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弯下小蛮腰

2011-05-14 10:13御宅小八
花火A 2011年5期
关键词:阿斗晋阳娘子

御宅小八

1

平阳道,西风烈,马贼窝。

大红灯笼挂起来,肥牛嫩羊吊起来,十八年女儿红端上来,篝火映照,平日里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马贼们,喝红了眼睛,喊哑了嗓子。觥筹交错,贴着大红喜字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传来女子的怒吼。

“把那个废物给我拉进来!”

“干啥子?”马贼们大口咬着烤得直冒油的羊腿,不忘调侃,“当家,难道一个还不够?”

“一个不好,两个刚够饱!”叶潇潇把五花大绑的皇家护卫推进屋,挑挑眉,“这个暖床用!”

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值千金。

李常乐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华衣男子,怒道:“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睡他!”叶潇潇玩着手中的匕首,手一转,匕首狠狠插进桌上那盘狼藉的夫妻肺片,“这货真是皇帝他儿子?”

“连太子你都敢睡?”

“睡的就是太子!”

玛丽隔壁!连傻子都可以当太子!把李常乐踹出去,叶潇潇看着仍搂着枕头睡得香甜的男人,想到被赵子龙从千军万马里救出来,仍酣睡不醒的后主刘禅,她冷哼一声,阿斗!

你老子是皇帝,天下第一,你也不差,天下第二,没人比你“二”!

2

时间倒回半天前。

大龄剩女叶潇潇在抢人劫色前,高坐在马背上,对着天朝太子的画像,啧啧称赞:“不错不错,小模样挺俊的,配得上我!”

俗话说,天高皇帝远,穷山恶水出刁民。天朝版图辽阔,连绵万里,到了黄沙铺天的漠北,就只有这帮雄纠纠的马贼镇守了。马贼王叶潇潇看烦了粗犷的马背硬汉,就好这都城金汤银水养出来的小白脸,细皮嫩肉好下口。

你说,娇贵的太子不在都城里学习怎么治理国家,偏偏跑到漠北观光旅游,这都主动送上门来了,要不接收,不就浪费了一番心意?

整装、埋伏、下套、冲锋、上阵,套索所到之处,人马倒成一片,马贼们一边冲一边喊着嘹亮的口号:“留下太子,缴械不杀!”

烟沙乱舞后,只留下太子殿下和他的大批“嫁妆”,还有正同套索奋斗的皇家护卫李常乐,他一脸惊恐,花容失色:“你可知,打劫是犯法的?”

马贼们龇牙咧嘴笑得东倒西歪,马贼王叶潇潇上前挑起太子花轿的珠帘,嫣然一笑:“小子,我们不是打劫,这叫——偷、香!”

往前一望,她看到一张睡得像天使,纯善美好的俊颜。

3

现在这张天使面庞就在眼前,眨巴着雾汽朦胧的大眼睛,扯着叶潇潇的袖子:“娘子,尿尿,尿尿!”

这该死的阿斗!叶潇潇抓起他的衣领,随手扔到门外,继续托腮暗悔。谁料到这出身高贵,倍儿俊俏的当朝太子爷智商不到五岁,不惊不慌,吃饱喝足,往床上一躺,连呼噜声都呈Z字形。

冷风一灌,被扔出去的太子爷跑了进来,一头扎进叶潇潇怀里,嚷嚷着:“娘子,好冷好黑,砚之怕怕”。

如今天下姓楚,阿斗叫楚砚之。他抱着叶潇潇,一脸满足,那眼神纯洁得让叶潇潇高高扬起的手掌从劈换成轻抚,他又没什么错,抢亲劫色的是自己。

“阿斗乖,去睡觉。”

“娘子为什么不睡觉?”

红烛快燃尽,叶潇潇已经坐了半宿。食盘早被撤下,独留一壶酒两个杯子,酒温了一遍又一遍,温度正好入口,却始终没人动。叶潇潇只是托着腮,把玩着杯子,慢慢温酒。傻子扯扯她的衣角,又问了一次:“娘子为什么不睡觉?”

“我在等人。”

阿斗似懂非懂地点头上床睡了,叶潇潇燃了新红烛,站在窗后,听外面的动静。风声、马声、枯枝折断的声音,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却又不同,似乎多了几分凄凉。木窗贴着大红的剪纸,叶潇潇细细描着“囍”字,动作轻柔得不似叱咤风云的马贼王。

动作一滞,肩头一重,已经被温暖包住,阿斗抱着大红喜被,站在她背后。他不长脑子,身材却很高大,长手长脚,把两人圆圆实实包起来,下巴放在她额头上,嗓音温柔:“娘子,我陪你!”

傻子就是傻子,叶潇潇虽这样想,嘴角却忍不浮上出一丝笑,往后靠,是温暖笃实的怀抱和平稳的心跳。一夜无话,各自思量。直到传来马匹惊恐的嘶叫声和震耳欲聋的拍门声。

“当家,走水了!”

4

叶潇潇冲出去,外面已是火光一片。平阳道囤满了过冬的粮草,现在全部雄雄烧了起来,受惊的马匹到处乱窜,马贼们又要救火,又要小心不长眼的马蹄,乱成一片。

叶潇潇看了下风向,曲起大拇指和食指,指哨一响:“撤!”

这火来得太过古怪,顺着风向,火势又猛又急,救不了。叶潇潇回房拎起阿斗,甩到马背上,一跃而上。马贼们安抚坐驾,也翻身上马,风驰电掣冲下山。不出所料,山下早已宾客满堂。

那高高扬起,迎风作响的旗号正是“晋阳”,赫赫有名的晋阳王——三皇子楚惜之。骑兵在前,列成一排,银枪尖头,冷冽相对。

叶潇潇拉住缰蝇,笑道:“晋阳王这是干啥子,一大早赶着给嫂嫂行礼不成?”

同裹着狐毛大衣高贵优雅的晋阳王相比,马贼王叶潇潇脚踩牛皮靴子,一身色彩鲜艳的束腰长袍,包着宝蓝色印花大方巾,谈笑间,黑眸如星,烈如骄阳,骄阳似火。

晋阳王一派淡然:“放了我皇兄,再以死谢罪,饶你全尸!”

马贼们哄然大笑,连阿斗也跟着傻乐,叶潇潇问胸前的楚砚之:“阿斗,你要我还是他?”

“你不踹我下床,我就要娘子。”傻子回答得认真。

又是一阵笑声,叶潇潇大声道:“晋阳王听清楚没?哟,不说话了,要不这样,想要哥哥就过来呗,我们平阳道有了押寨相公,还差个暖床小妾!”

这何止是挑衅,分明都调戏上了!

看不清晋阳王的神情,他不答话,只是铁弓银箭,破弦而出,势如破竹,呼啸而来。叶潇潇神色一变,压低阿斗的脑袋,掌心金叶一甩,打偏箭头的方向,眼神如刀直直望向晋阳王。

“楚惜之,你这是要杀谁?”

5

你要杀我,就是断情绝义,你要杀楚砚之,就是噬兄夺位,狼子野心!

那箭势分明直击同乘一骑的叶潇潇和阿斗,养尊处优的晋阳王没有回答,只是青葱玉指,轻轻一点,骑兵如潮汹涌过来,千军万马扬起风沙,模糊了彼此的神情。

很好,你穿着我猎给你的狐毛大衣来杀我!指哨一响,马贼们得令纷纷散开,四处乱窜逃命,只有叶潇潇逆流而上,长刀所到之处,皆是人仰马翻,杀到楚惜之跟前。

三年未见,晋阳王风采依旧,眉目如画,沉静如水。叶潇潇把匕首横在阿斗颈前,骑兵们围成一团,不敢上前。高头大马,她在中央却笑得更加放肆,就不信你敢在这么多士兵面前杀了当朝太子。

楚惜之确实不敢:“放了我皇兄,我让你走。”

“我要是不走呢?”叶潇潇依旧笑意盈盈,只是眼神越发狠厉,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惜之。那野兽般的戾气,连阿斗都感受得到,他缩缩脑袋,小声说:“娘子,我怕!”

气氛诡异极了,直到一声长长的叹息打破了压抑的气氛,沉静如水的晋阳王终于有了几分波澜,幽幽道:“潇潇,你这是何苦?”

这是何苦?何苦等你三年,金盆洗手,做那只知绣花愁春的闺中少女?何苦负了兄弟弃了家园,做你贤良淑德小家碧玉的小娘子?我拔了满身刺,收了脾气,低眉顺眼做了三年小女子,只换你一句这是何苦。

楚惜之又说:“我不知你是马贼。”

叶潇潇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我不只是马贼,我还是马贼头子!”

她驱马上前,一步一步靠近,晋阳王扬手,止住士兵上前。叶潇潇倾身靠近楚惜之,吐气如兰:“那你信不信这个马贼可以替你噬兄背罪,扫除障碍,为你大漠逐鹿,救你奄奄一息的父皇,助你登上天子宝座,做那九五之尊?”

“你简直是无法无天!”士兵们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只看到平时沉稳的晋阳王气得浑身发抖,唇色苍白,那妖女得意扬扬,指着远处大漠飞舞的黄沙。

“你若能叫大漠的沙按你们的法起舞,就有法。若不能,这就是我们的法。”

6

“把衣服脱了!”叶潇潇扬了扬横在阿斗颈前的匕首。洁白如雪的狐毛大衣从矜贵的晋阳王身上剥下,高高抛起,叶潇潇接住,随手披在楚砚之身上。指哨一响,呜咽的狼嚎声此起彼伏,天色渐晚,不知何时,山头已经埋伏着无数苍狼,绿莹莹的眼睛,白森森的牙,蓄势待发。

叶潇潇掉转马头,又回头看了晋阳王一眼,大漠相伴,三年等待,今日全都烟消云散,楚惜之,你看清楚,我送出去的东西,同样收得回来!

群狼狂奔而下,在狼的撕咬声、马的嘶叫声、士兵的惨叫声中,叶潇潇扬长而去,把一切抛在背后,有什么模糊远去。

当年白衣侠客清爽明快,侃侃而谈:“在下惜之。窈窕淑女,君子惜之的惜之。”

“惜之?”她驱马并肩,明眸皓齿,“我叫潇潇,大漠飞鹰,长风万里叶潇潇!”

“传闻大漠有雪狐王,能通人性,狡猾异常。”

“寻常小玩物,哪天让潇潇遇到,送与楚兄。”

……

她在大漠奔波了一个月,寻找雪狐踪迹,埋在黄沙下三天三夜等待时机,终于猎到那只雪狐。他说过,娶妻当寻淑女。她就做那淑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素手裁衣,一针一线,密密麻麻,把思念和爱慕织进大衣,披在他肩上。

他说,真男子当一肩挑风雨春秋,一肩挑儿女柔情,他说,楚惜之的肩永远只为叶潇潇遮风挡雨……他说,我不知你是马贼。

是的,你不知,可你何尝说过你是晋阳王?

7

从此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晋阳王,我依旧是笑傲风沙的叶潇潇。

大漠狂沙,策马狂奔,也不知驰骋了多久,直到黑马力歇,前蹄一弯,叶潇潇抱着阿斗顺势滚下,仰躺在沙丘上,大口喘气,前尘往事随风而逝。

苍穹无际,颗颗硕大的星星眨呀眨,谁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阿斗抱着肚子,委屈道:“娘子,我饿!”

“你个吃货!”把随身带的干粮扔给他,叶潇潇也咬了几口,看着狼吞虎咽的楚砚之,眯起眼睛,笑道,“太子爷,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再装下去也没意思吧?”

那眼神清明得比天上的星星还亮,楚砚之放慢咬羊腿的动作,抬起头,一反刚才的粗鲁劲,慢条斯理地问:“难道我看起来不像个傻子?”

“不,演技绝对是影帝级别的。”叶潇潇把羊腿切成薄薄的片,刀刀精准,“只是我从来都不相信,狼窝里能养出小绵羊,一个傻子能安然无恙地做太子!”

“确实不能,所以太子傻了。”

楚砚之不客气地去拿羊肉片,叶潇潇眼疾手快一闪,两人你来我往,使得一手好擒拿。你一招风卷残叶,我一出金线缠腕,各不相让,却仍旧谈笑风生。

“都拜过堂,入过洞房,不过几片羊肉,瞧娘子小气的。”

“不是我小气,今儿太子爷高兴吃羊肉,哪天上火了,就要吃我的肉。”

“我哪舍得,说真的,活了这么多年,就这几天当你相公最快活。”楚砚之止住她的攻势,突然肃然道,“潇潇,我弟弟薄情无义,何不跟了我?”

叶潇潇笑靥如花:“从我见到你,你都在演戏,我哪知你哪句真哪句假?”

“娘子,戏要用心演,才会真!”一字一顿,字字珠玑。

8

楚砚之静静望着叶潇潇,那眼神真挚得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叶潇潇看了他一会儿,抱着肚子大笑:“苍狼白鹿,普天之下只有我知道在哪里,太子爷又何必委屈自己,唱这出美男计?”

苍狼白鹿,传说中被大漠苍狼追逐的白鹿。

这是天朝皇帝给儿子们出的最后一道题。再威武如神的人也有死去的一天,皇帝老了,看烦了皇宫的权术变化,把选帝的战场放在大漠。他倒在龙床,自称只有白鹿茸救得了自己。从来没有人见过白鹿,可皇子们还是来了,大漠逐鹿而来。

所以,晋阳王会出现,太子爷会出宫。

叶潇潇还在笑,楚砚之也不怒,反问道:“你觉得我可笑?如果就因为你早出生几个时辰而被立为太子,被所有兄弟仇恨,甚至母亲为了救你,喝下毒药代你死去,而你只能装傻苟活下去,你还觉得可笑吗?”

“确实可笑!如果我生在大漠,或许我也是个马贼王,也能指着大漠的沙说,这就是我们的法。但我生在宫墙之内,这就是我的法。”说到最后,楚砚之也笑了起来,无法抑制地大笑。

笑声如同扑面而来的风沙,抽打在心头,分外狠。

叶潇潇看着迎风大笑的楚砚之,突然想念那个会甜甜叫“娘子”,有着纯洁眼神的阿斗,她讨厌这样的楚砚之,一点都不喜欢!

权欲争斗,一步一天下,自己和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楚惜之,楚砚之亦是。劫太子拜堂成亲,不过想逼出他的怒意和醋劲,让他现身。可洞房花烛,燃尽红烛,最后换来绝情断义的一箭。原来不过枉费心机,好苦……

同是天涯沦落人,叶潇潇上前,轻轻抱住他,低声说:“这只是演戏!”

9

戏要唱全才真。

风沙迷花人睛,权欲迷乱人心。叶潇潇弃马换了骆驼,和太子爷并骑,宝蓝色的印花大方巾把两人手腕绑在一起,去大漠逐白鹿。

不傻的楚砚之倒很有闲情雅致,摆弄着马尾弦,拉着胡琴,像锯木头似的,生生折磨人耳。叶潇潇实在忍不住,抢了胡琴,鄙视他:“阿斗!”

太子爷懒洋洋地拍着板子,悠悠道:“要有风沙,要有月,要有江山,要有血,要有美人,要有泪。”

弦声起,悲壮清响,烈风歌之,飞沙舞之。楚砚之拍掌大笑,和弦而歌。

大风起兮贼抢亲

虎落平阳被犬欺

朝朝暮暮来弃之

阿斗阿斗奈何之

末了,如深宫怨妇幽幽望向抢亲贼,叶潇潇平白被堵了一回,弦声一滞,再起已带柔情,楚砚之眼波一转,又唱。

盈盈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楚楚水中仙,翩翩何所似

……

歌到最后,楚砚之微微倾身,上前挑起叶潇潇的下巴:“娘子,你有铁胆,我有柔情。”

靡靡之声,如江南米酒,香甜柔软,入人心脾,傻子纯善真诚的眼神又出现了。一声断弦,一声苦笑,叶潇潇回道:“要有阿斗,没有太子!”

她看到一直悄悄跟在后头的晋阳王已经现身,依旧是高山雪莲之姿,叶潇潇暗叹,漠北大风沙演了一出江南水调歌头,最后还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枉费心思。

倦了,乏了,叶潇潇指着前方不远处的绿洲:“苍狼白鹿,你们要的东西就在那。”她解开方巾,一人独自离开,身后传来楚砚之的喊声,“叶潇潇,我们的约定。”

叶潇潇头也不回,摆摆手,一切随风而逝,路过楚惜之,她幽幽道:“其实天下江山与我何干,我不过求一真人心而已。”

风把宝蓝色印花方巾扬起,盖在楚砚之脸上,依稀残留着彼此的温度,似那夜,站在她背后,陪她到天明的温暖。叶潇潇要爱情,楚砚之要江山,他承诺夺了江山,就许她楚惜之。苍狼白鹿,就在眼前,她却只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苍茫大漠,飞沙走石,漫天遍地。离去的足迹很快被黄沙盖住,他们看着背影越变越小,突然听到啊的一声惨叫,只看到一双被风沙吞没挣扎的手。

是流沙!楚砚之脸色一变,望向楚惜之。再走几步,就是绿洲,栖息的白鹿,夺得皇权的希望,成大事者当机则断,兵贵再神速,何况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晋阳王。

要阿斗还是太子?要江山还是叶潇潇?

10

叶潇潇是被拉木头似的胡琴声折磨醒的,掉进流沙,像被千万只手拉着进黑洞,吃了一嘴黄沙不说,还被埋个半死。到鬼门关遛了一圈,眼前依然是一团黑,什么都看不到。

她胡乱摘了护眼,透过发黄的油灯,挡在帐篷口的是个熟悉伟岸的身影,不沾一点风沙的狐毛大衣,她亲手缝了,送与他的。

听到声响,那人也转过头来:“醒了?”

“是你?”叶潇潇惊道,怎么忘了,她亲手要回来的大衣,随手披在阿斗身上。

关心焦急凝固在脸上,成了莫大的讽刺,楚砚之很快就了然,冷笑道:“是我,叶潇潇,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从来她等的都是楚惜之,至始至终都是楚惜之。

“我……我……”傻子阿斗疼了痛了会闹,无懈可击的太子就不会难过吗?那受伤的眼神让叶潇潇心一颤,嚅嗫道,“我没想到你会救我……”

“没想到?我也没想到。”楚砚之重复道,突然摇头哈哈大笑,“是我傻,是我笨,在大漠厮混能号令群狼的马贼王怎么可能不清楚流沙的走向变化?你故意掉进流沙,拿生命当筹码,赌你们之间的情意,就等他去救你,好一出置之死地而后生!”

叶潇潇沉默不语,楚砚之藏在袖间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还是放开,把披在身上的狐毛大衣狠狠甩出去,扬长而去。

“很好,叶潇潇,你够狠,本太子成全你。”

11

一个时辰后,昏迷不醒的楚惜之被扔到叶潇潇面前。

那自从火灾就消失的皇家护卫李常乐,拿着带血的鹿角恭恭敬敬站在楚砚之身边。原来他早算好一切,叶潇潇从来没有发现,楚砚之原来这么像个太子爷,运筹帷幄,先谋后动。

“按照当初的约定,鹿角归我,楚惜之给你。”

楚砚之又拿出一包药丸,一颗黑的,其余皆是红色,侃侃道:“黑色是毒药,红色是解药,每月一粒。大家都是聪明人,我的意思,你懂。我这个弟弟就留在你身边,帮我好好照顾他,你们俩,我谁也不想再见到!”

“你也好手段,”叶潇潇不接药丸,反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问什么?”问对你的情,还是手段,楚砚之煞有其事思考,“也许从你劫我成亲开始,也许从我……”

“够了!”叶潇潇眼圈莫名红了,怒视他,“楚砚之,这场戏结束了!”

两人都一愣,楚砚之望向叶潇潇,她别扭转开脸,低头咬唇。过了许久,四周静悄悄的,叶潇潇再抬头,没人,他走了,只留下那些药丸,什么解释都没有。

她看看药丸,又看看昏死过去的楚惜之,把头埋在腿上,肩膀一抖一抖,呜咽着:“骗子,从什么时候开始……”

12

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你大张旗鼓抢人劫色,我便将计就计,趁机除了那批宫中势力派来的眼线。洞房花烛,我借尿遁去救李常乐,叫他去放那场火,然后下山整顿我的人马,寻找白鹿。

没想到,大风大火,人人自危,你不忘带一个傻子走,没想到,让你心心念念,等了一宿的人竟是晋阳王。我这个弟弟,论起狠心无情,丝毫不比我逊色。我便顺势以找白鹿为借口留在你身边,让你看清我弟弟的本质,借你的手清我的道。

没想到,潇洒如风的马贼王用情却如此专注,看似野蛮无礼,却认真得可笑。我笑你太傻看不穿,却嫉恨楚惜之,从来没有一人,爱我如斯。

我甚至想,一直叫你“娘子”也挺好,被你当个傻子保护也不错,我甚至想,从母后被毒死后,我装傻卖乖,我等的机会,不是登上权欲颠峰,而是与你坐着骆驼,和着胡琴弦歌,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真真假假,是对是错,在救你入流沙,我早也分不清。你说是戏,确实是戏,可笑的是,假戏我用真心来演!

13

大风起兮贼抢亲,虎落平阳被犬欺,朝朝暮暮来弃之,阿斗阿斗奈何之。

从漠北到都城的路上,想的最多竟是这首随兴编的小曲,在临近宫门的那一刹那,楚砚之想,这或许是我最后的一次怀念。

漠北狂沙,马贼之王。叶潇潇,奈何无我。

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骑黑马挡住太子爷的前行,正是晋阳王楚惜之。什么东西被扔了过来,用宝蓝色印花大方巾包着。楚砚之打开,粒粒红丸,一颗都没少。

“怎么回事?”

“她叫我给你的,说你懂的。”

是的,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懂的。楚砚之不知是悲是喜,只是心里翻江倒海,万般想法怒吼嘶叫,终于汹涌而出,他大声咒骂着:“该死的马贼!该死的马贼!”随手把鹿角扔给楚惜之,夺了黑马,便狂奔而去,风带来他的快意狂语。

“楚惜之,记住,这天下是我送给你的。”

等众人明白过来,黑马早已不见踪影,晋阳王楚惜之站在原地,抱着鹿角。是的,得到了,他终于得到了,也终于失去了。

那夜,洞房花烛,她温着酒,在窗边等了一夜,他躲在墙角,站了一夜。他听到那声“娘子,我陪你”,看到那相拥的剪影,心碎了一地,却终究什么也没做。对不起,叶潇潇的爱,晋阳王要不起,与叶潇潇煮酒论英雄的只是楚惜之。

这一次,她当面剪了狐毛大衣,割袍断义,再无关系,她说:“你走吧,我不是成全你,只是寻一真心人。”

宫门就在眼前,红如旭日,他想到那个烈火如歌的女子说“你若能叫大漠的沙按你们的法起舞,就有法。若不能,这就是我们的法”。

从此,万里江山,用我的法守你的法。

14

大漠逐鹿的皇子们走了,只留下一个被大火烧过的寨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做啥还是要做啥,马贼王叶潇潇重整旗鼓,领导马贼发财致富。

“一切为了有肉吃,有酒喝,有婆娘的好日子!”马贼们扬起马鞭,下山猎食,就算形单影只的也不放过。楚砚之又一次被劫上了,马贼王上前验货,挑三拣四,“小白脸瘦了点,这一路上跑得很急吗?”

“你吃了没有?”吃了那毒药没,叶潇潇你够狠,拿你一条命,换我锦绣江山,楚砚之恶狠狠道,“吃了没,没吃我可要走了。”

“没吃,正饿着呢。”马贼王叶潇潇夹了颗红丸子扔在嘴里,邪笑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英雄弯下小蛮腰。英雄,你还是从了我吧!”

用你真心,换我真心。你动机不纯,我也不良善。楚砚之,是不是爱情我不知道,我只知,我们可以温暖彼此,傻子马贼不寂寞。世道太乱,诱惑太多,真心太少,我唯有拿命来换,赌你是用情多深。总算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走在一起,从此素手调汤羹,含羞侍郎君,我呸,玛丽隔壁——

大马贼时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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