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眼中的“诗意红楼”
——试论何其芳先生红学著述的独特性以及思想价值

2011-08-15 00:43李侠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研究生
剑南文学 2011年2期
关键词:何其芳何先生红学

李侠 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研究生

诗人眼中的“诗意红楼”
——试论何其芳先生红学著述的独特性以及思想价值

李侠 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研究生

何其芳先生的论红评红著作在新红学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其原因不仅仅由于何先生著作产生的特殊政治环境和历史背景,更重要的在于何先生以一个文学家的诗意眼光去品鉴红楼,以真挚的历史同情感去体味其中的悲剧美,从而将红学研究引入了正确的应有的文艺审美之路。

何其芳论红评红著作; 共鸣法; 诗的光

何其芳先生的红学成就是近年来红学领域有关专家所关注的重要话题之一。究其原因,是由何先生在红学史,尤其是新红学史上的地位所决定的。何先生作为当代红学革命新“典范”的代表人物之一,其广泛的学术实践活动和数量多达300余篇(段)的评红、论红学术著作,作为红学领域不可忽略的巨大客观存在,必然会引起人们的思考和讨论。

1.从一种的普遍阅读经验说开去:

《红楼梦》作为我国古代最伟大、最优秀的长篇小说,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和美学价值。从古至今,无论是名重一时的思想家,还是默默无名的市井妇孺,人人读之而感动唏嘘,人人见之而摩挲不已。对于红楼梦中世界,对于现实中世界,身处其中的个体,自然各有其微妙复杂、千回百转的体验,而作为文学家的读者和普通的读者之间,却有着另一个层面的重要区别。首先,文学家自有一种能力,于细密感受中采撷一二,附以辞藻,行于笔墨,读者阅之,则或如亲历亲闻,或可勾忆往事;于是便有抚卷遐思、得遇知音之叹;其次,抚卷遐思之际,普通读者纵有千言万语涌动于胸,却未必能将其尽付笔端,以饷同好。能为此事者,往往又为文人。由上述阅读经验可至:从事文学创作的人,在阅读他人的文学作品时,往往比一般读者有着更为丰富、更为独特的体验。这样的文学体验,因为包含着读者本身已有的创作经验和写作视角,不失为普通读者欣赏文学作品的有益启发。何其芳先生的红学论述,正是这样一种独特而可贵的阅读财富。

在《论〈红楼梦〉》一书中,何其芳先生写到:“贾宝玉和林黛玉都是封建统治阶级的叛逆者……典型被归结为一定社会历史现象的本质,说典型问题任何时候都是政治性的问题,这样一些片面的简单化的公式在不久以前的《红楼梦》问题讨论中十分流行。…… 贾宝玉这个名字一直流行在生活中,成为一个共名……人们叫那种为许多女孩子所喜欢,而且他也多情地喜欢许多女孩子的人为贾宝玉。”这里,何先生讲到了一种当时普遍存在、至今尚有影响的文学弊病,那就是将典型人物的形象简单化和公式化。而“共名说”,正是针对此种弊病而提出的切实疗法。所谓“共名”,就是联系现实生活,观察诸如“贾宝玉”、“林黛玉”这样的典型代号是如何被现实生活中的人们加以借代和引用的。原因在于,这种与文学典型形象“共名”的代号,是人们情不自禁的移用,而这种“不自觉”的行为恰恰真实反应了文学形象给读者带来的最直观、深刻的感受。同样,在今天的文学研究尤其是形象研究中,我们除了借鉴西方“文本细读”方法,何其芳先生的“共名说”同样不失为一条好的建议。

2.诗性的光:一切伟大作品的永恒之光

王国维先生所著《<红楼梦>评论》一书,在论及“《红楼梦》美学上之价值”时,曾以下面这段话作卒章结语:

《红楼梦》之为悲剧也如此。昔雅里大德勒(今译之:亚里士多德)于《诗论》中,谓悲剧者,所以感发人之情绪之高上之,殊如恐惧与悲悯之二者,为悲剧中固有之物,由此感发,而人之精神閼焉洗涤。……由是,《红楼梦》之美学上之价值,亦与其伦理学上之价值相联络也。

关于叔本华“悲剧三种说”与红楼梦的相互印证关系,自王国维而至今日,已成为论及《红楼梦》悲剧性问题的一个必不可少的观点,此处不复赘述。然而,这段话还包含有另一层重要含义:《红楼梦》之悲剧所以不朽,在于“悲剧中固有之物,而人之精神于焉洗涤”;就是说,《红楼梦》悲剧中蕴含着诗性之光,这种光能够洗涤精神,所以不朽。王氏此处所谓“诗歌”非指狭义的诗歌文体,而指悲剧作品内部流淌的如诗气质和诗意内蕴,所谓“诗性之光”。而叔本华将悲剧置于诗歌之顶点,固然和古希腊悲剧的唱诗班传统有关,究其实质,却是因为叔氏看到了悲剧所具有的高雅洁净的气质与光芒。王国维之后的评红论著,除何其芳先生之外,对于这一层含义,并无太多的继承与发挥。尽管何先生在其论红著述中明确反对王氏的“色空”、“解脱”说,但仅就《红楼梦》的美学价值来看,何其芳先生却直接秉承了王国维先生的看法,二者可谓是隔代知音了。

在《论<红楼梦>》一文中,何其芳先生就此问题做了深刻充分的论述,他写道:

那些最能激动人的作品常常是不仅描写了残酷的现实,而且同时也放射着诗的光辉。这种诗的光辉或者表现在作品中的正面的人物和行为上,或者是同某些人物和行为结合在一起的作者的理想的闪耀,或者……所以我们说一个作品没有诗, …… 根本的原因就是它里面没有诗,没有理想。换句话说,也就是没有对于人生的深刻的认识,没有热烈的爱憎,没有崇高的思想。

这段论述正可以作为王国维观点的注脚和延伸。为了更加充分的说明问题,何先生列举了两部中俄文学名著——《金瓶梅》和《欧根•奥涅金》,与《红楼梦》相互参照。《金瓶梅》对《红楼梦》的继承和发展是近年红学界热烈探讨的话题之一;通过两部作品的比较阅读,我们确实可以看出很多明显的相似,从而看出两者的发展沿革关系。比如说,对于集中的家庭内部环境的描写、对于女性动作神态的刻画等等。然而,不管《红》的作者学习继承了多少《金》的艺术手法,谁都不能否认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异,也就是艺术水平的高下之差。这种高下并非具体技巧的优劣,因为无论《金》、《红》,在表现家庭生活、人物情感心理的复杂性和丰富性方面,都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两书中许多精彩的章节,在写作技艺方面也可以分庭抗礼。这种高下之别,指的是艺术感染力的高下,也就是诗性美的高下。凡有两书阅读经验的读者,大都体会过这样一种心理差异:读罢《金瓶梅》,领略了西门庆大起大落的一生、看到了复杂混乱的肉体关系、形形色色饮食男女恶的欲望和善的萌动,以及最终悲凉的结局……一切独特真实的阅读体验,无不证明了《金瓶梅》的优秀。然而,读罢全书,掩卷思索,却发现回味者寥寥,为之泣涕者无几。与此相对,阅读《红楼梦》,当“花招绣带,柳拂香风”的大观园里满是青春的身影和笑语时,读者无不为之会心微笑;当那些美丽的生命不可逆转的滑向悲凉命运的尾声时,又有谁可以忍心卒读而不为之心酸呢?在一百二十回故事说尽了的时候,作者隐没在历史的尘埃中,读者的心绪却永远萦绕在那个美好伤感的红楼一梦之中了。这样强大的感染力,正来自于何其芳先生论著中反复强调的“诗的光辉”:黛玉的娇谑和诗情,宝钗的温婉和忍让,湘云的娇憨和爽朗,甚至是潇湘馆里的修竹,铁槛寺里的寒梅……这所有的一切,都散发着诗意的光。这光芒透过浓的悲哀、黑的污秽、惨淡的命运,一次次慰藉着、照亮着人们的心灵。作为诗人的何其芳先生,正是敏感的揭示了“《金瓶梅》无诗”而“《红楼梦》有诗”这种重要的差异,才将两部作品不同的原因分析透彻。

[1]参见《王国维文学论著三种》之《<红楼梦>评论》,第17页。商务印书馆出版,2007年9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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