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权重压下女性抗争的悲歌:评《白鹿原》中的田小娥形象

2011-08-15 00:42张启云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南新乡453007
名作欣赏 2011年30期
关键词:田小娥黑娃蛾子

⊙张启云[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白鹿原》是一部描写社会大转型大动荡时期的作品,作品中的田小娥是渴望自由、追求爱情的女性,但那个社会不能满足她的要求,她只有抗争,虽然抗争的结果是毁灭,但小娥的抗争意识足以震撼所有的读者。

一、男权社会中的被侮辱与被损害者

从《白鹿原》第一句话“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自豪的是一生娶过七房女人”,我们便知道,当时的时代背景是以男权为中心,有一套既定的伦理道德规范,这种规范压抑人的个性,扼杀人性。田小娥就是这种伦理道德下的奴隶。

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中,各种封建伦理压迫着妇女,繁琐的清规戒律捆绑着妇女的身心,妇女被当做男人的附属品和生殖工具,没有真正的爱情和美满的婚姻,从而造成了无数的悲剧。小娥天生丽质,年轻妩媚,却被自己的秀才父亲包办嫁给七十多岁的郭举人当妾,名义上她嫁给了年过半百的糟老头,然而在郭举人家,她不仅负责举人一家和长工的一日三餐,还要晚上提尿盆、早上倒尿盆,她的婚姻生活就是由大老婆规定的每月逢一的性生活和每晚的“泡枣”构成。她在举人家的身份非常卑贱,没有人格尊严,实际上她只是卖身给郭举人作为性发泄的对象和颐养天年的工具,此时她所作的唯一反抗就是每晚把枣扔进尿盆里,直到黑娃的出现,她这种动物般的生活方式才宣告结束。

然而,小娥与黑娃的婚姻得不到封建家族的认可,他们不但入不得祠堂、拜不得祖宗、见不得父老乡亲,而且永远被公公拒之门外,而只能被迫在一孔破窑洞里生活,此时封建家族对小娥的压迫再次体现出来。然而,随着黑娃参与放火烧粮台、组织农协砸祠堂、烧祖宗神庙、在白鹿原掀起“风搅雪”而被扑灭及最终被迫出逃,小娥才真正开始了她最为悲惨的人生。她在运动失败后的反革命斗争中不但遭受了皮肉的创痛,而且从此失去了黑娃这唯一依靠。为了救黑娃,她被鹿子霖引诱而陷入了白鹿两家的矛盾冲突中,她又一次充当了牲牺的工具,直到被自己的公公鹿三杀死,小娥都是以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生命个体出现的。

二、以生命本能与男权社会进行无声的抗争

虽然这种压抑的环境令人窒息,然而小娥内心深处始终没有停止人生需求的欲动,她不想被男权社会强加给自己的法则禁锢住,她要打破这一既定模式,叩问自己的命运。当性格憨厚、身体强健的黑娃出现在眼前时唤醒了小娥某种潜意识的觉悟。她向蒙昧的黑娃发出了一系列富有诱惑性的暗示,急切地想从黑娃身上获得生理和心理的满足。一旦得到回应,她往日那种死气沓沓的神色扫荡净尽,走路的步子也轻盈了。这是源于生命本能而产生的纯真爱情,然而在那个社会却被认为是不道德的。她跟黑娃偷情,不仅是为欲望所驱使,而且是作为一个女人对爱情的果决追求和对性压抑的强烈反抗。

小娥为了救黑娃被鹿子霖引诱而陷入了家族矛盾的漩涡冲突中。当得知参与“风搅雪”运动失败后的同伴相继回来时,小娥也想让黑娃回来,可是被公公鹿三赶出家门的她没有一个亲人,只好去求助鹿子霖帮忙让黑娃回来。然而鹿却以此来要挟小娥与他发生性关系,为了撕下鹿子霖道貌岸然的面纱,小娥默认了鹿子霖的无耻要求,有了与鹿子霖的鱼水之欢,小娥有了生存下去的条件,这也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生存本能的驱使。

她按照鹿子霖的设计拉白孝文下水,其手段是卑劣的,但其中有着朦胧的反抗和报复意识:这是对白嘉轩不容许她与黑娃进祠堂拜祖的一种反抗,也是对白氏父子当众用干枣刺刷子抽打羞辱她的报复。当报复白孝文成功后她并没有感觉到报复的快感,她起码的良知与怜悯并未泯灭,她生出了忏悔之意并用“我给乡约尿下一脸”的方式进行着她对男权社会的反抗。

三、死后复仇及灵魂化作蛾蝶的自由飞翔

对性爱的大胆追求,使得田小娥为整个原上的人所鄙视,并且最终死在公爹鹿三的梭镖钢刃下。即使是死了,她还是敢于捍卫自己的生命价值——以灵魂化作蛾蝶的形式向男权社会中的人们讨还一个公道,因此,她的灵魂化作蛾蝶的自由飞翔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小娥死后化为黑色飞蛾,使白鹿原流漫一场重大的瘟疫,这些固然继承了中国古典文学传统手法和借鉴了西方魔幻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它不仅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更重要的是寄寓了作者对田小娥这个形象的深切同情。在小娥鬼魂附身于鹿三的叙说里,喊出了小娥的冤屈,道出了她要求合理的生存环境,这是作者陈忠实借小娥之口喊出的自己的主张,是对小娥的反抗作出的肯定判断。

通过白孝文的所见所感我们知道,《白鹿原》中的“蛾”是田小娥死后灵魂的化身,并且我们知道在白孝文眼里蛾子是有灵性的鬼魂,是小娥血肉之躯的化身,而作为读者的我们看不出作者对它的感情色彩,只能作为中性的象征意义来解读。但是在文中的另外一段文字中,我们却明显感觉到了作者的感情色彩,即封顶前白嘉轩与修塔的匠人发现雪后枯干的蓬蒿草丛里,居然有许多蝴蝶在飞舞。白嘉轩说:“那是鬼蛾儿,大伙把那些鬼蛾逮住,一个也甭给飞了。”族人们脱下衣衫,摘下帽子,满坡坎上追撵扑打着,把被打死的蛾子捡起来扔到白嘉轩脚下,那是许多彩色的蝴蝶,这时“蛾”和“蝶”同时出现,都是田小娥的化身,作者有意用两种称呼称同一生物,他的用意很深刻:在白嘉轩和族人的眼里,田小娥是下贱的,她死后的灵魂也应该是邪恶的,是妖蛾子、鬼蛾子。而事实上,中国传统文化言说中“蛾子”是邪恶的象征一直没被流传下来,而“蝶”则有着美丽的传说。在陈忠实的眼里,此时田小娥的灵魂已经得到升华,由“蛾”化作彩色的“蝴蝶”,是一个美丽而又自由的形象,这也与我们传说中的“梁祝化蝶”自由飞翔的原型一致,也寄托着作者的“人道”关怀。

田小娥作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形象出现确实让人哀其不幸,但当她以性为武器进行报复时又让人怒其不争,然而在以男性为中心的封建社会里,这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所能凭借的唯一抗争工具了。因而,小娥的抗争虽为非理性的抗争,但不管命运如何不公,在历史的重压下,没有发言权的她始终不曾屈服过,而是以自己的本能与男权社会进行抗争,这是她人格精神中的一个闪光点,因此,她成为作品中不可多得的一个女性形象。虽然她的抗争以悲剧结束,然而通过作者对她死后不屈灵魂的阐释,让我们更加为这个男权社会重压下的反抗形象喝彩。

[1]陈忠实.白鹿原[M].人民文学出版,1997.

[2]陈忠实.关于《白鹿原》的答问[J].小说评论,1993,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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