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生命的书写——毛泽东和弘一法师书风成因探析

2011-08-15 00:45文静
大家 2011年18期
关键词:书法家气质性格

文静

毛泽东和弘一法师均是二十世纪中国著名的书法家,他们的书法在众星云集的二十世纪的中国书坛可谓熠熠生辉、各领风骚,被后来的书学者奉为圭臬。通过比较,我们不难发现两位大师的作品风格反差很大,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特色,一个雄浑豪放、气韵生动;一个含蓄内敛、质朴沉缓,给人以不同的美感体验。所谓的“字如其人”,是因为一个人的书法直接受到他的美学趣味的制约,而这种美学趣味的形成和他的性格差异与艺术气质以及书法情感与创作心境有着密切的联系。

一、性格差异与艺术气质

在心理学中,性格(character)一词来自希腊语,原意是特征、特性、属性,即是个性最突出的方面。今天我们理解的性格,乃是一个人在社会实践活动中所形成的对人、对事、对自己的稳固态度,以及与之相适应的习惯化了的行为方式。

“性格”乃书法的灵魂,丧失了性格,书法就像一堆毫无生命力的痕迹,不为人们所推崇,不为人们所迷恋,或者干脆就不成其为书法。在创作作品时,是否能把性情释放为书法中的形神兼备的艺术特质就与创作者的性格与生命个性密切相关了。

性格与气质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互相渗透,互相影响,互相制约,关系极为密切。不同气质类型的人对如何热爱书法及其如何勤于下苦功的表现则是大不一样。同样是进行书法创造,胆汁质的人可能激情宣泄,甚至狂狷泼墨(如徐渭)。而多血质的人很可能把书法写得沸沸扬扬、妖娆婉转,让别人看了都会满腔热情。而黏液质的人会把书法写得极为高古离奇,表现出强烈的个性。此外,性格、气质还会影响一个书法家书写的速度和书写效果,并由此而对书法风格的形成和发展产生重要影响。

一个书法家的内在修养对其书法创作的艺术性起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因为书法家的内在修养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书法家的性格无论阳刚还是阴柔,无论缜密还是洒脱,无论大气还是细腻,无论直白还是奇崛,无论多变还是恒一,都在他们的书法作品中得到体现,并形成了千差万别的书法性格。

毛泽东的性格是多元的,多色调的,复杂的,很难用一个具体的特征或精确的语言来抽象地概括。毛泽东是一位学者,博古通今,又像一位农民,平易朴实;他做事严肃认真,经常严厉逼人,令人生畏,却又十分幽默风趣,含蓄,和蔼,平易近人;他城府很深,精明,寡言,也很坦率,外露,让人觉得简单的一目了然;他很谦虚豁达,也很高傲,敏感,他很浪漫,也很务实。

相比之下,弘一大师性格孤僻宁静,但他其实是一个感情很丰富的人。他对母亲十份孝顺,在五岁时父亲去世,是母亲抚养他成人,他在上海读书时与母亲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处,他说那是他生活中最快乐的几年。弘一大师又是个谦虚、自律的人。他留学归来,从事文化教育事业,在国内名气较大,但他从不张扬自我。他出家以后,潜心研究佛学。他出家修行戒律森严的律宗,过午不食。

同为一代书法大家,毛泽东与弘一大师两人的性格与气质表现出鲜明的差异,同样体现在他们不同的书法风格之中。毛泽东一生胸襟广阔,目光远大,性情刚毅,宁折不弯,因而,他的字也表现出一种峻拔雄奇的风格。而弘一法师修行于佛门,超忧喜,无得失,忘名利,无法而万法生,落笔不设计,无矫饰,真我立于字外,含蓄自然中见真性情。

毛泽东作为革命家,他是旧的传统秩序和规范的不屈不挠的挑战者、叛逆者和反抗者。作为艺术家,他终身追求个人艺术解放,勇于摆脱羁绊。习字的传统程式是以方笔入手,他偏偏从圆笔入手; 结体的传统程式是正势,毛泽东却取侧势,完全不受这些传统程式的束缚。这种超常规的艺术轨迹又是同他那种叛逆、挑战、反抗旧世界的刚毅与顽强的性格相一致的。一九六四年二月四日,他所书王昌龄《从军行》铁画银钩,斩钉截铁。“不斩楼兰誓不还”一句,墨酣笔劲,笔笔如剑如刀,字字如岩如磐,完满地表达出书作者面对国际上的反华势力的猖獗肆虐却誓不低头、无所畏惧的刚烈之气。 而弘一大师的书作给人以平淡恬静、质朴离俗的感受。以《华严经十回向品初回向章》、《华严集联三百》、《金刚经》等重要作品给人的那种感受更为强烈。这些不同年代的书作,结体、用笔特点虽不尽相同,但却都具有结体工整端庄、运笔舒缓从容、点画锋藏神敛,纵观这些书作,安详中和的气息沁入心底,不知不觉间仿佛入其澄明、宁静之境。

二、书法情感与创作心境

世界上万物的形象原本就是万千幻化、极其丰富而复杂的。书法的形象不是具象的,而是抽象的点线符号,它的形象美,是书家的本真情志和欣赏者的视觉凝视所汇聚出的一种审美情绪。这种感受,既包含着历史的因素,也包含着联想、悬念、感触、素养、格调等主观因素,体现着一种既明确流畅,又朦胧婉转的极其复杂的心理情态。

创作心境是一种意识层面的积淀。在不同的心境状态下,人们的行为迥然不同,人的面部表情,四肢动作,都是特定感情的外部形式。书法家的行笔,是具有丰富表情的特殊动作,它将内心感情转化为视觉形象。古人曾云:“书者,心之迹也。”这种说法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心境与书法创作的关系密不可分。在书法学习、修炼过程中,需保持一种激情澎湃、不吐不快的创作冲动和书写的亢奋状态。书法创作前与创作中的这种心绪心态,沙孟海、林散之、陆维钊等书法家即是明证,毛泽东也属于这一类情况;与之相反,而弘一法师、八大山人的书作中多用沉静的线条来映现澄澈通灵的心境和自我本真的生命意识,是淡去书写技巧等形式技法附着之后的情境、心境、艺境的升华。显然,创作心境与书法的具体创作过程密切相关:一方面,创作者的创作心境直接影响着书法的创作过程,创作者向人们展示着自己的情志意趣;另一方面,已创作完成的书法作品又是创作者当时创作心境的艺术化的映现,接受者在欣赏书法作品时,也会受到创作者创作心境的影响,仿入“无我之境”,得到审美的愉悦和满足。

一九六三年底,《毛主席诗词》即将出版,《诗刊》想请毛泽东题几句话,毛办的负责同志告诉《诗刊》说,罗荣桓同志刚逝世,主席情绪不好,不愿意写字。这正是创作心境对书法具体创作过程影响的较好印证。然而就在罗帅逝世之前一天的十四日,毛泽东给林彪写了一干余字的信,还讲了养身之道,其手迹风舞龙飞,流动韵畅,与这时期他的书法风格完全吻合。可见,心境状态的好坏,与行笔的关系是至为密切的。不同的感情心境,驱使书家的行笔动作起相应的变化。

同样是以情感的悲痛心境写就的书法,弘一大师与毛泽东表现出异样的才情。大师于一九四二年十月十日(农历九月初一)写的绝笔“悲欣交集”四字,更是将情感、艺术的天分、宗教的感悟全都融为一体。这个被称作“最后遗墨”的四个字,字划歪歪斜斜,全无书法家们讲究的间架布局,显得稚气,线条变化、跌宕显而易见,用笔方圆兼施,结体奇趣横生,章法错落有致,可以说把毕生的才华、情感、学识都融注在这四个大字当中,虽只有四字,内涵却异常丰富。

清代刘熙载这样阐述:“书,如也。如其才,如其学,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 “书,如也”就是要如人的内在尺度——生命。在书法创作领域里,书法家的气质、功力、学养、才识、志趣、习惯以及性格乃至情感、心境等众多层次按不同比例构成的主体个性,是一个矛盾错综、结构复杂的运动旋转着的有机生命体。所谓的“字如其人”,是因为一个人的书法直接受到他的美学趣味的制约,而这种美学趣味的形成和他的思想情感、性格气质有着密切的联系。

历代书法论文选[M].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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