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仙宠狐狸一样

2011-05-14 09:47颜挽
飞魔幻B 2011年5期
关键词:琳琅苏凝锦绣

语笑嫣然推荐:这是我第二次看到颜挽的稿子,第一次看,她还是作为一个生面孔,上了我们的新人推荐,没想到这篇《像仙宠狐狸一样》竟然就像一匹黑马,脱颖而出。无论是从情节的设定上来看,还是从作者的遣词造句上来读,都丝毫不显薄弱。《飞·魔幻》不仅是要将动人的故事带进每一个读者的生活,还是一个造梦的舞台。今次这是一枚独属于颜挽的光环,相信它也会触动每一个有梦的人,让大家循着自己心中的曙光奔跑,终有一天,会登上华丽的梦想殿堂。

1.

“我说,你其实不是普通人吧?”苏凝看向来人,突然问。颜子骞有些鄙夷:“相识三年才想起来要问,你的神经未免太粗了些。”

是了,不知不觉她已入世三年,如果没有遇见颜子骞,也许她还没走出止戈山就被妖怪食肉寝皮了。那年她道行尚浅,却被师傅以历练为由打发下山除妖斩魔。入夜的止戈山鬼气森森,风的味道都带着令人欲呕的咸腥。苏凝抖着嗓子暗自祈祷:“千万不要碰上传说中的锦绣公子,不然只怕死得连渣都不剩。”

千年前,有上仙下凡历劫,对凡间女子动了真情。女子死后,上仙追到地府要人,阎君自然不肯,打闹中那凡人的魂魄误掉入妖界。上仙遍寻不着,震怒之下脱了仙籍,又执意不入轮回,从此只在妖界人界徘徊寻找。后人因他容貌颇佳,锦绣公子的称号不胫而走。

传说中的锦绣公子向来以善战和貌美闻名,私底下苏凝很是着迷过一阵,以见到他为终身目标,不过现在心中害怕,还是罢了。正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发现前方树下多了一个富家公子模样的男人,面色是区别于常人的苍白,可唇色偏偏又鲜艳得很。男人有些嫌厌地看她一眼:“枉费我等这么久,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长进,区区几只游魂都应付不了。”说完却又不知想起什么,眼角眉梢透出掩不住的得意,低低补上一句,“这样一来也好。”

苏凝气得差点背过去,完全没听到男人随后的自言自语,满脑子都是他嘲讽的语气。她正了正腰间悬挂的桃木剑,语气不善:“我是云天派掌门座下弟子,敢问阁下是?”眼前的男人看来是个道士,或许还有些名气。她决定无论他的名号有多响亮,自己都装作不知道,狠狠奚落回去。

“颜子骞。”

“啊?”

“你不是问我的名字吗?”男人皱眉,郑重道,“你记好,我叫颜子骞。”说完他转身就走。

苏凝不屑地撇嘴:“皮囊好看有屁用,绣花枕头而已。”话音刚落,她便被凌空蹿至跟前的妖物吓得肝胆俱裂。妖物张着血盆大口来势汹汹,快得苏凝来不及念咒和掏符。就在她闭目等死之际,一只手蓦地出现替她挡了攻势,下一刻,妖物挣扎着灰飞烟灭。苏凝看到去而复返的颜子骞,莫名有些惊喜。她掏出伤药,想要给他手臂被咬伤处包扎,却惊异地看见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愈合,最终消失不见。

颜子骞冷哼一声:“不想在山里过夜就赶紧跟上。”苏凝环视了一下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游魂,果断地选择了跟从。

2.

这样一跟就是三年。颜子骞在洛阳定居,苏凝也死皮赖脸跟着住了进去。

这天苏凝正百无聊赖,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叩击声,似是来了生意。来人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眼睛圆圆、下巴尖尖的,模样很是清丽。她自称琳琅,说是家里出了妖邪,搅得主人夜夜不能安寝。

苏凝莫名觉得不适,来人虽然一直语带微笑,笑意却怎么也到不了眼底,甚至隐隐带几分戾气。颜子骞的反应犹胜她几分,他见到琳琅第一眼就面色遽变,原本搭在椅背的手紧紧握拳。苏凝狐疑地左右看看:“你们认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颜子骞,以往的他向来处变不惊,这样失态居然是因为一个女人,这让她感觉不快。

琳琅快速答道:“不认识。”又看向她,似笑非笑,“道长可愿意跟我走一趟。”

不待苏凝回答,颜子骞沉声道:“不行。”苏凝没来由地火得像炸了毛的猫,大声道,“凭什么不行,我去。”语罢不顾他难看的脸色,转身拉了琳琅就走。

因为她只顾揣测颜子骞的反常态度,她没看见琳琅脸上一闪即逝的厌恶。

琳琅的住处在城郊一座无人问津的山上,偏僻是偏僻,但胜在空气澄澈风景如画。苏凝用力嗅了嗅,沉思了半晌,又缓步沿庭院走了几圈,说:“这宅子气息安谧平和,应该没有妖邪之物。”

“道长进来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为什么如此笃定?”

苏凝想也不想,答道:“除了传说中的锦绣公子,还没有别的妖物能够逃出我的眼睛。”这倒是实话,连颜子骞也不得不承认,寻常妖物已奈何不了她。只是,问话的人并非琳琅,她猛地回头——

男人不知在廊下坐了多久,白衣墨发、如画眉目下是掩不住的清冷。苏凝揉揉眼睛,只怕那容貌惊为天人的锦绣公子,也不过如此。

3.

男人叫白倦,正是琳琅口中的主人。

他看上去有些茫然,喃喃重复了几遍:锦绣公子。苏凝不禁有些奇怪,不明白他脸上的难过因何而来。好在不多时,白倦就恢复过来,琳琅适时捧来了点心。苏凝眼睛一亮,忍不住大快朵颐。这辈子她最没办法拒绝的就是桂花糕了,似乎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偏爱。可面前这糕点的香味,似乎有些特别。

琳琅抢先答道:“这桂花糕是我家公子亲手做的,自然非比寻常。”侍女的态度罕有地带着分殷勤,见盘中渐空,笑着又捧上一盘。

白倦不自然地偏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花丛:“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吃这桂花糕。”语罢困惑似的一笑。

苏凝愕然,他们曾经见过吗?为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她张口欲问,却见白倦已缓步离去。

苏凝带着满腹疑团回家,已经是深夜。正厅的灯依旧亮着,她没来由地一喜,经过时有意咳了两声。颜子骞果然还没睡,正端了酒盅自斟自饮,他看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悲喜:“苏道长除妖归来了。”灯光下,他的身形看上去比往日更加瘦削。

凭这一声苏道长,苏凝就确定这回他是真怒了。

说起来,倒是自己误会了他,他的反常原来事出有因,她也是在拉琳琅那一下才发现的,琳琅的手冰冷滑腻,分明类似妖物,之后她悄悄用了灵犀咒,果然是只蛇妖。她谄笑着凑上去:“我知道你怨我不该以身犯险,其实我已看出琳琅是妖,只是,难得见到有妖物主动上门找道士帮忙抓妖的,一时好奇而已,下不为例。”

颜子骞一愣,表情有些耐人寻味:“那你可否答应我,今后不再见她。”

苏凝迟疑了一下,摇头。今日那主仆二人分明是引她前去,居心着实让人生疑。言谈间,白倦似也对她颇为熟悉,她却无半分印象,怎能不查个清楚。最重要是白倦听见锦绣公子时的神情,凭直觉,白倦肯定认识那传奇大妖,这一点让她尤为心动。

“为什么?”他冷然,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来。

她振振有词:“不过区区一只蛇妖,哪有捉妖的见了妖反而退避三舍的道理。”

“琳琅不是寻常小妖,”颜子骞想想,还是说出口,“她从前是天界的仙婢,因做错事被贬入凡尘重新轮回,没想到她居然入了妖界。”

“那也不过是个谪仙,”苏凝眯起眼睛,狐疑道,“这些事你从哪知道的,莫非你真的认识琳琅?”

颜子骞为难地张了张嘴,又似乎有些疲倦,终究没有答她,拂袖径自走了。

每个月初一、十五两天,他都要独自外出,天明方返。苏凝也尝试过偷偷跟去,却总是半途便跟丢,问他也问不出究竟。现在,她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4.

苏凝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刚才她分明正打坐修行,却突然眼前一黑,睁眼却发现置身一处陌生的院落。院落虽冷清,却意外地长着一簇叫不出名字的花,苏凝迷迷糊糊之中觉得自己似乎也变成其中一朵。每天,总有只狐狸蜷成一团趴在院墙上晒太阳,偶尔会有个穿白袍子的人过来坐一会,跟狐狸下上几局棋,极少数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在花丛前站一站。

狐狸看上去很闲,时不时对着她自言自语,吹嘘说自己是多么了不得的神仙。直到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你能助我修成人形吗?”狐狸笑弯了眼:“嗯,这请求可不简单。不如你先告诉我急着修成人形做什么。”

苏凝说:“我喜欢时常过来的那位白袍大人。”狐狸竟然饶有兴致地答应下来,顺手还换了她一个日后报答的许诺。

在狐狸的帮助下,苏凝化成人形来到一座宫殿前。先前见过的白袍人居然是天界的司文上仙,她的表白没有悬念地遭到了拒绝。传说中,司文上仙是道心最坚定的仙君,他极佳的相貌和他的无欲无求同时蜚声仙界。狐狸一次次安慰她:“感情这东西需要慢慢培养,司文在这方面向来愚钝些,你多多担待。”想必连狐狸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声音里多了份忧虑。

当苏凝再次被司文上仙赶出来,她听见婢女训斥的声音:“小小一株花精,竟不自量力想勾引上仙?”她强自分辩,“我不过想见见大人,求他收我做个洒扫婢女。”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淡漠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她一喜,迅速跑进门去。白衣墨发的上仙在树下抚琴,四周花开如海,落英缤纷,渺渺仙乐中,周遭一切仿若被隔绝在尘世之外,天地间唯余那个白得不染尘埃的清冷身影。

她屏息上前,掩不住喜色。

琴音戛然而止,上仙拈起一枚花瓣,忽然问:“你可知它们为什么会掉落?”

她忐忑地道:“因为冬天即将到来,树撑不住那么多花叶,只好放下。”

他点头,似赞许:“你能领悟到放下,已是难能可贵。可如今,你又在执著些什么?”他的语气加重,周身骤然凸显庄严宝光,“花精,你慧根不浅,只要放下情执一心向道,必能得成正果。你,去吧。”说罢他和四周景物突然消失,苏凝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殿外。她有些羞恼:“大人这么说,是已经完全放下了?”

许久,墙内传出上仙的话:“若是己身不正,我以何正人?”从此再没声音。

不知是哪个饶舌的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再经过一番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事件愈演愈烈,终于传到玉帝的耳中。玉帝大笔一挥,苏凝被贬入凡尘,而司文上仙也被罚下凡历一回情劫。

谪仙台上,苏凝双手被缚,面无表情。有一位锦衣公子莽莽撞撞地冲到她跟前,扶住她的肩膀:“你不要怕,等我去跟帝座求情,你等我回来。”

她抬头,眼神疑惑。

“我是狐狸,你不记得我了?”他一愣,“也对,那时我都是化形见你。狐狸是我的本形。”旁边有仙官恭敬地称呼他司战上神,苦口婆心劝他离开。

苏凝一怔,低低笑开:“我一直以为你是哪家大人的仙宠,没想到,你真的是神仙,模样比司文上仙还胜出几分。早知道我喜欢你好了……”

明明知道是玩笑话,锦衣公子却有几分动容:“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你还没有报答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这辈子恐怕没了机会,若有来生,苏凝必定把心给你做为报答。狐狸,你要记好,我叫苏凝……”

5.

苏凝猛地被吓醒,一睁眼发现自己仍在房中,应该是梦。

她细细一想,那白袍上仙的容貌竟与白倦一模一样,可那狐狸的面容她却一点都想不起来。莫非梦中所见就是所谓的前世?苏凝听说,人死后虽然会喝孟婆汤,但是运气好的人,往往只要一个契机,就能想起从前。

白倦只怕就是她的契机。

侍女分明是妖怪,白倦身上却没有半分妖气。要么他真的是凡人,要么就是法力高她太多。锦绣公子是上仙,历劫时爱上凡人,而前世的白倦,确实在她被贬入凡尘之际也下凡历情劫。白倦惊为天人的面容,又隐隐合了锦绣公子貌美一说。再一想他听到那四个字时不寻常的反应,苏凝越发肯定。

如果他真的是锦绣公子,那他是为谁执意不入轮回?他接近自己又是为什么?

苏凝越想越乱,直到腹中饥饿感传来,她才发现不对劲,往常这时候颜子骞早就来唤她吃饭,今天却没有半分动静。她悄悄来到颜子骞房外,却意外听见陌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调侃之意甚浓:“病入膏肓还坚持赶回来,你真是痴情得紧,只怕她未必懂得领你这份情。”

“紫涯,那个人终究还是找来了。”口气里仿佛蕴含着许多说不清的东西,这个声音是颜子骞。苏凝心下一紧,那个人?莫非是琳琅?

叫紫涯的男人沉思片刻,惊呼道:“这么快?你身上这反噬之术已入骨髓,以往每月这两天你还能撑着来找我,下个月,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你真不打算告诉她……”他忽而懊恼地哼出一声,“若不是她救过我家小妖……我才懒得来管这档子闲事。”苏凝听到这儿才明白,这叫紫涯的估计就是颜子骞每月初一、十五去见的人,她向窗前凑了凑,想听仔细些,不料手却不小心碰到窗棂,发出很大的声响。

屋内谈话声骤停,颜子骞匆匆走出来。只是一晚,苏凝发现他的身形仿佛更加清瘦,衣衫竟有些晃荡。他皱眉看她,一言不发。苏凝欲伸手去牵他的衣袖,却被他轻易地避过。她一怔,看着停在半空的手发呆。他拧眉看她一眼:“下回别学人家涂脂抹粉,味道太重。”

苏凝心里不痛快,懒得解释自己根本没有抹香粉,扭头便走。她走得决绝,也因此没有看见,身后男子宽大的衣袖下,手的位置居然是森森白骨。

6.

苏凝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不知不觉出城,待回过神才发现又来到山中居所。她欲要沿路返回,却见白倦站在门口,淡淡地看她。她只得上前打了个哈哈:“白公子。”

白倦皱眉问:“你哭了?”半晌又垂眸低叹道,“世俗情爱真就这么让人执著,你们一个个为它不惜以身犯戒,值得吗?”

“感情开始前先计较值不值得,未免落了下乘。”苏凝忍不住反驳,“况且,若当真不值,你又为何身在此处呢?”她下意识几乎已经认定他就是锦绣公子。没想到话音方落,白倦身形一震,面色灰败,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于心不忍,却终究抵不过好奇:“我虽然看不出你的本形,却知道琳琅既是妖,你想必也不会是凡人。”她想了想,迟疑道,“你接近我又是为什么?”

白倦满脸困惑,眼里挣扎得厉害,他喃喃道:“我为何要来找你,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说着虚空一指,眼前空气蓦地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仔细看却是一幅画面:酷似白倦的书生执了书简细看,边上研磨的女子却生了苏凝的模样。

她瞠目结舌:“这是什么?”

“上一世。”白倦看向画中女子的眉眼,语气出乎预料的温柔,像是怕惊醒做梦的人,“苏凝,上一世我们就认识。”

苏凝一愣,白倦曾下凡历情劫,想必历劫时又遇上了她:“那你今生……”

“如你所料,我不是凡人,今生我没有入轮回。”白倦嘴唇翕动,半晌才吐出下一句,“上一世我们无缘相守。”

苏凝按了按心口,莫名有些疼。虽然已经记不得上一世的事情,但是,听他说来居然有些感同身受。她从前救过的一只鱼妖曾对她说,如果有人为它等上百年,它一定会爱上那个人。如果千年,那必定要从今往后死生不负才能偿还得了。可为什么,她此刻想到的却是颜子骞的脸?

忽听当啷一声脆响打乱了苏凝的思绪,不远处,琳琅匆忙收拾掉落一地碎片。

苏凝走过去帮她,趁白倦不注意,低声问:“你认识颜子骞对不对?”语气半是笃定半是期冀。琳琅一愣,面色古怪地点点头。苏凝脸色瞬间煞白,寻个借口便告辞离去。

白倦若有所失地目送苏凝远去,琳琅走近问:“公子何不干脆让奴婢去杀了颜子骞?” 语声隐隐带着狠厉。

白倦面色一凛,叱道:“琳琅,我当初说的话你忘了?”琳琅是他从前在天界的婢女,因不服被贬入凡间转投妖界,他历劫之后决意留在凡间寻苏凝时,修成人形的琳琅恰好找到他,并执意追随左右。因她戾气太重,他逼她立重誓不得伤人。也许因为她如今是妖的缘故,他放缓了语气,“下回再有此念头,你就不必再跟着我。”

他没发觉,自己破天荒地没反驳琳琅的话,相反竟生出了几分愉悦。

7.

苏凝回到家中,名叫紫涯的男人还没走。她面色青白地听着房内一阵阵压抑的喘息,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开门。

一名男子站在床前凝神施术,颜子骞平躺在床上,青白的光笼罩整间屋子,时不时有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掉落。听见开门声,他慌忙把一旁的被褥扯过来盖在身上,却为时已晚。苏凝震惊地瞪大眼,颜子骞颈部以下的部位已经完全变成白骨,冰冷地泛着白光,她忽然想通,这几天他看上去形销骨立的原因。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猛地揪住紫涯的领口,吼道:“怎么回事?”之前还好好的,自他出现颜子骞就变成这副模样。

名叫紫涯的男人自称冥界阎君,因为颇通医术,所以颜子骞时常找他帮忙压制反噬之术。“什么是反噬之术?”苏凝追问。

紫涯看了一眼颜子骞,表情不无讽刺:“每个月初一、十五全身骨肉悉数脱落,他为某个女人自愿承受这酷刑,好在虽难受些,却也死不了。”

“那个女人知道吗?”她又问。

紫涯摇头。

虽然他的话说得不清不楚,苏凝还是听懂了,原来是为了别人,枉她心急如焚。她木然点头,退出去。回房后苏凝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白倦和颜子骞的身影交替,天快亮时,她心里忽然有了计较。

次日一早,她拿着包袱匆匆忙忙往外跑。

颜子骞看上去恢复了不少,正倚坐在回廊上出神,见她经过随口问:“苏道长这身打扮,莫非要不辞而别?”

“有些急事,晚些回来再说。”苏凝焦急地摆摆手,没有回头,自然也没看见男子瞬间熄灭如死灰般的眼睛。

苏凝果真很快就回来,一同来的还有琳琅,颜子骞和紫涯同时不解地看向她。苏凝如释重负,更多却是心如刀割。

三年来她第一次想通透,为什么她下山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颜子骞,又死皮赖脸地住进颜宅。一切只因她竟在不知不觉间对他动了心、生了情。朝夕相处三年时光,即使他爱的人不是她,她也该为他做点什么。她去的时候白倦还未起,琳琅很痛快地就答应随她走一趟。

苏凝涩然一笑:“我把她给你带来了。”

她以为接下来该是泪眼蒙眬抱作一团的场景,没想到琳琅却仰头长笑。“堂堂司战上神,也会有今天!”她恨恨道,“不入轮回,骨肉脱落的滋味想必不好受吧?”

苏凝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琳琅转向她,看她的目光似在看一条死鱼:“他就是当年的司战上神,你跳井以后他也随之脱了仙籍。怎么,忘川还不能叫你记起来吗,苏凝?”

话音刚落,苏凝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8.

紫涯拉过苏凝的手把了把脉,又仔细观察面色,最终下了结论:“果然是忘川。”

颜子骞面色一沉,猛地想起这些日子苏凝身上萦绕不散的香气。

忘川是天界常见的一种花,香气浓烈,对睡眠有极好的效果。经过提炼的忘川却是剧毒,初时无色无味,剧毒在体内扩散后,香气溢出。中毒者会在梦中看见自己的前世,而所有的过往记起来以后,如果还没服下解药,中毒的人就会从此一睡不醒。

“忘川的解药必须用花根的灵珠做引,是以一株忘川只有唯一的解药,她还真是用心良苦。”紫涯感叹。

颜子骞沉声道:“把灵珠交出来,我饶你一命。从前我既能把你丢进谪仙井,现在自也不会手软。”当年,正是琳琅放出消息说苏凝意图勾引司文上仙,他一怒之下把琳琅贬入凡间。琳琅出现的时候,他就觉察到危险,可惜还是晚一步。

琳琅嗤笑道:“我既然敢来,自然也没做活着离开的打算,至于解药,你以为我会给你吗?”

“那么,如果是我要呢?”回答她的却是门外一个淡淡的声音。

白衣墨发的身影出现时,琳琅踉跄着退后一步:“公子。”

“上一世既然做错,这一世何苦还要旧事重演?”白倦问。

琳琅苦笑,这世间兜兜转转,大多逃不过一个情字。她爱了他那么多年,岂能让一个小小的花精坏了他的修行,即便是爱,也只能爱她琳琅!

她咬牙:“公子什么样的人物,就凭她苏凝一个小小花精,也敢心存幻想。”

“那今生呢?今生你为何非要致她于死地?”紫涯不解。

琳琅大笑:“今生她本不必死,可是,”她看一眼白倦,眼里尽是至死不渝的虔诚和缱绻,“今生公子竟然被她迷惑,所以,还是她的错。”她突然走到白倦跟前跪下:“公子,琳琅所做的一切全是因为你,她不该爱你,更不该爱了你以后再爱别人。我在她吃的点心里下了忘川,就是要让她记起所有过往再死去。”

“解药。”白倦怒不可遏,喝道。

“公子若执意要救她,琳琅只好以死谢罪。”她横下心,决定赌上一赌。

白倦忍无可忍一掌挥出,浓雾散去后,地上只余一只奄奄一息的巨蟒,口中隐隐生出夺目的光,她竟然把灵珠藏在本形中,果然是生了共死的心思。

颜子骞赶紧把灵珠给苏凝服下。

9.

苏凝醒来就看见白倦身形朦胧,似黎明时分的浓雾,日出就要消失不见。她不禁低呼一声:“你怎么了?”

白倦温柔地看向她,眼睑处隐隐现出诡异的红,眉心一点朱红如红日破晓,竟是入魔的征兆。他走过来,伸手轻轻碰触她的脸:“我直到现在也不明白,我是不是真的对你动过心。但是,与你相识,却是白倦一生之幸。”他笑得云淡风轻,却字字催人泪下。

苏凝恍惚以为又回到他们初见的那一天,他还是那个不染凡尘的谪仙,而她还是普通道士,一切都没有变过。可是,白倦留恋地看她一眼:“苏凝,我做了那么久的神仙,自认就如他们所说,司文上仙天生就为修道而生,可修道最后居然……居然成魔!嗬,可笑,白倦……白倦若只是普通人就好,就可毫无顾忌,既无司文这仙籍,又不入这生死轮回。只是……可惜……可惜……”一时光芒太盛。

“不要!”苏凝大喊,却为时已晚。好似一阵风吹过,男人的身形被缓缓吹散,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

苏凝喃喃问道:“他……”

颜子骞握紧她的手,叹道:“他散尽功力……已经走了。”

苏凝抱紧颜子骞,一时泪如雨下。昏迷中她记起过往一切,白倦和她的上一世不过是百年前的事,他自然不可能是传说中守候千年的锦绣公子。可是,他毕竟为她脱离仙籍、不入轮回,直至如今……灰飞烟灭。此后,世间再也没有白倦这个人。

而在他心中,是否那千年修行也比不过最后一个答案。她暗想。

奈何桥边,苏凝和颜子骞并肩而立。身为阎君的紫涯利用职权之便,给他二人找了个新的转世。

颜子骞问:“当日你拿着包袱是去做什么?”他一直以为她是要不辞而别,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回来,尾随而来的白倦更是满脸心灰意冷,白倦的入魔想必和她当日所为脱不了干系。

“包袱里是我这些年除妖所得,本打算给他作为补偿。”苏凝答,她当时一相情愿觉得白倦是锦绣公子,还不了他的情就只能还钱。她想想还是耿耿于怀,“究竟有没有锦绣公子这个人,亦或者只是世人凭空想象出来的?”

颜子骞一怔,忽然想起从鬼差口中听来的传闻——

新上任的阎君紫涯近来忙得很,正一门心思要助苏凝救过的鱼妖修成人形,难怪没能前来相送。他助他们重新轮回,正是为报答苏凝当日对鱼妖的救命之恩。这位旧日同僚早在千年前就叛出天庭,之后又击败上一任阎君做了冥界之主,再一联想那只鱼妖,想必,紫涯他才是真正的锦绣公子。

他笑而不语。

苏凝抬头看他一眼,尽管他平日最爱对她冷嘲热讽,可是,也正是这个人,对她情深一片生死相随。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桥对岸正是那熙来攘往的烟火红尘,也是,他们厮守的未来。

她拉了他的手缓缓过桥,忽然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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