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靶女孩

许栩然

在青春的漫漫成长路上，我们总是在不停地讨伐箭靶女孩，或者成为箭靶女孩。

几个月前，帮制片人组织几个新进女艺员来试戏。有几个女孩提前到了，便先带她们到会议室去背台词，做些准备。L小姐是最晚到的一个——按照约定时间，踩点而来，分秒不差。我到大楼外去接L小姐，虽然之前并没有见过，却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她——她穿白色雪纺衬衫搭黑色皮裤，皮肤很好，头发染成如《香水》女主角一般的红色。L小姐笑着向我走过来，像一团跳动的火焰。我把L小姐也带到会议室，给了她一份剧本。等待导演过来的时间里，我无所事事，掏出PSP玩《秋之回忆》——一个冒险类恋爱养成游戏，男孩和女孩们，因为些许的误会，吵闹哭泣，再因为不经意间的小温暖，和好如初。

就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目睹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低头玩游戏的我，要时不时抬头注意一下女孩们预习剧本的进展。我第一次抬头时，女孩们是沿着大会议桌的一侧，坐成了一排。十五分钟后，我第二次抬头，L小姐身边的两个女孩已经开始把座位往另一侧移动，并时不时跟其他人闲聊两句，调笑一下；L小姐则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一脸平静地低头看剧本。二十分钟后，我又一次抬头，发现L小姐独自坐在会议桌的一侧，而其他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围坐成了一个圆形，一边互相对戏一边窃窃私语，偶尔发出开心的笑声。其中一个女孩过来跟我说，需要去洗手间，我点头，她们便一齐涌出会议室，互相帮忙拿着包包，开着一些小玩笑。

我问L小姐：“你不参与她们吗？”L小姐笑：“习惯了。”

我明白，L小姐所谓的“习惯了”，是指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下课或下戏后一个人回家。女孩之间的友情，从来都是很微妙的，一点一滴藏在细碎的生活里：买同款不同色的鞋子和衣服，兴致来了的时候要交换穿；吃饭时一定要点不一样的，两个人分享，就能吃到两种美味；手牵手去上厕所，你帮我拿外套我帮你拿包包，站在厕所里等人时也要抓紧时间聊上两句。不像男孩，即使半年没见，手一挥，依然可以勾肩搭背地去喝酒胡闹。

正因为女孩间的友情这么柔软脆弱，所以要有一个天然的方法来维护它——那就是无论时间无论场合，无论是从小一个院子里玩到大的一群女孩，是初高中的一个班级，是大学里的一个小社团，还是演戏主持甚至是试戏时临时认识的，每一个存在时间或长或短、人数或多或少的女孩群体里，总有那么一个箭靶女孩——她们就像靶子一样，是人群中最特别的一个，发育最早，最懂打扮，知道自己的笑容和眼泪是独特的优势，和男生打成一片或者最受男生欢迎。群体里其他的女孩为了疏远她，讨伐她，更亲密地团结在一起，抱怨箭靶成了群体活动时一个重要主题，有了共同讨厌的对象，也使这个女孩的群体更加稳固。

在我们成长的漫漫长路中，总是在不停地讨伐箭靶女孩，或者成为箭靶女孩。

试戏的结果，是L小姐和其他两个女艺员被选中。后来拍戏时，L小姐化身独行侠，而其他两个女孩同吃同住同劳动，亲密无间。我与L小姐也并无太多交往，见面点头微笑而已。L小姐仍旧为了成为一代名优，在很多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曲折小路上，孤独地埋头狂奔。

这样没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只是我每次看到那两个女孩私语窃笑时，都会忍不住想：这段友情的得到，说不定要好好谢谢L小姐呢。

（飞雪摘自《知音女孩》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