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下的沉重人生
——读张爱玲小说《金锁记》的女性意识

2011-08-15 00:43孟妍通化县委组织部
剑南文学 2011年2期
关键词:曹七巧金锁记父权

孟妍 通化县委组织部

枷锁下的沉重人生
——读张爱玲小说《金锁记》的女性意识

孟妍 通化县委组织部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张爱玲的作品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现实社会中,女性在父权架构中处于从属地位,这种作为男性附属物的生存现状,引起了张爱玲的关注,并且对女性的命运进行深刻的思考。本文以张爱玲小说《金锁记》为解读对象,以女性意识为突破口,通过对婚姻悲剧、情欲压抑、家庭陪葬者、男性主体失落等问题的讨论,试图探寻小说中女性在枷锁下的沉重人生状态,以及深沉的女性意识表达。

张爱玲;《金锁记》;女性意识;枷锁

“女性”,在中国长期的文化传统下,往往附属于父权体制,女性的主体意识、内在心声被制约于封建宗法社会的文化机制中。直到中国近代,随着西方思潮的引进、女性受教育的观念普遍化,才有较多的女性作家以女性文本作为女性群体内在发声的媒介,女性的主体意识才逐渐清晰起来。张爱玲《金锁记》以曹七巧表现传统女子在父权社会下物化的苍凉生命情境,以沉默拒斥的手法表达着女性潜藏的女性意识。

《金锁记》描述女主角七巧在传统宗法父权社会下,为了金钱而出卖一生幸福的悲剧。在小说中,曹七巧的兄嫂贪财,牺牲了她一生的幸福,嫁给残废的姜二爷,这说明在传统社会下,女子没有选择自己爱情与婚姻的权利,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只能任凭社会的价值意识而载浮载沉。《金锁记》中的曹七巧,背负着金钱、婚姻、爱情以及家庭方面的枷锁,是传统父权社会下的受迫害,然而却又同时作为破坏者和施暴者身份出现的,这种多重的角色表达着曹七巧以及张爱玲对女性意识的深沉思索。

一、黄金枷锁下的婚姻悲剧

在传统封建旧社会中,曹七巧拖着沉重的黄金枷锁嫁入姜家,受尽世俗眼光的歧视与嘲笑,在婚姻生活里,她非但没有尝到实质的幸福感受,而且长期的情欲压抑与内心的冲突,已经将她的人格扭曲至极,沉重的“黄金”非但没有为她带来等质的幸福,反而成为一具解不开的枷锁,牢固地套住她的一生,使其走向没有光明的悲剧。

(一)强烈的拜金主义

在父权掌控的社会中,女人没有谋生的能力,在经济上必须仰靠男人,女人的命运操控在父权社会体制下,对于自己的爱情、婚姻没有自主权,只能在父权社会中,作为婚姻的筹码,任凭摆布,曹七巧不幸的婚姻便是拜金主义下的牺牲品。曹七巧的兄嫂因对金钱、物质的崇拜,牺牲了她一生的幸福,造成她日后在情欲与金钱中的挣扎,长期对情欲的焦渴及金钱的不安全感,逐渐扭曲了她健康的人性。而且,曹七巧将拜金主义的遗毒延续至下一代,她的子女及媳妇都成为黄金殿堂下的供品,在物化的价值观下,七巧带着子女、媳妇走向阴森幽暗、没有光明的所在,逐渐等着生命的凋零与枯朽。曹七巧心理的创伤让她视钱如命,身受拜金主义之害的她,也以金钱作为控制子女的工具,而且命运就如此循环往复地传递下去。

(二)等级社会下身份的卑微

在传统封建体制下,不同阶级身份的人所支配权力、金钱的程度亦有不同,为使自己被尊重,就不得不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人性往往就会面临抉择与考验。七巧出身不高,在社会上本处于弱势,对于人性现实势利的一面,势必会看得更加清楚,为了拥有更多的金钱与更高的社会地位,曹家以曹七巧作为交易的工具,将七巧嫁给残废的姜二爷来获得物质满足与地位攀升。

曹七巧虽然拥有了“黄金”财富,在物质生活上得到了改善,然而并不代表她在姜家就受到尊重,因为曹七巧没有逃脱捆绑尊严的黄金之锁。大家在心底与背地里都瞧不起曹七巧的出身,丝毫没有尊重她的抉择与感受,这从下人的对话中可以体现出来,如凤箫说:“你是她陪嫁来的么?”小双冷笑说:“她也配!我原是老太太眼前的人,二爷成天的吃药,行动都离不了人,屋里几个丫头不够使,把我拨了过去。……”通过凤箫与小双两位仆人之间的对话,可知即使七巧身为姜家二少奶奶,也因为其出身背景不高而遭受仆人打从内心的歧视,而对于七巧出身麻油店之家,本无法高攀姜家大户,但因是嫁给残废的姜二爷之故,所以在旁人眼里是麻雀变凤凰,且七巧原本只是作为姨奶奶而已,由于姜老太太一时心软,加上为了让曹七巧更加死心塌地、名正言顺服侍姜二爷,故将她扶正,自然心中贬低七巧的地位。就连地位低下的仆人也会将人划分等级高低,在传统封建社会下,想要得到普遍大众的尊重,唯有提高自己的社会身分与地位,获得世俗的肯定。然而牺牲自己幸福,试图以婚姻来提高自身地位,嫁给姜家残废二爷的七巧,终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二、礼教牢笼对情欲压抑

《金锁记》中的曹七巧,长期处于传统礼教的无形牢笼下,身心皆受妇女贞节的束缚,在病态的婚姻生活里,在生理上的需求无法获得满足时,连带也影响了其心理的发展。由于社会环境对女性的桎梏,使得曹七巧在畸型的婚姻生活下,无法得到正常的情欲需求,社会礼教的规约,不允许她跨越道德的藩篱,于是她只好转而在金钱欲上获得某种形式上的慰藉,然而不停地向外追逐物质的欲望,也无法弥平七巧空虚无望的内心阴影,这也造成她日后张狂、变态的行径。

长期处于寂寞状态的曹七巧,罔顾叔嫂之间应有的界限,以言语及行动上的轻佻来挑逗其小叔,间接地享受男女斗嘴的情趣,而姜季泽了解曹七巧对他的情意,于是他故意让曹七巧掉入他迷情的陷阱中。姜季泽以冠冕堂皇的言语来迷惑曹七巧,明明就是自己风流成性,还借故说是为了曹七巧才与家中的老婆感情不睦,因而在外花天酒地来麻醉自己,导致败光家产,将自己的错误合理化来博取曹七巧的同情与爱怜。曹七巧沉浸在自我想象的爱情世界里,享受着这些年来日思夜盼的情爱。

她的内心是非常痛苦的,她知道要得到姜季泽的不伦之爱,她就得装糊涂,甚至要失去金钱,但头脑清晰的她,终究看到现实的一面,她当初就是因为现实的金钱才葬送一生的幸福,这使她对花了大半辈子所得到的金钱补偿格外重视,不想到头来两手皆空,但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慕是不曾改变的,这也是曹七巧痛苦的所在,看清所爱的人觊觎自己的钱财,而非真正的相爱,于是她也只能将这段畸恋埋藏心中,慨叹而终。

三、畸态家庭枷锁下的陪葬者

以自己的终身幸福作为代价的曹七巧,既然无法掌握自己的婚姻,她就得紧紧抓住用幸福换取的金钱,没有安全感的她,自然也想掌控子女,不让子女离开她。曹七巧无法享有正常的婚姻生活,眼看子女逐渐长大,将会有各自的归宿时,她内心的焦虑、恐慌,不禁油然而生,加上自己的不幸,而子女却可迈向幸福的生活时,内心的不平衡引起其莫名的怒气,她所未得到的幸福,也不想让其子女得到,于是她以极端的方式来掌控子女的精神与肉体。

曹七巧将长安裹了小脚,丝毫不管长安的感受与外界的眼光,就这样活生生地折磨其女儿的身体与心灵,向女儿宣示其权威,警告女儿不可逾越她的管辖范围。在事过境迁及亲戚的劝说下,虽然解除对长安的缠脚,却已造成长安身体与心灵上的伤害,永远无法抹灭。七巧对长白则更为重视,而且常找机会把他留在身旁,甚至不惜和他一起抽鸦片,这显然是颇为有效的法子,这和她怂恿长安抽烟的动机是一样的。如此,曹七巧便可以把儿女暂时留在身边,女儿嫁不出去,儿子也不会完全被媳妇所强占。她不断给长安洗脑,用自己悲惨遭遇作为教材,传输长安偏颇的思想,在想法与行动上,彻彻底底地控制着长安。在无形的身教下,长安的行为举止愈来愈像曹七巧,举手投足间有着曹七巧年轻时的神韵,这也意味着长安的心态逐渐变质,内心的不平与日俱增,她借着使小坏、挑拨是非等行为来发泄心中的情绪,从中得到变相的快感,长安与曹七巧的命运有似轮回循环,在表达和展现女性意识时,同样的畸态与触目惊心,似乎重复着相同的生活模式。

曹七巧受创的自尊与未能满足的情欲造成了性格的扭曲,她不平衡的心态使她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幸福、比她好,因此她极尽所能地破坏周遭亲人享有美好生活的机会,让周遭亲人跟着她一起痛苦、一同沉沦,在她的眼里,她只顾虑到自己,丝毫没有博大的母爱以及人性的光辉。而且,她在伤害亲人的同时,也正是将自己推向更幽暗的深渊,无法逃脱,只能无奈的忍受着生命的孤寂、空虚与悲凉。

四、男性主体地位的失守

在小说中,张爱玲将女性的角色放置于主体叙述上,透过营造小说中男性家长的缺席,以及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来表达女性的主体意识。在《金锁记》中,曹七巧身处父权社会的文化体制下,在大众将女性物化的价值观中,她就像一件物品般被当成婚姻买卖交易的筹码,女性不被当成“人”来尊重,曹七巧自尊严重受创,报复心切,在进入男权文化的体制后,她就化身为权力的主体,以其地位的优势打压男性。如小说描述,长白在母亲所代表的父权淫威下,长成为一个瘦弱的青年,带着金丝眼镜时常茫然的笑着,他一切听从母亲的安排,毫无自主意识男儿气概。通过这刻意打压男性的自尊来得到某种快感,于是身处社会优势地位的男性,在此成为了失落的主体。

张爱玲对传统男权极度不满的心理层面,通过小说的主题架构来表现传统社会文化扭曲女性的人生悲剧。无论她采取的是“无父文本”、“杀父策略”或“去势男人”的手法,都可看出她极力争取女性的发声空间、应受到的重视与对待,“女性”这个名词,不再是依附于男性主体意识之下的产物,而是与男性并列、对等、互重的同等关系。因此,张爱玲在书写小说时往往采取主体置换的方法,解构传统女性从属身分所面临的处境,使传统社会中广大的从属女性内心的压抑得以涌现,并以此传达女性的主体意识。

身为女性的曹七巧,在社会的物化下,成了婚姻的祭品,在其后漫长的岁月里,生命在不断地挣扎与矛盾中变形扭曲,于是当她成为家中握有实权的人时,就以父权之姿还击以往在父权社会里遭受的迫害,刻意贬低男性的尊严,对男性社会以牙还牙,形成《金锁记》中男性的主体失落。张爱玲借着故事的安排设计,将《金锁记》中的男性贬压,残疾在身、品行卑劣、毫无所长的败家子,在她的小说中,传达着传统父权体制和社会文化所加于女性的人生悲剧。作者架构这样的背景,让其笔下女性的主体开拓可供发挥的基础,使得男女两性之间不再单纯片面的遵守主从尊卑的秩序,而是男女两性主体并位的关系,由此显现女性在社会中亦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

综上所述,张爱玲小说《金锁记》中的曹七巧被社会物化,在崇尚拜金与身份地位的环境下,她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爱情、婚姻与人生,于是成为黄金枷锁的悲剧人物,带着自己的子女走向苍凉的生命境地。在以父权为中心的社会中,虽然有所反抗,有所寄托,但最终仍不免走向扭曲心灵、覆灭的道路。由此看出,曹七巧在这一意味深重的黄金枷锁下,讲述着女性意识萌生之后更加无奈的抉择史。

[1]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2]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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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代晓冬.试论张爱玲文学创作中的女性意识[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2).

孟妍,(1984.3--),女,吉林通化, 大学本科,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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