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贵妃

2011-05-14 09:46芙暖
飞魔幻A 2011年2期
关键词:西河皇上

芙暖

明月在上,流萤无光。

澄明疏朗的夜晚,一个单薄的身影惴惴不安地站在漆黑的假山之后。她的眼睛不住地往前面不远处的露华殿望去,虽然那边灯火辉煌,可她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有宫女的脚步声传来。

“尹贵人,雅妃娘娘恐怕……”梳着百合髻的宫女行了个礼,话却留了一半并未说完。

尹西河终于瘫倒在地。整个后宫之中,人人都知晓皇贵妃的阴毒手段,雅妃落在她的手里,现今就恐怕命都去了一半。

“果真无一点办法了?”尹西河勉力站起身来,微微颤抖着把荷包里的银两都拿出来塞进宫女的怀中,“再替我打听打听想想法子。若是皇上……”

“皇上已经去了露华殿。”宫女尴尬地推脱了那烫手的银子,“这事真的无法了。”

落珠一般的眼泪滚滚而下,尹西河的心口犹如火烧一般,疼得厉害。这么晚了,她该回寝宫了,可双腿如灌铅,怎么也移动不了。

看着不停抽泣的尹西河远去的背影,身后的小宫女也不免欷歔一番。她早就听人说,尹贵人受过雅妃娘娘的恩典,现今雅妃落难,她自然是最心急的人。人人都说这深宫之中无真情,这般看来,又是谬论了。

第二日,尹西河的眼睛已经哭肿。

那时雅妃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后宫。据说是与男人私会,被皇贵妃抓了正着,皇上虽气急败坏,却也并不糊涂,只暂时将雅妃禁足,日后查明再做定夺。

尹西河暗自去御厨那里央求着做了几样小点心,提着食盒就去了露华殿。

“求公公行个方便,让我进去瞧瞧雅妃。”尹西河偷偷塞了几个小银角子在守门的公公手里,“我只递个点心进去。”

“请贵人见谅,这雅妃是万万见不得的。”公公的语气温和,却毫无生机。

宫门却忽地开了,一角大红宝珠锦绣宫装先入了尹西河的眼,如兰似麝的浓香扑鼻而来,再抬头,她骇得跪倒在地,头埋得极深:“见过皇贵妃。”

“这是干什么?”皇贵妃语气有几分不悦。

“臣妾与雅妃一向交好……”尹西河自知这下可触了大霉头,但她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只是想递些点心进去,绝无他意。”

哐当一声,那食盒已被大红绣鞋一脚踢翻,各色点心滚得满地。可那鞋子却并无停下来的意思,又绕了个圈子,狠狠地抬起了尹西河的下巴。那脸上早已布满泪痕,更衬显得柔媚动人,尤其是那双水葡萄一般明灿灿的眼眸,仿若随时都要整颗滴下来一般。

皇贵妃气更盛,伸脚就踹了那张粉白的脸。

“还不快滚!”

雅妃终于还是死了,三尺白绫吊死在露华殿,落了个畏罪自尽的下场。但皇上一向仁慈,雅妃所出的小皇子免去了罪责,被皇贵妃收养。

这宫中的波云诡谲向来是世人难料的。

雅妃因与男人私会获罪,她的亲子安然无恙,皇贵妃多年无所出,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联让人不敢深想。

烟气氤氲,满室生香。

皇贵妃斜靠在白狐皮垫上,端着一杯香茶,眼神似是什么也未看,那其中的光芒却隐含深意。她已经派人查过,那个自称与雅妃交好的,是西殿那边一个不得宠的小贵人尹西河。一无靠山,二无家财,三无圣上眷顾。

“本宫当是谁,原来是当年那个让人笑掉牙的尹跛子。”皇贵妃轻笑,“跛子居然也做了贵人,真是世事难料。”

当年尹西河的故事也算是后宫之中茶余饭后的笑谈。一个出身平庸的官家女子被选进宫做秀女并无不可,可偏偏她尹西河有轻微的腿疾,一迈步便丑态毕露。

不知暗地里塞了多少银两才入宫来。众人议论纷纷。

原以为尹西河定过不了最后那一关,却没想到她竟暗自存了妄想。每日晨昏时刻,都有宫人看到她拖着极其怪异的步伐艰难地在后园回廊上练习。

可不管怎么练习都没有用,她仍然蠢笨如猪。尹西河终于忍不住抱着膝盖大哭起来,几天之后的大选,她定是无望了。

那时雅妃并非雅妃,但已经是享有无上恩宠的雅淑媛。她路过后庭见到这伤心欲绝的小女孩,仿若见到多年前的自己。

“再来!”

“再来!”

“1再来!”

“如果不会走,就走到会走为止!”

“1如果永远不会走,就永远走下去!”

所有宫人都暗暗吃惊。一向待人亲和,品性温纯的雅淑媛竟然每日里来后庭,教导那个籍籍无名的小秀女。

当时有不少胆子大的宫人明着就讽刺起来:“要是跛子会走碎步,母猪都能上树了!”

还有一个与尹西河交好的秀女上来指责雅淑媛:“她这样天天被人嘲笑侮辱你却在一旁看笑话!你真是好心为了她能通过大选?恐怕是为了巩固你自己的权势地位!”

尹西河终于也崩溃了,她有些隐隐明白,她等不到铁杵磨成针的时刻。

可第二天,雅淑媛却仍旧在后庭等她。

“1用残废的腿,是走不到终点的。”尹西河低头就要走。

“这是你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雅淑媛拉住她,面色恬淡,“在这个牢笼之中,如果你不想出人头地,如果你只想着逃避,你就永远只能做被人踩在脚底的那个卑贱的奴婢。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

尹西河怔了怔,她当然思索过千次万次,可那又如何?她转身就哭着跑了。

第三日,尹西河还是重新又开始练步。

是,她的确别无选择。

谁也没有料到,大选之期里第一个被册封的,便是那个跛脚的尹西河。她天资聪颖,容貌娇媚,甚是出挑,跛脚的毛病竟然出乎意料地消失了。

而一月之后,雅淑媛传出好消息,册封为雅妃。皇上对她的宠爱更甚以往,一时风光无限,后宫之中无人能及。

许是这样,才招来了祸患。尹西河陷入沉思。

“尹贵人,皇贵妃有请。”一个尖着嗓子的公公不知何时出现在尹西河的面前。

阳春三月,正是百花烂漫的时节。皇贵妃下了帖子,请了许多宫妇到她的撷香殿后园赏花,尹西河也在相邀之列。

又有闲言碎语从宫人们的嘴里流传出来,都说尹西河得罪了皇贵妃,又人人都知她是雅妃的心腹,这下,皇贵妃定不会饶了她。

所有人都怀着看好戏的心情去了撷香殿。

那一日的情境从一开始就透着诡异。撷香殿里的香气比往日更浓郁,那如兰似麝的香味,熏得令人发昏。即便后来在繁花盛开的花园里,也能闻到那股浓重的味道。

后宫之中早有传言,说皇贵妃生来带有异香,就靠着这香味魅惑皇帝。可惜后来年长色衰,这与生俱来的优势似乎也退化了。众宫妇都暗地里称奇,莫非传言有假?照此情况看来,这香味不但未曾减淡,反而更胜从前。

“尹妹妹,本宫这茶可香?”皇贵妃吩咐随从特地为尹西河添了茶。

“西河从未尝过如此香醇的茶。”尹西河手心有些出汗,但仍然强作镇定。

“在雅妃那儿也没喝过?”皇贵妃话锋一转,脸上却看不出半点表情。众宫妇已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无论尹西河如何回应,都很容易挑出篓子来。

尹西河却一抬手就打翻了茶碗,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了绣裙上。她不敢喊叫,只得手忙脚乱地用手帕去擦拭。

“带她去换衣服。”皇贵妃开口,她有些疲倦地闭了眼睛。

皇贵妃的随身嬷嬷并未带尹西河进入撷香殿,反倒

是引她转进了小路,走到一处偏殿去。那小筑前有片翠竹林,清风送爽,衬得格外清雅。

尹西河退了衣服,又用毛巾擦干了身体,才拿起身边那件七彩罗裙。她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一回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小屏风的后面,站着一个身穿烟灰色长袍的男人。他眼神里犀利的光芒,仿若某种危险的动物。男人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半裸着的尹西河,面色有些复杂。

这时西斜的阳光还有些发热,给尹西河那姣好的胴体镀上一层美妙的金色。她死死地抓着罗裙掩住前胸,面色火烧一般红。

“臣妾参见皇上。”怔仲良久之后,尹西河跪拜在地。

半晌没有动静,再抬头,那着烟灰色长袍的男人却不见了。

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个缥缈无边的梦,尹西河苦笑,定是出现幻觉了,皇上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等穿好衣服,尹西河推开了门往外走。可那种奇妙的被人注视的感觉又重新从心底冒了出来。她回头,却感觉自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进了一个冷硬的怀抱里。

“朕是否见过你?”那着烟灰色长袍的男人面无表情,“告诉联,你是谁?”

尹西河只觉得自己的手腕生疼。她有些害怕,又有些紧张起来。

“我……我是……尹西河。”尹西河浑然忘了礼数,心怦怦乱跳个不停。

男人不再言语,他低头嗅了嗅尹西河的脖颈,耳畔,最后嗅到她的胸前。他翻手抱起了怀中的尹西河,重新又朝着那竹林小筑走去。

他被她身上那种熟悉又缠绵的香味给迷惑了。

那香味,如兰似麝。

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那之后的半月里,皇上每日去略显荒凉的西殿,夜宿于尹西河的寝宫。而半月之后,皇上不再去西殿,因尹西河被封为昭仪,搬出了西殿。每日都有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赐下,这样的恩宠,似乎只有雅妃才拥有过。

后宫的流言又开始蔓延起来,大家既惊异于尹西河在短短时间内迅速上位,又暗地里期盼着阴毒的皇贵妃像除掉雅妃那样,拔掉尹西河这根心头刺。

尹西河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切都来得这般不真实。那高高在上的,在她内心念了一千遍一万遍的皇上,竟忽然就对她宠爱无尽。

后来,尹西河也开始学着恃宠而骄起来。

“皇上,臣妾不喜欢住在这儿。”尹西河撒着娇,抬眼看着那个大多数时候都面无表情的皇上,“皇上再许另一处地方给臣妾,好不好?”

“你想住哪儿?”皇上看了看怀中的美人,声音柔和。

“臣妾喜欢露华殿。”尹西河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她知道,一个不小心,也许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就会当场掐断她的脖子。

自从雅妃薨了之后,露华殿几乎变成一个禁忌。

“为何?”皇上的面色却平静如水。

“皇上要听真话?”尹西河反问。

“说。”皇上面上无端添了几分戾气。

尹西河心底已经开始打鼓,却毕恭毕敬地跪拜在地,她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请皇上治臣妾的冒犯之罪。臣妾与雅姐姐一直是至交好友,自从她去了,臣妾一直暗自思念……”说到动情处,她哭得浑身战栗。

一只温润如玉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挑起尹西河的下巴。

“你既然喜欢,就去住。”

尹西河再次叩拜在地的时候,嘴角偷偷弯起了一丝笑意。

尹西河搬入露华殿的第一天,就喜不自禁地到处闲逛起来。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房一殿,几乎都存留着雅妃的气息。这样熟悉的环境,给了尹西河一个错觉,觉得雅妃并没有死,而是好好地活在这里。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一头撞入尹西河的怀里。

“是谁?”尹西河吓了一跳。

竟然是个小孩,他似乎吓得更厉害,直接就坐倒在地。尹西河已经看清楚,这孩子正是雅妃的亲子六皇子,生得粉妆玉琢,甚是可爱。

“皇儿,叫母妃。”尹西河见四下无人,便扶起那小皇子,笑眯眯地逗他玩。

“母……母妃。”小皇子似乎极其害怕,但仍惴惴地喊了一句。

可尹西河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了,她抬眼就见到怒气冲冲的皇贵妃站在她的对面。皇贵妃走上前来,狠狠地扇了尹西河一耳光,直接把她扇倒在地。

“怎么回事?”身后却传来威严的声音,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站在她们身后,脸色很差。

“皇上,这个贱人居然让六皇子喊她母妃!”皇贵妃自然不依不饶,冲上去就告状。

尹西河跪在地上无声地落泪,她害怕极了。她真的太得意忘形,这样的罪名,不是她一个小小的昭仪受得起的。

皇上走到尹西河的面前,伸了手。

尹西河惴惴不安地把手递了过去,顺着那股力道站起身来。

皇上甚至用另一只手替她擦了擦眼泪,之后旁若无人地抱起了她。尹西河吓了一大跳,她两手不由自主地缠绕着皇上的脖颈,整个脑袋都歪在他的胸前。这样的感觉,令她觉得极其安心。

“下去。别闹了。”这话是他对皇贵妃说的。

他怀抱着尹西河走了很远,一下都没有回头。

“听说那个尹西河怀了龙嗣,被封为尹妃。”贴身嬷嬷伏在皇贵妃的耳边,轻声说。

涂满丹蔻的手忽地一颤,上好的羊脂白玉茶杯就掉落在地,摔得粉碎。皇贵妃站起身来,尖厉地叫出声来:“那个贱人?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怀有龙嗣!”

“听说已经两个多月了。”嬷嬷低了头。

皇贵妃忽然冷笑起来:“是吗?本宫倒要去瞧瞧,她到底是怀了哪门子的龙嗣!”

一袭大红色宫装的皇贵妃绕过假山,直朝远处水榭里鹅黄色绣裙的尹西河走去,而这边柳树下站着的,正是闲坐着喝茶的皇上。他已经在这柳树下坐了一下午,眼神却一直往那边的鹅黄色身影瞟去,此刻见到皇贵妃,他忍不住皱了下眉。

水榭里远远可见两个女人争吵了起来。

但很明显,大红色宫装的皇贵妃看起来盛气凌人,手指几乎要戳到尹西河的额上去。而尹西河则很少说话,身子退了又退,垂着的两手看起来委屈万分。

皇上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他决定给皇贵妃一个教训。

可水榭那边却忽然传来女人的尖叫。

皇贵妃跪在露华殿之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她头一次有心乱如麻的感觉,好像整颗心都被挖空,人一直在往下坠。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只轻轻一拉扯,那尹西河就直接滚下了回廊,下身跌出一大摊的血。

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直到天全都黑了下来,露华殿内终于有人出来,传皇贵妃入内。

“皇上……”皇贵妃跪拜在地,满腹委屈却不知从何说起。

座上的皇上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姐姐,西河本就无心与你争宠,你为何要如此对我?”内帘却忽然被人拉开,面色惨白的尹西河由人搀扶着,从里间走出。

“你刚失了孩子,怎么就跑出来了?”皇上急忙地站起来,满面关切地迎了过去。

“皇上,臣妾福薄,留不住龙嗣……”尹西河哭得梨花带雨,任是谁见了都不免心痛,“可臣妾只想为未出世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你这个贱人还在这里惺惺作态!你……你根本不可能怀上龙嗣!”皇贵妃气急,忍不住站起身来冲着尹西河怒吼。

“就算西河出身卑贱,姐姐这样说也未免太伤人心

了!”尹西河泪眼盈盈,不免控诉起来。

皇贵妃一向脾气刚烈,她冲上来就要打尹西河。

皇上的面色已经铁青,狠狠地踹了面前的皇贵妃心窝一脚。

“皇上……”皇贵妃不敢置信地看着皇上,嘴角隐隐有血,“皇上,你不能相信这个贱人!她先是骗了你,而后又陷害了臣妾!她根本就……”

“够了!你这恶毒的女人,朕轻饶不了你!”

不久就有消息传遍后宫,一向飞扬跋扈的皇贵妃被打入冷宫,彻底失势。然而这件事却并未因此了结,几日之后,侍卫从撷香殿内搜出了写有尹西河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而太医则在皇贵妃赠予尹西河的燕窝里验出了砒霜。

新的圣旨下来了,皇贵妃削除一切封号,赐死。

新晋的尹妃亲自监管,在寂寂冷宫之中亲自差人乱棍打死了她。

尹妃已经不太记得雅妃的音容笑貌了。她尹西河现在既住了雅妃的寝宫,又坐了雅妃的位置,更收养了雅妃亲生的六皇子。

皇上更赞她贤良淑德,善良醇厚。

这深宫之中,除了时常在梦中喊着“母妃”的小皇子以外,恐怕再无人还记得雅妃了。可等再过几年之后,也许连小皇子都以为他的“母妃”真的是她尹西河。

皇贵妃说得没错,她尹西河根本不可能有龙嗣。所以她更会好好珍惜六皇子,好好珍惜这个母凭子贵的机会。

大约半年多之前,尹西河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她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撷香殿外,但她仍在撷香殿后园的大太阳下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臣妾尹西河参见皇贵妃。”她跪拜在那个总爱穿着大红宫装的女人面前,她知道,这深宫之中真正能助她登上高位的,并非雅妃,而是这个善妒的阴毒女人。

“这是哪里来的一只臭虫?”皇贵妃皱了眉毛,看也没多看地上的女人一眼。

“臣妾尹西河,与雅妃娘娘素来交好。”尹西河提高了声音,跪在地上仍未动弹。

皇贵妃停了脚步,她心动了。雅妃的势力如日中天,加之诞下皇子,恐怕那一直悬而不设的后位……迟早落入雅妃的囊中。

之后的戏做得水到渠成,一击而中。只是无人知道,这场阴谋之中,她尹西河也曾暗地里插过一脚。

真正把雅妃推入无底深渊的,偏就是她这与雅妃最亲近之人。

皇贵妃并不聪明,她迫不及待地逼死了雅妃。

等皇上想明白过来,他不是没有怨恨的。尹西河如同暗夜之中一头敏锐的野兽,捕捉到了所有的信息。

而陷害雅妃所交换而来的,是皇贵妃迷惑皇上的秘方和一个单独面见皇上的机会。

用麝香兰花等香料制成的药丸,内服的同时更放入肚脐,使香气自然而然地渗入体内。那如兰似麝的浓香,摄人心魂,更兼有催情之用。

只是麝香对女体有所损伤,之后再无孕育的可能了。

但只要能站在那人的身侧,尽享他的无上宠爱,没有子嗣又当如何?

而除去皇贵妃的关键,并不仅仅在于假装被害得滑胎。而在于她尹西河故意曲解的一句话。

“你……你根本不可能怀上龙嗣!”皇贵妃气急,忍不住站起身来冲着尹西河怒吼。

“就算西河出身卑贱,姐姐这样说也未免太伤人心了!”尹西河泪眼盈盈。

尹西河把重点转移到出身问题上来,皇贵妃却恍然大悟。皇上并非先皇后所亲生,他是一个小贵人所出,过继给先皇后之后才有机会登上大位。

对于一直如履薄冰的皇上来说,出身是永远的禁忌话题。

三年前,偏殿回廊。

离大选之期只剩下最后三天,面如死灰的尹西河丢下了一直好心帮助她的雅淑媛。一个人心灰意冷地枯坐在回廊的台阶上。

脑海里不断回响起那些冷嘲热讽,不屑与白眼。

算了,忘记这些,做个普通的宫人。待几年之后,发落出宫,平淡过完一生,再不用在这深宫的泥泞中挣扎。

尹西河愤恨地盯着自己那只笨拙的脚,一时怒气上来,脱下绣鞋就狠狠地甩了出去。

树那边似乎有人被砸到,哎哟着叫了一声,吓得尹西河有些紧张起来。千万别是砸到什么高品级的人物。

不一会儿,那边就走出一个男人来。穿的是湖绿色的锦袍,面上是恬淡如水的表情,仿若刀裁一般的锋利眉眼,薄薄的唇。他一手执着尹西河的绣鞋,另一只手则背在身后。

尹西河已经认出,他……似乎是皇上。她曾远远地站在一角见过他一次,只一眼,并不足以看到全貌,却记忆深刻。

而这一次再见,尹西河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断了。

“奴婢该死。”她连滚带爬地趴在地上,心知此次再也逃不过死罪。

“起来吧。”皇上并未责怪,反而温柔地扶起了那个害怕的女子。他似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戏谑一般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鞋,再看了一眼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女子。

尹西河的脸已通红。

他却俯下身来,温柔地替她穿上了那只绣鞋。

多年后尹西河再想起那个瞬间,恨不能为了换回那一刻,而献出自己的余生。

“再来!”这一次,是尹西河对雅淑媛说。

尹西河歪歪斜斜地又开始练步。

雅淑媛露出会心的微笑,她以为这个倔犟的女子是听了她的劝告终于想通。她不知才一日光景,那女子又生出别的故事,内心里存了别的心思。

是,她尹西河的确别无选择。

大选那日很快到来,尹西河已经绝望。她双脚红肿,疼痛难耐,走起路来却仍旧一高一低,难看至极。

这关键时刻又是那贤淑的雅姐姐救了她。

雅淑媛带来一双新鞋,里面垫了厚厚的衬布。待她穿上再走,竟与常人无二。

“雅姐姐,你为何不早点把这鞋子给我?”尹西河惊讶,却也有些委屈,有这样的好办法为何不早点告诉她,这样她便不用没日没夜地练习,不用受那些苦楚和嘲讽。

“我是想你明白,这世上的道理。”雅淑媛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投机取巧当然可成事,但不管做什么,若是不依靠自己的努力,是什么也改变不了的。”

尹西河笑了笑便释然了,她想,她的雅姐姐坐到那个位置,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定然是对的。她只需要听着便可。

那次大选她果然风头大出,很快便赐封为贵人,她以为她离他的身侧越来越近。

可后来她才知她错了。

站在他身侧的,分明是她的雅姐姐。

他愿意低下那尊贵的头颅,展颜而笑,肯俯身轻吻,愿紧抱怀中的,分明都是她的雅姐姐。这哪里有她分毫的容身之处啊。

事实上,雅姐姐你根本就不知道真实的后宫到底是什么样的。在这金色牢笼之中,每个人都不能选择自己的路,可以选择的,是怎样努力走好那条路。

我终成昨日之雅妃。

空待一朝春尽红颜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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