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

辽宁/黄 娜

陕西/李 莉

青儿

辽宁/黄 娜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事实上确是这样的。

有的人生来就是交际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他们平常不见得怎么爱说话，可是一旦上了酒桌，方可见他们的神采。他们少年老成，对人情世故无师自通，但在书本上却冥顽不灵。但也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只适合生长在校园，真正的读死书、死读书，直至读书死。

青儿属于前一种。二十岁读大学时，屡次被同班同学质疑她的年龄。她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成熟韵味，实在不是同年龄的女孩所能企及。翻其相册，惊奇地发现，十三四岁的她，就有了小大人的样子。

真是嫉妒。

我，左小彤，二十八九，却还似一个老顽童。哎！没办法，谁让老爸老妈一辈子都只是与泥土打交道。古板、老实、内向、怯懦，具备一切农民的特征。若我是个机灵捣蛋鬼，恐怕事情会更糟。

一出生便吃苦，家境不好，什么零食、玩具，简直是荒谬。老妈说，那时吃个苹果，也要偷偷地。刚小心地咬一口，我大眼睛就开始咕噜咕噜地四处找。从小便知道节省，一根冰棍也舍不得买。别人家的小孩欺负我，完事还贼喊捉贼地向家长告状，本以为会得到老妈的庇护，没想到，老妈却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我一番……

就是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

青儿那边却是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家庭也不富裕，但是童年照样有饼干、有糖果，有花裙子，随心所欲地看动画片。因排行老四，前头三个哥哥，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女儿，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时怕化了，真正的在蜜罐里长大。

每天都在盼望自己长大，快些挣钱。于是，发奋地读书、读书、再读书。

见到青儿，是在上大学的第一天。

我刚办好入校手续，进到宿舍找床铺，运行李。青儿也在收拾她的东西。只看到她的背影，就令我目不转睛了。那腰身，那瀑布似的长发。这个可人儿，脸蛋会怎么样呢？正在浮想联翩之际，青儿一个回身：“搁箱子是吧？我来帮你弄吧。”没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把我那硕大的箱子搬到无人住的上铺来。

哇，第一次见到画里的人了。

她的美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娇小的脸庞，精致的五官，雪白的牙齿，明亮的眼睛。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是那样看我一下，就将我电晕。

我和青儿住上下铺，她下我上，我们很快成为好朋友。

认识青儿，顿然明白确有“人穿衣服、衣服穿人”这一说法。简单的白衫搭配仔裤，也被演绎出无限风情。与她一起，买《时尚·巴莎》的钱既可省下。青儿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时尚风向标。衣服、鞋子、帽子……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无懈可击。

“二十岁的女人要好好保养，不然很容易老的。”这是青儿的口头禅。对于美，青儿可谓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每天的洗脸、擦脸，就要费掉大半个时辰。从没见她吃过米，她的粮食只有水果与蔬菜。再加之跳绳、瑜伽……“白骨精”原来就是这样养成的。我宁愿不要。

“青儿，这样做未免太辛苦。已经足够美丽，何苦委屈自己。”

“你不懂，女人一旦变老变丑，男人立刻喜新厌旧。”

“我倒没见居家过日子的老头儿嫌弃老太婆。”

“现在的时代不一样了。你这番话恐怕才要落伍。”

“切——”听听，二十岁就有这样的见解，可见城府有多深。

真想不到怎么会和青儿混到一起。她精细，我邋遢；她理智，我感性；她女人味十足，我却更像是小男孩。

“小彤，你在上铺一定要放好水瓶子，别一会儿我这里又变成了水帘洞。哎，你的袜子脱下来怎么不洗啊，都有异味了！告诉你多少次，东西不要乱放，这样会招耗子的！哎呀，这学期都过了三个月了，怎么一次也不见你洗床单？”哎，这是青儿常对我说的话。跟青儿相比，我简直就不是女的。她的行李，足用五个大箱子装，小东小西再划拉划拉，恐怕要装满一小车。奇怪，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居然可以和平相处。

青儿平常很文静，老是一个人默默地想心事似的。可是一到人群里，她的个性就凸显了。课外活动一个不落，轻松拿下学院卡拉OK大赛的冠军，还成功竞选了学院宣传部的部长。她忙这些的时候，我则默默地通过了英语六级。和青儿结伴逛街也颇长见识。明明要价五百的衣服，她竟敢三下五除二地砍到八折。有时候遇到人家白眼，她也不服气，据理力争。而在一旁的我，早被青儿弄得眼花缭乱了。

校园里甚至有好事之徒警告我：“小彤，离那个青儿远一点，她好有心机好厉害的！”看，感情好得都招引来嫉妒。幸亏没让青儿听到。

学习方面，青儿同样丝毫不懈怠。一到周末，青儿保准捧着本教科书乖乖走向阅览室。不像一些大学生，一入校就忙着谈恋爱。她这么美，也没见她与哪个男生接近。空浪费了这么美丽的脸。

只是，青儿的学习成绩和她的学习态度却没成正比。我甚至发现，她的基础不是一般的差。

一回，青儿问我：“憧憬是什么意思？”又一次，青儿把兢兢业业写成“敬敬业业”。好多好多次。青儿在学习上是自卑的。这么高等的学府，她是如何通过严密的高考程序走进来的？真是个美丽得神秘的女人！一年后一个晚上，我知晓了答案。

“小彤，你真的喜欢那个高岩吗？”

高岩是我刚结交的一个男朋友。“噢，还行。他那么帅！”

“帅有什么用，将来是要过日子的。”

“帅首先愉悦你的心情啊。难道你的他不帅？”

“他，还行吧。一米八O的个子。不过，不能算帅。”

“一米八O，男人有身高就很帅了。你还想怎地？”

“我想结婚。如果让我现在回家跟他结婚，那该有多好！”

“我们还没毕业，再说，毕业后还要创业。我看你简直是‘发昏’。”一边说，一边将枕头投向她，揉在一起。

“小彤，”突然，青儿的声音放柔了。

“嗯？”

“你说，一个人能同时爱两个人吗？”

“也许有的吧。人类的感情很复杂，是多元的。”

我看到青儿的脸色黯淡下来：“真的会爱上两个人，同时？”急需我再次证明。

“一个人哪有那么多的精力。即使是爱两个人，也是厚此薄彼。”我赶忙补充。

“他来之前，我的生活是空的，他来了以后，一切都被填满。一样的数十年光景，生命是不一样了。只是，他是结了婚的了。”

“什么？”这么一大堆文艺腔的话自青儿的嘴说出，令我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化，确切地说，是无法置信。

“他结过婚了，我就是人们口中的‘二奶’。”

天！

“他对我很好。在市中心已给我买了房子，还把我送到这里读书。我连高中都没读过，却走进了大学的殿堂。之后，他还会给我安排一份稳定的工作。我们婚纱照都照过了，却永远不能结婚。”青儿憋着一口气，和盘托出。

怪不得。“你和他在一起，家人不反对吗？”

“开始反对过，后来，全部成了他的受益者。他为我爸妈付出许多，三个哥哥也都被安排了工作。”

我无语。为这现实的社会。

“小彤，你会看不起我，取笑我吗？”

“不，不，当然不！谢谢你对我这么开诚布公。能知道你的秘密，我很荣幸。”

青儿笑了：“谢谢你，小彤！”青儿很激动。看得出她是真的感激我没有因此看扁她。“年轻真好，小彤，我真羡慕你。”

“青儿，咱俩可是同岁。”我赶忙纠正。

“我经历太多了。你却还是一张白纸。和你在一起，让我感到温暖与轻松。你看，不光我，大家也都喜欢你。”

这倒是。我这个人性格随和，还是个书虫，所以凡事并不斤斤计较。记得老妈跟我说，“世上只有亏好吃。贪小便宜吃穷人。人生苦短，凡事能让则让。”我时刻记着这朴素的真理。所以，我是个滥好人。可青儿却像个仙女，总让人感觉高处不胜寒。

这番话后，我与青儿的感情得到升华。在我面前，青儿也无需刻意隐瞒什么，精神上轻松多了。一件衣服一千就一千，免去了谎报三百的麻烦。她对我越来越依赖，讲了他及他们之间的好多好多，我成了她感情方面不折不扣的回收站。

在青儿的盛情邀请下，我还有机会见到了他。

我叫他宽大哥。

宽大哥果然不同凡响，真正是个潇洒有内容的人。从头看到脚，一派英武，从脚看上头，又亲切宜人。只是，他在我的眼里，更像个长辈，因为他比我们要大二十岁。不是说他老，平日他养尊处优，是一点儿也不显老的。他的手甚至比我的还要白还要嫩。只是他的身份地位，使得他的周身散发出一种高高在上的东西，对人有一种极强的震慑力。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气场吧。

初次见面，宽大哥顽皮地鞠了一躬，只这一下，就将我小小的心儿收买。之后，我们逛遍了当地及周边地区的景点，吃最豪华的饭店，住最高档的酒店，光胶卷就照掉五个，真正地享受了一把贵宾首长级的礼遇。惟一的缺憾是，他晚上要回家。噢，天哪，我几乎已经忘记他成了家。

童话中的灰姑娘十二点前必须离开王子，不然就会现出原形。爱情，难道只有存在一点遗憾，才会显得更为凄美吗？

日复一日，大学四年一晃儿过去。

毕业后，青儿回到家乡，在当地的工商局做了一名文秘。而我，应聘到省城报社，成了一名光荣的记者。两年后，我成家。当然没有和那个大学里的高岩。渐渐地，我也不再以帅哥的眼光衡量男人。

现任丈夫蓄胡须，不爱说话，做事很有主见与分寸，一副深沉的模样。自己开了一个广告公司，旗下有两名助理。工作忙得一塌糊涂。好处是，下班定点回家，管他看电视、上网、还是玩手机。而我呢，做饭、洗碗……做女人该做的一切家务。我们一有余钱就去下馆子，钱再多点时，便天南海北地旅游。我很满足，东闯西漂的，还能遇见这样的一个男人，真真是我的福气了。婚后一年，我们有了自己的小孩。是爷爷奶奶都喜欢的小男孩。生活看上去很美满。

那边的青儿却始终孤家寡人，除了升上了科长，没有任何新内容。虽然身在两地，却时常电话联系。

“你现在是最幸福的人了，工作、老公、孩子都有了。”

“外表看的确如此。可谁知道我的内心。工作长至10个小时，累得双眼皮肿成了单眼皮。惟一的兴趣是上网与睡觉，我想四十岁退休。”

“当年锋芒毕露的高材生哪里去了？”

“早被生活谋杀了。”

“不要怨天尤人。”

“哎！辛辛苦苦写的一大篇，有时候还要被冠以他名。”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不要那么灰心。”

“我这种性格，现在看来，恐怕要做一辈子的枪手。”

“你也要修炼啊，这也是一番工夫。”

“我若有你那八成功力，也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了。”

“那我们两个互换，你愿意吗？”

“这，我……还是照我自己这样子罢了。”

风水轮流转。现在，青儿成了我的情感垃圾站。

没有白白同窗四年。老公公司扩大规模，急需一笔钱，东凑西凑，还差十万。厚着脸皮打给青儿。她只问何时用，用多少。第二天，卡里就多了十万。不是不感动的。毕竟分隔这些年，面都没有再见过。如果换作是我，也未必如此爽快。

贵人相助，老公事业也如鱼得水，很快步入快车道。连本带利地还给青儿。不多久，便在一次同学会上相见。

真真是羡煞人。当年我们那些小女生都成熟了，她还是那般可人模样，时间没在美人儿脸上刻下一点痕迹。

一桌桌的人过来打招呼，青儿与他们聊天，调笑，应对，恰到好处，我反而心平气和，我，没有这种本事，活该默默无闻地工作。而青儿，脸上似有宝光流动，人是那么灿烂。她是迎合这个社会的。

“小彤，我要结婚了。”喝过酒，她红着脸对我说。

“宽大哥肯离？”

“不。一个外地人，同省不同市。”

“处了多久？”

“刚刚认识，不到一个月。”

“这太莽撞了吧？好歹也得三个月以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明年就三十了。”

“婚姻可不是儿戏。真真想好了？”

“再不结婚，我就会被唾沫星子淹死。现在，你也步入社会，也晓得人际关系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你可爱他?”

“我想我是不会再爱上谁了，他爱我已足够。”

“宽大哥呢？”

“偶尔保持联系。”

“他怎么看？”

“支持！”

不知道为什么，我替那个准备迎娶青儿的男人感到可怜。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流言果真有那么可怕吗？是的。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三人成虎的成语大家都应当听说过。

青儿的婚礼我没有参加，青儿也不介意。毕竟路途太远。她在中国的最南方，我在中国的最北方。我甚至都没有问及新郎的名字。因为我知道，他只不过是青儿生命中的一颗流星罢了。果然，没多久，青儿告诉我，她想离婚。她无法容忍他的小气、不讲卫生……青儿打给我的电话越来越频，开始向我述说他的种种不好，像以前在大学里，青儿向我述说宽大哥的好处一样。以至于我也不得不向她妥协，承认那个人确实很差劲。我听到青儿微笑的声音。她总算获得了一个支持的力量。

哎！宽大哥给青儿种的毒太深。他对青儿太好。潜移默化地，青儿便会把他当作度量尺。然，青儿不明白，人生就是很平淡的。他和宽大哥的感情，只是昙花，刹那绚烂，不可能盛开一辈子。青儿却不管不顾，她说，反正婚她是结过一次了，她想生一个和他的孩子。这辈子，就这么过了。她这么说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她眼里那坚毅的光芒。或许，她在结婚前就把一切都想好了。

冥冥中，难道真的有命运使然？

但愿青儿会有个好归宿。

【词二首】

陕西/李 莉

满庭芳·离别

窟野桥边，天暮云低，名车来去匆匆。

谁家爆竹，染一地残红。

又是西风劲吼，一夜间，河面冰封。

君知否，今宵一别，何日再相逢。

宝马飞驰影，望穿秋水，迎面惊鸿。

叹前尘旧梦，如逝萍踪。

世上悲情百种，最难是，人各西东。

挥挥袖，绝尘远去，西山已朦胧。

喝火令·情殇

昨日情依旧

今且幽梦长

瑶琴声里泪痕藏

独伫望穿秋水

何处见刘郎

西风扫落叶

晨起现凝霜

一腔愁绪度时光

忘却尘缘

忘却离情殇

忘却曾经蜜意

天涯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