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小庙”里的“人性”

2011-06-08 07:13周怡彤
青年文学家 2011年2期
关键词:沈从文

周怡彤

摘 要:湘西世界的代言人沈从文先生是我国现代著名的小说家和散文家,在他的作品里,作者塑造了一大批和湘西有关的人物形象,他们身上无不体现了湘西独特的人性内涵。作者借他们或表达对现代社会的看法,或抒发自己的人性、生命观。在这众多人物形象中,虎雏便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个。本文即旨在通过对虎雏的解读来窥探沈从文先生的人性观。

关键词:沈从文 虎雏 人性观

沈从文,湖南湘西凤凰人,是我国现代著名的小说家,散文家。在他的作品里,作者构建了自己独特的精神家园——湘西世界。这个世界不仅有秀丽的山、清灵的水,更重要的是有一群代表了作者人性理想的人。他们世代生活在湘西这个“世外桃源”,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湘西赋予的独特性情。在这众多人中,虎雏便是其中一个。

虎雏第一次出现在沈从文的短篇小说《虎雏》中,作品给我们描述了这样一个人:虎雏是“我” 那个做军官的“六弟”的勤务兵,十三、四岁。一次与“六弟”一起从湘西来到上海,“我”发现虎雏外表长得特别不错,“乖巧得很,气派又极伟大”,于是说服“六弟”,将他留下来,要让他脱掉军装,穿上学校制服去读书,以便得到适当的发展,“二十岁时,一定就成为一个理想中的完人”。虎雏和“我” 生活在一起,“我” 教他国文,请一名大学教授给他补习数学,音乐家教提琴,诗人教学诗,一位工程学教授与律师也提出了培养建议,他们都十分喜欢虎雏。可是不出两个月,这位曾因别人骂他丑话而在长沙开枪打死过人的虎雏,与从乡下来城里的“ 六弟” 同事王营长的副官外出玩时,在上海滩又打死了一个人。虎雏带上进城时的军装,与“我”不辞而别,逃离了城市。后来作者在《虎雏再遇记》中又补充交代了虎雏的生活经历:“他原来八岁里就用石头从高处砸坏了一个比他大过五岁的敌人,上海那件事发生时,在他面前倒下的,算算已是第三个了。近四年来因为跟随我那上小弟弟驻防溆浦,派归特务队服务,于是在正当决斗情形中,倒在他面前的敌人数目比从前又增加了一倍。他年纪到如今只十八岁,就亲手放翻了六个敌人,而且照他说来,敌人全超过了他一大把年龄。……”同时文章最后还说了虎雏趁上岸买菜的间隙偷偷将骂人的军人痛快地打了一顿的事情。作者在整个故事中给我们塑造了一个生动的“虎雏”形象。

其实,作者除了通过构造虎雏身上所发生的故事来折射他的生命以及人性倡导外,单是“虎雏”这一名字本身,也寄予了作者的深意。“虎”,即老虎,是自然界最凶猛的食肉动物之一,处于食物链的顶端,在自然界几乎没有天敌。而“雏”指的是幼小的、新生的事物,[3]且但凡这种事物都是充满生机的。因此“雏虎”应该是充满原始力量感的自然之子。而从此我们终于发现,虎雏这一人物形象和自然界中的“雏虎”是多么惊人地相似。作者将雏虎的优良特性赋予虎雏,目的是要赞颂虎雏身上所具有的那股原始生命力,它是一种尚未受到现代社会种种文明弊病的熏染和侵袭,仍然保持着自然、朴素、粗犷、淳厚的品质,作者“崇拜朝气,喜欢自由,赞美胆量大的,精力强的”。

沈从文说“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的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种庙供奉的是‘人性”。对“人性的探索,是沈从文在动荡不安的政治社会环境中,以宁静的、或超脱的态度坚持纯艺术道路的思想中轴。”他的人性观不是直接论述或采用孟子的“性善说”或者荀子的“性恶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沈从文是沿着庄子的轨迹探索人性的:庄子认为,人性是人生的自然之质,他说:“性者,生之质也。”而沈从文正是从这一点出发,把对生命力的追求依托于具有原始洪荒色彩的湘西,在独具原始强悍民风的这里,生命力的张扬显得格外纯粹。因此,当表面温和实则充满野性的虎雏,即使置身于上海这样的大都市读书、受教育,也野性难改,最终为了义气而闹出人命,不告而别时,沈从文没有予以谴责,而是对这种原始生命力持肯定态度,因为这正是人性的突出表现形式。“他赞美的是人性的美——淳朴、正直、善良、勤劳、忠贞、粗犷等等,他忧虑的是人性的扭曲和变形,他憎恨的是对人性的戕贼。”“在沈从文心目中,人性的发展,应该顺其自然之道,包括灵与肉的个性,应该能够自由地张扬。”沈从文说:“我是个对一切无信仰的人,却只信仰生命。”他崇拜狮子式的强悍(沈从文的小说中,经常用“狮子”一类意象比喻男性主人公的强健、勇猛和威信)。

最早评论沈从文的苏雪林曾经指出沈从文关于人性的书写其实“就是想借文字的力量,把野蛮人的血液注射到老迈龙钟颓废腐败的中华民族身体里去使他兴奋起来,年青起来,好在二十世纪舞台上与别个民族争生存权利”“他很想将这分野蛮气质当火炬引燃整个民族青春之焰,所以他把‘雄强、‘犷悍,整天挂在嘴边”[8]。苏雪林将沈从文的人性探索纳入到五四以来的国民性改造思潮中,从“再造民族性格”的角度看,这样归纳倒也符合实际。因为沈从文塑造的那种未受现代文明迫害,湘西特有的真诚、朴实、自然、勇猛强悍的生命形式,那种一切都是干干脆脆、风风火火、痛痛快快,人们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活得胆大包天,爱得无所顾忌,社会秩序抵挡不住男儿的老拳铁脚,生活的残酷扭曲不了人的自然本性,年龄的增长也减少不了少时的方刚血性的人性特征,确实比当时比城市中被现代文明扭曲的冷漠、虚伪、怯弱、萎靡、呆滞、卑琐、拘谨、遮遮掩掩、拖泥带水、瞻前顾后的人性强万千倍。苏雪林的评论可以加深我们对沈从文小说中人性表现的理解。

高尔基说:“文学即人学”。人性,作为文学创作的永恒主题在沈从文笔下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可以说是沈从文创作的起点和归宿。他曾说:“一部伟大作品,总是表现人性最真切的欲望。” 因此在作品中,他总是塑造人物突出的人性特征,在众多作者赞颂的湘西人物身上,创造了“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虎雏这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形象,就让我们看到了沈从文对于不受现代文明玷污更不受其拘牵的原始古朴、充满张力的自然人性美的向往。

参考文献:

[1]沈从文:沈从文全集[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

[2]杨义:杨义文存(二)•中国现代小说史(中)[M],北京: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3]吴立昌:“人性的治疗者”:沈从文传[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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