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秘史》的“酒神精神”

2011-04-01 11:35储冬爱黄学敏
城市学刊 2011年4期
关键词:酒神仇恨悲剧

储冬爱,黄学敏

王青伟《村庄秘史》讲述在中国从“大革命”到改革开放近百年历史背景下红湾、老湾两个村子长达百年的斗争历史。仇恨和斗争成为两村人生活的主旋律,生存、安全与复仇成为人生最强的欲念。小说述写一幕幕几近癫狂的情景,通过悲剧的丰富呈现,揭示了生命的困境:在历史巨变的冲击下,在人生际遇的偶然推动下,人不断地仇恨和斗争,人际关系异化,人生价值缺失,人不断试图疗愈精神创伤,对抗苦难。这恰恰展示了尼采提出的悲剧“酒神精神”。尼采在《悲剧的诞生》里指出,艺术的形而上学由“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组成。“日神精神”强调用美的面纱遮盖人生的悲剧面目,反对追求本体,教人不放弃人生的欢乐。“酒神精神”更具有浓郁的悲剧色彩,具体包括:直视人生悲剧,不回避人生的痛苦,超脱人生,向往永恒。[1]4小说教人直面苦难,正视悲剧,是“酒神精神”的显扬,小说因而具有“形而上的慰藉”的悲剧审美价值。

一、“酒神悲剧”的丰富呈现

《村庄秘史》浓缩了中国近百年的历史:“大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在这样充满变幻色彩的时代背景下,红湾与老湾两个村子的人永不停歇地互相仇恨斗争,悲剧反复呈现。尼采认为,在悲剧中,“日神”形象仅仅是表达“酒神”冲动的手段,因此,可以认为,悲剧实际就是“酒神悲剧”。

或因身份差别,或因阶级对立,或因经济利益,或因家族对立,或因个人妒忌,两村人的仇恨斗争从未间断,甚至仇恨变成两村人生活的重点,“它既是长期以来造成的历史事实和真实, 又决不能转换成别的有价值的东西流传下来。恨只是作为恨被消耗了而已”。[2]48人基于仇恨产生了无尽的斗争,造成种种的悲剧。

仇恨和斗争加剧了人生际遇的变幻,成为悲剧根源。“偶然”有两重含义。第一,偶然是事物发展过程中呈现的某种摇摆、偏离,是可以这样出现又可以那样出现的、不确定的趋势。第二,事理上不一定要发生而发生的,超出一般规律的。

首先,个体人生在历史变幻与个人际遇偶然的双重作用下,命运是不确定的。战争中,章大因近视未看见窗台上的红布而被俘,因对“筷刑”的恐惧签下了悔过书,人生的命运从此转折,成为“历史有问题的人”;而弟弟章小却看到并逃走了,成为了人人尊敬的高级将领。同样在战争中当过俘虏的章义,尽管忍气吞声苟活,最终也无法摆脱命运,写下《关于请求死亡的报告》。在红湾地主家打工的老湾人章顺,本想与地主大太太合谋杀死地主后再杀掉大太太,独吞地主家财,岂料既没有杀掉地主,反而深深爱上了那个老女人。瘦弱的章得在刽子手横行的时代,也梦想成为刽子手,于是用鸟铳杀死蒲月卧病在床的丈夫,他本想用老鼠药毒死蒲月的儿子再娃,当得知自己的性命悬在再娃身上,便不得不用精血浸泡蝉蛹让再娃吃了后真正成为自己的儿子……这都是不可避免的悲剧,既是人与神秘的命运或个体与外部的异化力量的冲突,又是生命内在的矛盾。西班牙哲学家乌纳穆诺在《生命的悲剧意识》里说:“生命本身就是一场悲剧,一场持续不断的挣扎,其中没有任何的胜算或者是任何胜算的希望,生命就是矛盾。”[3]150历史和人生际遇变幻和偶然,连接成荒诞不经、暧昧不清的生命历程。

其次,偶然导致超出常理。在仇恨和斗争中,人伦走向异化成为必然。人伦作为“从自己推出去的和自己发生社会关系的那一群人里所发生的一轮轮波纹的差序”,[4]29是人处理人际关系的基本原则和秩序,儒家提倡“不失其伦”,《礼记·大传》说:“亲亲也,尊尊也,长长也,男女有别,此其不可得与民变革者也。”但在仇恨与斗争冲击下,人伦异化成为真实的存在。章小、章一回“都是经过授权允许杀人的”,本分的外哑巴因抵不住五块钱诱惑将“眼镜哥”推进石灰堆里呛死,金矮子因两担谷子而把人推进地窖用烟熏死。章大原本才华横溢,绝顶聪明,他走出老湾,投身革命,参加抗日自卫队,并将弟弟带上了革命道路。然而章大不幸被捕,而弟弟章小却成为革命功臣,并娶了他的初恋情人斯美。他想起自己比弟弟有更高的天资和才华,想到弟弟的位子该是他的,于是,他作伪证害死了他曾经拼死保护的弟弟。此处,章大亲手终结弟弟的生命,正是基于内心的失衡、焦虑、不安与妒忌。又譬如,父子关系在安全渴求、利益考虑的支配下走向异化。“老湾和红湾有好多孩子都想认他作父亲”,这个“他”是章一回,因为章一回代表了安全、尊严和权力。相反,战俘父亲章义一直受到亲儿章春的极度仇恨。章春蔑视父亲驼背,蔑视父亲“没有身份”,他直接就对章义说“你不是我的爸爸”,想让父亲死在自己推下的巨石之下,甚至想认章一回做父亲,尽管他也明白章一回仅仅觊觎他的母亲田香……而章天意面对密谋诛杀自己母亲的父亲章顺说“你就一直不喜欢我母亲和我”,觉得父亲不值得信赖,并说如果母亲被杀了,他也会杀掉父亲。在这里,真正意义的父子关系是不存在的,父子不是血亲关系,只是利益需要。两性关系亦然。章顺为了给老情人一个名分,便要花一个月工资让章一回杀死妻子麻姑,陈生和陈命兄妹乱伦,贫下中农审判委员会主任章一回借着问话的机会“毫不客气地”强暴地主的二姨太、女儿甚至尼姑问玉……一切看似不可思议,实则是仇恨斗争加上人生际遇,让悲剧成为必然。

试图让这些异化复归正常的轨道,是不可能的。譬如章一回,曾经想在一个天晴的日子与深爱的姗姗结婚,却发现永远都是下雨天;麻姑疯后,章顺想尽办法打捞丢在河里的钥匙以打开麻姑身上的锁,却也无法成功;温柔善良的田香,曾经对章义说“我不会嫌你是驼背,我们得好好活下去……”,但生活的重压却让她无法信守诺言;章一回最后良心发现,想忏悔自己的罪恶,满怀激情地去自首,想要得到正式而公正的审判来赎罪时,警察却把他当疯子撵出门外,懒得去审判他曾经犯下的罪恶。悲剧的丰富呈现,说明在历史变幻和人生际遇的种种偶然交织下,人带着仇恨是始终无法按正常轨道生活,要么异化着信念,做出超乎常态的举动;要么退守于狭逼的空间,蜷缩着自己。“酒神状态”是癫狂的状态,异化是癫狂的表征,“酒神悲剧”不断丰富呈现。

二、“酒神精神”的理性内涵

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总是包含矛盾,且这一矛盾对于悲剧主人公而言总具有不可解的必然性质,从而把他的命运推向某个极端。《村庄秘史》丰富呈现悲剧,教人直视人生悲剧,不回避人生痛苦。小说人物无论如何选择,都无法掌握命运,无法实现人生价值,连串的打击带来极大的精神创伤。精神创伤指由某种直接的外部力量或某种强烈的情绪伤害所造成的心理损伤,通常人们将这种外部力量称为“生活事件”。这些“生活事件”大致包括战争、杀戮、死亡、虐待、暴力、灾害、性侵犯等。在不断的仇恨和斗争中,“生活事件”大量存在,给人留下极大的精神创伤,大大破坏普通人对生活的适应。而一般构成精神创伤的条件是“ 第一,事件本身的性质。包括现实的或害怕的死亡,以及严重的身体或情绪的损害;第二,事件对于受害者的意义。”[5]小说人物总是尝试去抵抗这种破坏,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对抗命运,试图找回人生价值,试图治愈精神创伤。这正展示了“直视人生悲剧,不回避人生的痛苦,超脱人生,向往永恒”的“酒神精神”。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人物直面悲剧,往往被迫无奈接受残酷的现实,以为可得以缓解,却陷于更大的打击之中。这就如所谓悲剧创作的“二度极点”,即指作品中人物在现实和可能的制约下,被逼无奈接受了一种自己并不情愿接受的情事,幻想以此换得精神压力的缓解和释放;可当他们做了这种选择之后,却事与愿违,对自己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最终使主人公陷入不能自拔的境地,万劫不复,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6]章大在“筷刑”下选择逃避,令一心创一番事业的他前途尽毁,当他无奈接受这个现实,决定偏安一隅,当个历史教师时,弟弟章小的话“你作为一个历史有问题的人是不应该教历史的,你应该改教化学”破灭了他最后的希望,刺激他谋杀亲弟;麻姑接受章顺用铁丝将下身上锁这个事实后,企图通过失贞阻止阿贵谋杀章顺所爱的地主大太太,最终只能亲手杀掉腹中孩子;地主大太太,为了能再见章顺,没有跟地主陈秉德离开,接受了被挑去脚筋的命运,期待与章顺双宿双栖,却落得被熏死在红薯地窖的下场;蒲月接受章得杀害丈夫的事实,为求得家人的平安,不得不带着儿子与章得一起生活,当她真心愿与章得过日子的时候,却忽然死去了……人在命运面前束手无策,尽管尝试一退而退,尽管也有过不断抗争,但人生追求的价值总是被迫缺失。人生于世,受到社会制度、历史文化、生命原始力量等制约,在命运必然性的捉弄之下,人依然尽着最大的努力改变命运,对抗悲剧。

心理学家耶勒认为人面对精神创伤寻求应付的方法不外三种:一是将已尝试而遭失败的动作重新尝试一遍,二是将已尝试而未成功的动作略加改变,采用另一种动作,三是痛痛快快地摆脱那种环境,简直不再设法去应付。[7]40作品对精神创伤所探索的疗愈方法也大致循着这三个方式进行,并形成对创伤疗愈可行性的理性思考,从而扩大作品的审美张力,具有更深厚的审美内涵。

章顺与老而丑的大太太肆意地在地主各房姨太太房间里偷情,就是试图治愈精神创伤的典型例子。章顺因为能霸占地主的“财产”而自豪,是一种快意的“复仇”,是人生价值的实现;大太太则因长期受冷落的心理失衡,对一夫多妻、多妾争宠但长期处于下风的愤怒积压与反抗,企图通过出轨舒缓精神伤痛。“性的目的不是在于刺激人的感官,而在于使受到压抑的人格在性爱的抚慰下得到某种疗治。它所涵盖的是文化意识,而不是道德意识”。[8]只是,两人的结局都证明,他们试图治愈精神创伤的方法——占有、破坏与沉沦都是无效的。战俘章义在被俘期间受虐,一直卑微地苟活着,受儿子百般厌弃,对于这些精神创伤,他想通过死亡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因为“别人会说,那个驼背的章义是被他的儿子章春杀死的”,以这个荒谬的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存在,就是“为了去死,他得保存自己的生命”,可见“一个人只有有了信念才觉得活着的意义,无论那信念是多么的荒唐”。[9]186但是,他始终也没有找到儿子。备受摧残的麻姑想通过记录女书,到达幸福的彼岸——千家峒,岂料女书却被儿子烧光,因理想失去而导致精神失常;代表红湾和老湾理想的亦素,也神秘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又证明,人试图用幻想与寄望来治愈精神创伤是行不通的。在“筷刑”下当逃兵的章大决定偏安一隅以图抚平内心伤痛而无果,也证明委曲求全、遗忘逃避并不能治愈精神创伤。再娃用残疾的腿阻止游客游览章大的坟墓,拼命捍卫老湾的尊严却只能与陈军同归于尽,毁灭也不是治愈精神创伤的方法。后来,老湾的根——老樟树被红湾人放火烧了,老湾人想报复的时候,惊觉连接两地的桥坍塌了,然后两地人都失忆,这时所有人才可以忘掉仇恨。这似乎在证明,只有失去记忆才真正忘记精神创伤,如此带有梦幻色彩的理想,其实也表明,基于仇恨和斗争的精神创伤是无法治愈的。只有失忆,一切变回空白,才可有新的开始,一如章一回,最终回到树的子宫里,等待新的一个轮回,一切的精神创伤才有复原的可能。

“生活事件”有瞬间终止的时候,但人面对精神创伤的适应有着不可测量的蔓延期。从个人角度说,事件只是一个背景,个人情绪体验所形成的表象是人坚信的、执着的。无论使用任何方法试图治愈内心创伤,目的只有一个,即刻意把曾经的伤痕抚平、抹掉。此种“刻意”本身,恰恰表示人从来不曾遗忘过。心理学家鲍都文曾指出一条重要的自暗示律叫反向努力律,即“有意的努力不但不能反攻原来的暗示,反而能助长他的势力”。[10]23只要仇恨和斗争存在,精神创伤其实是失疗无愈的。但同时必须看到,人不断寻找疗愈精神创伤的方法,即使屡败仍然屡战,即使个体走向毁灭,也永不失勇气和斗心,强烈表达对命运的抗争,试图用尽一切可能超越命运,正是寄寓了“超脱人生,向往永恒”的“酒神精神”。

三、“酒神精神”的审美价值

《村庄秘史》是一部酒神悲剧,带有“形而上的慰藉”,即“不管现象如何变化,事物基础之中的生命仍是坚不可摧和充满欢乐的”。[1]27其体现出“酒神精神”的审美价值——“形而上的慰藉”,正是引起受众审美共鸣和审美想象的基点。

第一,酒神悲剧的丰富呈现,是观照历史和人生的情绪体验,是一种心灵安慰,即“形而上的慰藉”。与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相类似,作品以思考历史背景下个人创伤体验为核心,重于对个人创伤体验的“小历史”叙写,展现出迷狂的“酒神状态”,即包括大量对人生日常规则的破坏,痛苦与迷狂交织的人生状态。伽达默尔说:“真正的历史对象根本就不是对象,而是自己和他者的统一体,或一种关系,在这种关系中同时存在着历史的实在以及历史理解的实在”。[7]47人对于历史的印象,不仅是一连串事件的连接,更是深刻的心理体验。当某种情境或事件引起个人强烈或深刻的情绪、情感体验时,对情境、事件的感知,就会与引发的情绪、情感结合,长久保持在人的头脑中,并引起强烈共鸣。《村庄秘史》揭示仇恨斗争、人伦异化、人生价值被迫缺失、精神创伤失疗等现象,并呈现人在这过程中孤独、彷徨、焦虑、迷惘同时又不断尝试超越悲剧命运等心理状态,以及其抗争命运过程的恍惚、迷狂与彻悟的“酒神精神”,往往让人感同身受,促使人再次抚摸伤口,触摸鲜活的人生,得到心灵的安慰。

第二,个体的毁灭促使人类坚信生存的永恒乐趣,也体现为“形而上的慰藉”。《村庄秘史》不计其数地描写丑与不和谐,读者虽被作品的悲剧和痛苦深深感染,心生恐惧与悲悯,但同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生者,享受着生的乐趣。“我们应当认识到,存在的一切必须准备着异常痛苦的衰亡,我们被迫正视个体生存的恐怖——但终究用不着吓瘫,一种形而上的慰藉使我们暂时逃脱世态变迁的纷扰,我们在短促的瞬间真的成为原始生灵本身,感觉到它的不可遏止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乐”,[1]66透过毁灭,人类更加确信生命的丰盈与意志的强大,顿生审美快感。从这个角度看,“酒神精神”具备抚慰心灵创伤的功能。

第三, 透过悲剧,生命意志从麻木挣扎转化为不息的创造,得到“形而上的慰藉”而实现超越。《村庄秘史》不断思考和探索治愈精神创伤的有效疗法,实际是通过“形而上的慰藉”来提醒人类面对仇恨斗争、灾难困境时更应采取理性态度,不断创造与尝试,方可得到广阔的出路,因为“人是一种未完成的存在物,他不会停留于某种已经变成的东西上;人并没有一种绝对标准的所谓人的存在状况和绝对标准的所谓人的规定性。人的未完成,蕴含着可塑性,因而他总处在不断的自我塑造和自我创造之中”。[11]53由是观之,慰藉促成了超越,更包含了强大生命力敢于与痛苦灾难抗衡的自豪感。

悲剧是“肯定人生的最高艺术”。《村庄秘史》透过酒神悲剧的丰富呈现,赋予读者快慰、超越、自豪的人生体验,正是本小说的审美价值所在。

[1] 尼采.悲剧的诞生[M].周国平, 译.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 2004.

[2] 高银.为了克服‘恨’[C]//徐善.恨的故事.汉城:普提出版社, 1988.

[3] 张法, 王旭晓.美学原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5.

[4] 费孝通.乡土中国[M].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文艺出版社, 2007.

[5] 赵冬梅.弗洛伊德和荣格对心理创伤的理解[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9(6):93-97.

[6] 袁国兴.曹禺悲剧作品的舞台面相[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7(1):89-94.

[7] 朱光潜.变态心理学派别[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 2006.

[8] 徐志伟.简论 90年代小说创作倾向[J].文学评论, 2001(5):23-28.

[9] 王青伟.村庄秘史[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 2010.

[10] 伽达默尔.真理与方法(上卷)[M].洪汉鼎,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1992.

[11] 夏甄陶.人是什么[M].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0.

猜你喜欢
酒神仇恨悲剧
美国仇恨犯罪数量创新高
伟大的悲剧
犹太人大屠杀并非始于集中营,而是仇恨言论。这段历史不可忘却 精读
泄洪的悲剧不能一再上演
奥登—卡尔曼歌剧脚本《酒神的伴侣》中的“神话方法”
酒神的考验
别用你的爱,去喂大了仇恨
记住这张仇恨的脸
9月29日,酒神
近视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