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语境下夫妻间冲突性话语的顺应性研究*

赖小玉

(广东工业大学，广州511495)

1 引言

言语冲突在人际交往中普遍存在，却由于其不和谐性被众多语言学家所忽视。最近十来年，国外学者Grimshaw(1990)，Nelson(2001)，Honda(2002)等从语篇分析的角度描述各种情景下冲突性话语的结构特征，但对其语用功能、语用理据等鲜有讨论。针对汉语言语冲突现象的研究则更少，如赵英玲(2004)，赵宗德、张玲(2005)，许炳坤(2009);有的结论还值得进一步商榷，如赵宗德、张玲(2005:18)片面地认为“如果交际双方不能互相明白，话语就无法建立适当的关联，最终造成冲突”，这无法解释双方即使互相明白，却出于特定交际意图而故意制造冲突的很多例子。

尽管国内外的相关研究就言语冲突现象已取得一定成果，如冲突的引发、升级和结束的结构特征，但有限研究仍无法全面解释这一有趣的语言现象，如冲突性话语的语言表现有哪些?其使用的语用理据是什么?本文拟探索夫妻之间的言语冲突现象，讨论一方为什么使用冲突性话语，分析其语境顺应性特征和语用理据，为该现象的研究提供一个新视角。

2 界定

冲突性话语(conflict talk)这一术语最早出现于Grimshaw(1990)主编的论文集中，之后被广泛应用于言语冲突研究。但众多学者对它的定义各不相同，如狭义上把冲突性话语当作一个交际双方反对彼此观点的言语事件;广义上则把它看作是一个反对的过程，包括其产生、发展和管理(Honda 2002;Nelson 2001)。为使定义具有更强的可操作性，本文认为冲突性话语指交际双方因观点、立场、视角、利益等差异在言语上所引发反对对方的话语，它可以是争论、争吵、反驳、异议等对抗性的言语事件和言语行为，并体现为交际一方反对或不支持另一方的话语，具有典型的对抗性特征。

本文语料表明，交际者使用冲突性话语，可实现特定语用功能与交际用意。这是一个交际者社交心理的顺应过程。例如(未标明出处的例子为日常生活语料):

①夫:那就看看说明书，如果有这种反应就不怕。

妻:我看了，有。

夫:有那就不怕啊，吃了没事的。

妻:啊?过敏还继续吃啊?

夫:哎呀，让你看看说明书，有这种反应就不怕啊。

妻: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每次都是我不舒服你反而不耐烦，不跟你说还好，说了反而让我生气!你真是太过分了!

夫:(沉默)不是这样，我是让你看说明书，不清楚再问医生，我又不是别人。

例①中在妻子提出疑问时，丈夫回答中的语气助词“哎呀”、“啊”明显表明他的不耐烦。于是，妻子压抑着的不满情绪爆发了，她利用冲突性话语强势表达了对对方的不满。否定性祈使句“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表达禁止丈夫以不耐烦的语气和她说话，负面评价语“你真是太过分了!”更是直接批评对方，强化与他的对立。但是从动态交际效果看，丈夫的回应先是沉默，然后是诚恳的解释，意图消解和妻子之间的冲突。可见，妻子顺应情感需求，利用冲突性话语在气势上压倒丈夫，宣泄对其不满的情绪，引起对方对自己的重视，实现交际意图。

3 冲突性话语的语言表现

为了对冲突性话语有更直观、清晰的认识，笔者结合夫妻冲突的语料，在本节讨论其语言表现，主要为反问句、负面评价语、直接否定语、否定性祈使句和詈骂语。这些语言手段隐含了冲突一方的质疑、驳斥、批评、讽刺、警告等语用用意，多带强势语气。

3.1 反问句

反问即反诘，是无疑而问，也是一种否定的方式(吕叔湘2002:291)，其作用是对于一个明显的道理或事实用反问的语气来加以肯定或否定，以达到加强语势的目的(刘月华2001:794)，或加重语意、表示责难(王力1985:169)。当夫妻存在观点、利益等差异时，一方常用反问句来攻击对方的观点，隐含质疑、批评等用意，将对方置于无力辩解的尴尬地位。

②建国:咱俩结婚六年了，六年里六个春节，你就上我们家去过一回。我是男的还在你们家过了两个春节呢!你是女的……

小西:哪条法律规定过年女人一定要回婆家?(电视剧《新结婚时代》)

例②中建国以小西的女性身份为由，认为她作为儿媳理应回婆家过年。小西利用反问句来质问他，表面是要求他说出具体的法律条款，实则是质疑其观点、表明他的观点站不住脚，因为女人过年回婆家根本就不是法律规定，它只是人们的思维定势。小西在认定建国无法提供证据支持其观点的情况下，使用反问句加强否定的语气，令他无法回答、在冲突中处劣势。

3.2 负面评价语

负面评价语主要是通过否定性话语表达说话者对对方言行的行为本身，或对该行为涉及的内容、观点、性质等进行的负面性评价，并隐含说话者的指责、讥讽、批评、侮辱等语用用意。夫妻冲突中常表现为一方不留情面地指出对方观点、行为等的不恰当性。

③夏小宁:咱们俩晚点儿过去吧。

秦岩:你也替人家想想行不行?我妈已经在那儿撑了好几天了，皮雷从下飞机到现在连件衣服也没换过。我们俩早点过去把他们替下来，也让他们喘口气儿。

夏小宁:我又没说我不去，你急什么?你妈跟皮雷忙了，我这两天我干嘛了?你怎么从来也不想关心关心我呢?我也不是铁打的呀!

秦岩:夏小宁，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过分了，你怎么能跟我妈比起来了，她多大岁数你不知道?(电视剧《我们俩的婚姻》)

小宁提出“晚点儿过去”是因为在家里收拾累了，但却被认为是不想去、不为他人考虑。在她为自己辩解并指出对方忽视自己时，秦岩利用否定性话语“越来越过分”批评妻子说话没有分寸，并借助反问句质问她怎么可以和母亲相比，实则责备她不应该也不能和母亲相比。

上例说明夫妻间冲突性话语经常出现反问句+负面评价语的组合，以加强对对方观点、行为甚至人格的否定力度，这很容易引发对方在言辞上的对立与反抗、导致冲突升级。请看下例:

④宋建平:看透了吧?看透了好!我就是这么个人，知足常乐，清心寡欲，淡泊名利……

林小枫:淡泊名利?你?给个副主任就美得忘了东西南北了还淡泊名利?……用错词儿了吧宋建平?应当是，胸无大志吧?

宋建平:对，胸无大志，不良不莠，窝囊平庸……怎么着吧你!(电视剧《中国式离婚》)

宋建平以自己不追求名利为由表明不愿意为高收入跳槽到私营医院，这让妻子很失望。于是她使用冲突性话语反问丈夫，以讽刺的口吻重复“淡泊名利”，挖苦他心口不一，还纠正他的用词为“胸无大志”这一负面评价语以表示对他的否定和蔑视，对其进行人身攻击。这导致后者以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回敬她，由此形成双方的正面对抗，造成冲突加剧。

3.3 直接否定语

直接否定语常表现为否定词“不/没有+……”等结构，即通过直接否定对方所陈述命题进行反驳，表现为A说出命题P，B则说﹁P(Muntigl＆Turnbull 1998)。夫妻一方利用直接否定语来对对方的观点、建议等提出异议，或直接反对。

⑤萌萌:…怎么叫我乐不思蜀?这就是我的蜀，而不是他的蜀，他的蜀在侯埔村。

金亮:不管怎么说，你不能这样跟老人说话。

萌萌:我不认为我这样说话有什么过分的!他现在得意忘形了他!(甘草儿《萌萌的媳妇生活》)

金亮的父亲在家里总是以一副长者、主人的身份自居，这引来萌萌的不满。这天她接住公公的话题说他的“蜀”在侯埔村，而不在他们城里的新家。金亮指责她“不能这样跟老人说话”，隐含“这样说话太过分(P)”之意。这导致萌萌采用未加任何语用修饰的否定性话语“我不认为我这样说话有什么过分的(﹁P)”直接驳斥他，强化两人的不同立场，凸显对抗性。

3.4 否定性祈使句

否定性祈使句表示不准、劝阻别人做什么(刘月华2001:810)，类似地，吕叔湘(2002:308)指出否定性的命令为禁止，禁止句里用“啊”字有警戒提醒之意。夫妻间冲突性话语多有“别”、“不要”等词语和“啊”等语气词，表示禁止对方做什么，隐含警告用意。

⑥宋建平:小枫，其实小学无所谓，哪个学校都一样，综合比较，咱后面这个学校还要好一点，至少离家近。真要上那个实验一小，天天路上就得一小时。真的小枫，小学无所谓，无外乎加减乘除啊波次得……

林小枫:是嘛!上哪个学校都一样!……宋建平，这回能不能请你事先告诉我，这次你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一种吃不着葡萄就说酸的心理?

宋建平:林小枫!别过分啊!

在被妻子讥讽为“吃不着葡萄就说酸”时，宋建平气愤地直呼其名，利用否定性祈使句“别过分啊!”警告对方不要得寸进尺，隐含“不然我将不客气”的意思;从而禁止对方继续说出过分、伤人的话语，让他得到了暂时的清静，弱化了眼前的冲突。

3.5 詈骂语

詈骂语通常是一种直接的、粗野或恶意的言辞，如“他妈的”、“神经病”等。它可以说已经到了言语攻击对方的极点。夫妻只有在冲突升级到一定阶段、极度生气的场合下才可能利用詈骂语，宣泄愤怒之情，或实施谴责、侮辱对方等语用用意。其结果往往都是人际关系的破裂，“两败俱伤”。

⑦夏小宁:好，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把所有故事都讲给你听，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尊重我。

秦岩:你不要跟我谈什么条件!我也犯不上听你的故事。

夏小宁:那你要干什么?你能不能理智一点儿啊?

秦岩:你说什么?理智?你居然给我提理智?夏小宁，你别忘了，你是一个刚刚领了结婚证的人，你的理智呢?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理智?!(电视剧《我们俩的婚姻》)

在被妻子要求“理智一点”听她解释时，秦岩爆发了。他反问对方，四次重复其“理智”用词，还使用脏话“你他妈”来表达自己厌恶至极的情感。本例中秦岩使用了极其粗野的话语詈骂妻子，以发泄心中的负面情绪，但这直接造成两人之间的矛盾加深、冲突加剧。

一般说来，夫妻间冲突性话语主要表现为反问句、负面评价语和直接否定语，可以是其中的一种，也可以是各种手段的组合;否定性祈使句和詈骂语由于具有很强的否定性用意，出现的频率相对较低。实际情况是，冲突一方根据当时的具体语境条件为实现交际意图而选择不同的手段或组合。

4 冲突性话语的语用功能

夫妻一方并不纯粹是为了冲突而使用冲突性话语，而是为实现特定的交际意图，这也说明冲突性话语的使用存在语用理据。它的功能也受语境条件和交际发展的影响，下面结合其语言表现，并依据顺应论探讨夫妻间冲突性话语的语用功能。

4.1 发泄负面情绪

在人际冲突中双方很容易产生如生气、怨恨、不满、失望等负面情绪(Devito 2007)。在这种情况下，一方常通过冲突性话语进行宣泄，减少不满等情绪在心中积累而产生更大冲突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有利于双方的长期关系。从语料来看，上述各种形式的冲突性话语都可被冲突一方利用来发泄负面情绪。如下例，妻子为发泄对丈夫的不满采取了反问句和直接否定语的组合，隐含对他的质疑、驳斥和警告。

⑧妻:告诉你我不高兴，一大早告诉你我不舒服，结果你不闻不问。

夫:怎么没有问，我上班忙，可我不也给你回信息了吗?

妻:之后呢?我不给你回你就不理了?你上班忙就算了，可中午下班回到家之后呢?我就不信你忙到连打个电话的时间也没有!像你这样没财没貌的，还对我不好，那我还图你什么?!

夫:不是不是，因为我在忙着就忘了。你怎么不舒服了?现在好些了吗?

妻子不满丈夫的漠不关心，于是她连用三个反问句和一个直接否定语来质问、驳斥对方，表明他的解释根本不能成立，意指后者对她的忽视。妻子还越想越生气，甚至以负面评价语“没财没貌”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以“我还图你什么”来警告对方要对自己好点，隐含不然就不再和他一起过的信息，这就是交际中出现的一种语境顺应。通过冲突性话语，妻子强势地表达了对丈夫不闻不问做法的不满，让对方更清楚其内心感受。所以说妻子选择冲突性话语是顺应了其对丈夫不满心理的结果，满足了释放心中不快的情感需求。

4.2 维护身份形象

身份形象和面子是两个错综复杂的概念，二者相互交织、相互联系。如Scollon＆Scollon(1995)认为面子是一个人在交际中的形象身份;Spencer-Oatey(2007)反过来从身份理论角度分析面子，指出二者之间有密切关系。笔者认为，身份形象和面子密切相关，交际者维护身份形象的同时也是在维护、提升面子，反之，保全面子也是维护身份形象的过程。夫妻冲突中一方借助冲突性话语质疑、批评对方，损害其形象、并表明自己与对方不同，从而维护己方积极的身份形象。

⑨许玲芳:钟总，公司的情况近来怎么样啊?办公司首先得有人才，像老乔，刚离开正中，就有好几家闻讯找来了。……

老 乔:玲芳，去给钟总切西瓜。

许玲芳:你去呀。这几家说起来条件应当算不错，至少不比正中差……

钟 锐:那就不要犹豫!许玲芳:现在都是双向选择是不是?我们认为，这几家各有长处，但也有不尽人意之处，何况人一辈子也不能就为了一口吃的，总还要有点别的，我们老乔一向佩服钟总的才华、人品，很愿意在关键的时候帮你一把……

老 乔:叫你切西瓜你听见了没有!还愣着干吗，去啊!

许玲芳:你今儿是怎么了?

老 乔:走走走，你该干嘛干嘛去，我们说话你一个老娘们儿跟这瞎搀和什么。(王海鸰《牵手》)

许玲芳抓住钟锐的把柄要挟他为丈夫加薪，结果反令老乔遭到辞退而失业在家。例⑨中许玲芳向钟锐提出给老乔复职的要求，但却是以一副高姿态提出(因为公司处于困难时期)，这让老乔无地自容。为了改变自己的尴尬处境，他两次叫妻子去切西瓜想转移话题，无奈她仍自顾自地说个没完，于是老乔采用负面评价语，批评她一个“老娘们儿”“瞎掺和”，叫她去干她该干的事，而不应该不识趣、干预他们男人之间的谈话。通过对妻子面子形象的损毁，老乔维护了自己一个当家作主的大男人形象。

5 冲突性话语的顺应性特征

Verschueren(1999)的语言顺应论为诠释语言使用中的结构、话语、策略等的选择及其理据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框架。根据顺应论，语言使用就是针对某种因素或条件，不断进行形式和策略选择的过程，这是因为语言具有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语言的变异性是指语言具有一系列可供选择的可能性;语言的商讨性是指所有的语言选择都不是机械地或严格地按照形式－功能关系做出的，而是在高度灵活的原则和策略的基础上完成的;语言的顺应性是指能够让语言使用者从可供选择的各种语言项目中进行灵活选择，从而满足交际需要。

为什么夫妻之间普遍存在着言语冲突的现象呢?根据语言顺应论，任何语言形式和策略的选择都是语境顺应的需要，这也是广义上所讲的语言选择的语用理据。作为一种语言选择，冲突性话语的使用也有其语用理据，它具有很强的语境动态性和语境顺应性。本文中夫妻一方选择某些语言形式和言语行为来体现冲突，本质上就是顺应交际语境和语言语境的结果，是为了实现其交际意图、满足交际需要。

5.1 心理因素制约下对消极情感的顺应

心理世界的顺应是语言选择的重要语境因素(Verschueren 1999)。如上文所述，冲突是不满、恼火、抱怨等负面情绪的滋生场所。夫妻一方在对另一方产生了这些情绪后，不再以维护人际关系为目标，而是进行“以我为主”(self-oriented)的心理情感顺应，利用冲突性话语表现消极情绪，表达对对方的不满、引起情感对立等。

⑪ 晓 荷:你的手机呢?为什么关机?魏海东:哦，手机没电了，我忘了充，自动关机了。晓 荷:魏海东，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喝酒喝到这么晚回来，连个电话也不打，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

魏海东:好了，老婆，手机就是没电了嘛，下次一定注意。(高克芳《七年之痒》)

晓荷整个晚上的期待和担心在丈夫的轻描淡写中显得多余，心中的委屈很快化为对他的气愤与不满。为发泄情绪，她利用负面评价语“越来越不像话”批评对方;用入反问，质问家在他心中的位置，意指丈夫不考虑她的感受，是不顾家的表现。利用冲突性话语，晓荷痛快地宣泄了对丈夫不满的负面情绪，表达了自己的心声。这就是冲突性话语对消极情感的一种顺应。

5.2 对交际者动机如维护身份形象的顺应

人们都希望在交际中维护积极的身份形象，在人际冲突中也不例外。但在这种特殊的语境条件下，一方常常采取冲突性话语攻击另一方，通过损毁对方面子形象来达到维护自己正面、积极形象的目的。

⑫立民:你看看你!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今天整个厨房就该给你点了!啊!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今天那个雾噢!唉!你还是不是个女人，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你说你还能做什么?……

妻子:是女人，是女人怎么了?我就该死吗?一天到晚，都是女人该干的，寻阳女人该干。……我就是今天做错，也没什么大错啊。你当然好了!你什么也没做，当然什么也不会错了!我要上班，要进修，还得收拾家里，还得伺候你。你呢!一个大男人，天天窝在家里，就知道说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我不好，你找别人去，行不行!我不伺候了。(吴欣《热热闹闹一家人》)

立民批评妻子一个女人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触动了后者敏感的神经，因为长期以来在丈夫眼里，她就是家里地位低下的女佣。她大声质问立民，“是女人怎么了”，表明女人也有尊严，不容许对方的性别歧视，以维护自己的女性身份。为了进一步维护自我形象，她还批评丈夫“一个大男人天天窝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只会指手画脚，通过对比、损毁对方面子来体现自己每天辛苦料理家务事的正面形象。

5.3 对社交因素制约下双方平等且亲密关系的顺应

实现交际主体之间的人际关系顺应是语言选择的又一重要语境因素(Verschueren 1999)。一般而言夫妻双方处于平等的权力关系，在冲突中没有身份、地位等权力差异的顾虑;同时夫妻又是极其亲密的关系，常言道“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因此任何一方为在冲突中占上风都有可能采用冲突性话语，增强攻击力度。

⑬魏海东:好，好，你就可劲儿地宠着他吧，我看孩子就是被你宠坏了，打不得，骂不得，像个女孩子一样说哭就哭，我看将来长成个娘娘腔，有你后悔的时候……

晓 荷:魏海东，你说孩子都让我宠坏了是不是?你说我以后一定会后悔的是不是?我今天才发现，你原来是这样看我的，你拍拍胸膛想一想，从孩子落地到现在，你为孩子做过什么?你给他喂过一次饭吗?你给他换过一次尿布吗?我又上班又带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养这么大，你现在竟然来这样说我，你有什么资格?

魏海东:晓荷，你不要扯那么远嘛，我们现在说的是孩子的教育问题，而不是…… (高克芳《七年之痒》)

魏海东指责晓荷宠坏了孩子，却遭到后者的强烈反对。由于双方具有平等、亲密的关系，晓荷不再顾及对方的面子，她直呼其名，以反问形式重复丈夫的用词“宠坏”、“后悔”来挑战其观点，强化二人对立的立场。她还质问对方“为孩子做过什么”，表明自己带大孩子的艰难，斥责对方“有什么资格”来说自己不对。面对妻子的强势质疑和批评，魏海东软化对抗态度，想通过转移话题来消解与她的冲突。这也说明夫妻的平等亲密关系促使冲突另一方在一定阶段理性地弱化冲突、维护家庭和谐。本例中，晓荷借助冲突性话语攻击丈夫，使得对方让步、避免冲突升级，这也是对夫妻双方平等亲密关系的顺应。

总之，按照顺应论思想，顺应性就是指说话者从可供选择的语言项目中进行包括语言形式和语言策略的选择。语境关系顺应是语言顺应的重要部分，这也是冲突性话语使用的语用理据。

6 结束语

言语冲突虽然普遍存在于人类交际中，却由于学者的偏见而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本文就夫妻间的冲突性话语从语用学角度进行了研究，分析了它的语言表现及语用功能，提出交际者并不纯粹是为制造冲突而使用冲突性话语，它是交际者为实现交际意图而进行语言选择的结果，具有语境顺应性特征。由于篇幅有限，冲突性话语的语用效应等方面没有进行系统分析，但值得进一步探讨和深思。

刘月华潘文娱故 韡.实用现代汉语语法［M］.商务印书馆，2001.

吕叔湘.吕叔湘全集第一卷中国文法要略［M］.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

王 力.中国现代语法［M］.商务印书馆，1985.

许炳坤.英语电视新闻访谈中的冲突话语分析［J］.外语学刊，2009(1).

赵英玲.冲突话语分析［J］.外语学刊，2004(5).

赵宗德张 玲.从关联理论看话语冲突［J］.外语教学，2005(1).

Devito，J.A.The Interpersonal Communication Book.Tenth Edition［M］.Beijing: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07.

Diamond，J.Status and Power in Verbal Interaction:A Study of Discourse in a Close-knit Social Network［M］.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1996.

Grimshaw，A.D.Conflict talk:Sociolinguistic Investigations of Arguments in Conversations［C］.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0.

Honda，A.Conflict Management in Japanese Public Affairs Talk Shows［J］.Journal of Pragmatics，2002(5).

Nelson，C.K.If it Sounds too Good to be True，It is:a Wittgensteinian Approach to the Conflict Literature ［J］.Language＆ Communication，2001(21).

Scollon，R.＆ Scollen，S.W.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M］.Oxford:Blackwell，1995.

Spencer-Oatey，H.Theories of Identity and the Analysis of Face［J］.Journal of Pragmatics，2007(4).

Verschueren，J.Understanding Pragmatic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