石油部的伟大成绩可以说服人，这就到了普遍实行的时候了。解放军的思想政治工作和军事工作，经林彪同志提出四个第一、三八作风之后，比较过去有了一个很大的发展，更具体化又更理论化了，因而更便于工业部门采用和学习了。”①《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0册，第454—456页。

12月19日，薄一波又将工业、交通部门学习解放军政治工作经验的情况向毛泽东作了详细的书面报告。报告说：根据毛泽东12月11日的批示，对国务院工业交通各部抓思想政治工作的情况进行了初步检查。情况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认真抓了，确实抓起来了。石油工业部就是这样。这个部比较全面地系统地学习了解放军政治工作经验，找到了一套适合于工业情况的比较完整的方法，取得了显著的成绩。一类是抓了一些，如有些部，像铁道部和交通部，从部到企业设置了政治工作机构，建立了一些政治工作制度；煤炭部和一些部也设立了政治部，一机部并在其直属的22个厂设立了政治工作机构；邮电部在4个省建立了政治工作机构。但是它们抓得不够经常，不够系统，还没有找到一套适合于本部门情况的方法，因而成绩不大。他认为：“石油工业部的思想政治工作所以抓得比较好，就是由于他们能够结合石油工业的具体情况，成功地运用了解放军成套的政治工作经验。石油部为工业交通部门学习解放军树立了一个好的榜样。”②《薄一波文选（1937—1992年）》，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302—303页。

1964年1月7日，毛泽东在听取全国工业交通情况汇报时，指示报纸要写点新鲜事物，报道学习解放军、学习石油部，并表扬了石油部经验③1964年2月5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传达石油工业部关于大庆石油会战情况的报告的通知》指出：大庆油田的经验“坚持政治挂帅，坚持群众路线，系统地学习和运用解放军政治工作经验，把政治思想、革命干劲和科学管理紧密结合起来，把工作做活了，把事情做活了”。和大庆铁人王进喜。1月16日，中共中央、国务院批转总政治部和国务院财贸办公室《关于从军队选调10万转业军官到商业部门服务完成情况的报告》。该报告反映，从1962年11月3日到1963年9月，共选调和接收8.5万多人到商业部门工作，还准备在1964年再选调3万名转业军官到商业部门服务。商业部门必须学习人民解放军加强政治思想工作的经验，要千方百计地把几百万商业人员的革命精神振作起来。

经过充分的酝酿，1964年2月1日，《人民日报》头版显著位置发表社论《全国人民都要学解放军》，社论说：解放军之所以能够成为一支非常无产阶级化、非常战斗化的军队，最根本的原因是：解放军高举毛泽东思想的伟大红旗，在一切工作中用毛泽东思想挂帅。解放军大抓政治思想工作，坚持“四个第一”的原则；解放军坚持革命军队的优良传统“三八作风”；解放军注重创造四好连队、加强基层建设等等，这些都是解放军无往而不胜的原因。全国学习解放军，就是要把解放军这些方面的宝贵经验学到手。同日，《人民日报》第二版还开辟专栏《学习解放军无产阶级化的革命精神》。“全国学人民解放军”运动的序幕由此正式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