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人低估了新纳粹

2011-05-14 17:16余泽民
中国新闻周刊 2011年37期
关键词:新纳粹布达佩斯匈牙利

余泽民

最近我忙于翻译、采访和拍片,目的大同小异,都想为华人移民代言,帮助外族人融入社会,也促使当地人接受外族移民。

我参加了一个私人教育机构申请的欧盟一体化项目,将《欧盟现代海关法典》译成中文,分发给当地华商,既让他们了解法律做合法生意,也教他们用法律维护自身利益。试想,在金融危机的关口,欧盟能拨出资金帮助某国移民,这种体恤还是挺让人感动的。

另一件也是欧盟项目。维兹纳是位匈牙利的独立制片人兼导演,三年前我曾跟他回中国拍过纪录片。这次,维兹纳通过投标从欧盟拿到一笔资金,准备拍摄一组反映非欧盟移民融入欧盟文化的人物短片。他挑选了10位非欧盟国移民,他们中有精通柯达伊教学法的日本人,有会做匈牙利鱼汤的越南人、有研究当地民间刺绣并将之摩登化的蒙古人、有种葡萄酿美酒的摩尔多瓦人⋯⋯还有我,不仅爱泡咖啡馆,还将匈牙利咖啡馆的历史、文化写进书里的中国人。维兹纳想通过这部片子告诉同胞,外族移民不仅能够融入当地文化,而且还能宣传并发展它,应接受移民,尊重移民。

还有一位吉卜赛族电视导演找到我,请我参加一次别出心裁的“童话大连讲”。他请来14位在匈牙利生活、工作的外国人,让每个人用母语讲一小段,然后像民歌大连唱一样串在一起,讲述一个匈牙利的爱情童话。短片不仅将作为公益广告在电视台播放,还会放到一个叫“属于这里的人们”的网站,呼吁当地人接纳外来移民。

显然,这几桩事凑到一起并非巧合,因为这几年极右主义思潮日嚣尘上。从历史上看,经济低迷总伴随着极端民族主义抬头,眼下的金融危机为新纳粹的壮大提供了培养基。

三年前的夏天,我曾接到一位陌生女子的来电,约我见面。我问什么事情,对方莫名其妙地反问我:“你不会支持新纳粹吧?”我怔了一下,被问得恼火:“当然不!”“那你应该见我一面。”于是出于好奇,我约她次日在布达佩斯市中心的李斯特广场见面。

这位约我相见的女士叫尤安娜,是来自波兰的先锋导演,想邀我在她的新片里担任个角色:“因为你是中国人。”

在一家咖啡馆坐下,尤安娜给我讲了拍片动机:不久前,她来匈牙利参加艺术节,遇到新成立的新纳粹组织“匈牙利卫士”公开集会,千名男女黑衣黑裤黑帽黑靴如军人一样整齐布阵,并打出二战时期作为匈牙利纳粹党旗使用的“阿尔帕特王朝红白条旗”。回到华沙,她每跟朋友提起这件事都感到心悸,出于艺术家的使命感,她开始策划一部新片。她计划挑选18位代表“少数者”的、住在布达佩斯的少数民族或外国人,先就新纳粹话题进行访谈,然后安排他们与两位代表“多数者”的极右团体成员一起做一次空中飞行和草地野餐,然后请两位“多数者”谈谈自己成为“少数者”的感受。整个过程会剪接成一部纪录片。我很欣赏尤安娜的想法,在欧洲生活了十多年,我对新纳粹的警惕和恐惧不言而喻。

参加拍摄的18位“少数者”有德国人、英国人、叙利亚人、俄罗斯人、刚果人、蒙古人、阿拉伯人和吉卜赛人,而“多数者”是两个身穿皮衣的光头青年。

大轿车将我们拉到郊外的一个小型机场,那天风大,而且阴天,草坪上停了一架60年代苏联生产的米格飞机,机舱门上方的机身上清晰地写着:军事博物馆馆藏。两个汉子刚将螺旋桨的帆布罩卸下,然后一左一右,用人力转动机头两侧的螺旋桨⋯⋯尤安娜身穿空姐制服,一脸微笑,说我们将沿多瑙河飞行,在斯洛伐克边境掉头回来。

飞机起飞,一度平稳,尤安娜为大家倒水倒酒。在多瑙湾上空,当我们绕着维舍格拉德城堡飞行时,气流的颠簸加上机身倾斜,两位乘客开始呕吐,坐在我身边的黑人攥着座椅扶手,眼露惊恐,我强做镇静地冲他微笑。

一小时后,飞机终于回到地面,我们就像在空难中死里逃生的幸运者一样疯狂鼓掌。下了飞机,看到草坪的一角铺着毯子,摆着一圈座垫,长桌上已备好丰盛的自助餐。大家一小时前还彼此陌生,经过一段共同的历险,彼此有了攀谈的话题,热烈得就像老友聚会。忽然,摄影师丢下盘子刀叉,抓起摄像机冲向跑道。原来,一位光头青年跟一罗马尼亚女孩聊得热烈,一时兴起,带她在跑道上疯狂飙车⋯⋯散去时,大家拥抱吻别,互留电话,两个光头青年也不例外。

几个月后,尤安娜带着剪好的片子回到布达佩斯举行首映式,看片的时候大家意见不一:有人怀着和尤安娜一样的担心;有人觉得小题大做,说欧洲人不可能重复二战的历史;也有人认为,既然是民主体制,那么不管极右极左都有权存在。

不久前,挪威发生的冷血枪击案,更让欧洲人大惊失色,震惊之余忧心忡忡,因为大家突然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新纳粹的势力。

(作者为作家、翻译家,现居布达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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