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惟恕散曲思想内容研究

丁惟恕，字心田，丁綵第四子，布衣终其身。著有《续小令集》，自刻于崇祯三十（1640）年。所谓“续”，即指续其父丁綵的《小令集》。谢伯阳《全明散曲》收丁惟恕小令198首，综观其散曲，大致可分为五大类：一 闺思别情类、二 感世嘲讽类、三 恬淡生活类、四 山川风物类、五 友情类及其他。这里依次论述如下：

一、闺思别情类

据统计，这类作品在丁惟恕散曲中数量最多，共77首，超过其散曲总量的1/3。这些曲子大都写得含蓄、委婉而泛化，通过环境描写和人物形态、动作及心情的刻画委婉的表达相思之情。如[南商调·集贤宾]：

月落乌啼天欲晓，画屏前残烛犹烧。欹枕无言心上恼，冷清清檀麝烟消。那堪起早，人不来谁主容娇。闲沐膏，怯梳头乱挽云翘。

曲子前两句化用唐人张继与杜牧的诗句①，月落乌啼、画屏残烛奠定了孤寂、凄清的基调。接着淡入一幅安静而幽怨的仕女图：思妇侧身斜靠枕上，目光哀怨，默然沉思，一股欲说还休的懊恼涌上心头。残烛燃尽，越发冷清，既无乐己者在，便也懒得自乐，只是胡乱地挽个发髻，不修边幅、浑浑噩噩地打发时日。虽没有直言对心上人的思念之甚，却显而易见相思之情对主人公的影响之深，更别具一番味道。丁惟恕擅长用这种方式写闺思，又如[北双调·折桂令]：

减芳容不逞春娇，体怯春寒，心怯春朝。眉黛摧残，眉黛摧残，粉容清瘦，媚色全消。金钏溜玉腕细小，带围宽暗褪纤腰。行也寂寥，坐也寂寥，朝也心焦，暮也心焦。

这首曲子与前一首[南商调·集贤宾]异曲同工，只是更加专注于对人物形态、动作的描写。芳容减退，身心俱疲，毫无心绪也无动力妆扮自己，“眉黛摧残，粉容清瘦”，衣带渐宽，坐立不安，却无法遏制那份不曾中断的思念。

二、感世嘲讽类

丁惟恕身为一介布衣，用自己地道的平民视角感受着世态的冷暖，世事的变迁，并将这种感受诉诸文字，创作了大量感世嘲讽的曲子。如[南仙吕·桂枝香]《远望》：

轻风寒俏，自伤怀抱。扶病体强自支持，遣闷怀闲行登眺。望云霓天高，望云霓天高。青鸞不到，一怀苦绪付青霄。难将心事逢人说，强陟高冈望路遥。

这是一首含蓄的感怀曲。曲子并没有明说所感何事，所苦何绪，只是细腻地描述了当时的状态和心情。强支病体，登高远眺，热切地期盼远方好消息传来，却屡屡落空，“一怀苦绪”难与人言，只得“强陟高冈”，独自排解，却依旧夹带了微茫的希望。

丁惟恕擅长借物讽喻，所借之物不一而足，有社燕、春莺、秋蝉、老树、狂风、傀儡、捻转，甚至膝盖。如[北中吕·朝天子]《借傀儡寓意》（其一）：

游过了戏场，看过了浮梁。知人事多升降，貧穷富贵有低昂，后浪催前浪。锣鼓喧腾，人争观望，霎时间成虚晃。眼看着登堂，守等着散场，寂寞了傀儡账。

又如[河南韵]《傀儡》（其一）：

傀儡傀儡妆甚么人物，擎拳拱手小人的态度。学人家挤眉露眼，做一步走一步也学着穿衣服，也学着使械数。一动一静由人张主，我不提掇你行不将去。一般有耳目口鼻也，可怎么声色臭味心里全无。糊涂，指教你妆人，误了我的工夫；糊涂，做不的亲朋，交不的心腹。

这两首曲子虽均假借傀儡寓意，但观察视角和切入点不同。前一首以傀儡的视角观察这如戏的人间世态，沉浮跌宕；第二首傀儡成了被批判的对象，借以讽喻像傀儡一般毫无主见、任人摆布的人。同样是写傀儡，不同的切入角度在抒情表意上相去甚远。

三、恬淡生活类

丁惟恕作为一位平民散曲家，一生亲近自然，一生写了大量吟咏山居恬淡生活的曲子，共43首，约占其全部散曲作品的1/5，是其父同类曲作的8倍多。西南庄在丁惟恕笔下，俨如世外桃源：

山居水居，良田数十亩。茅庐草庐，短墙三四堵。种竹临溪，栽桑近路，护柴门几行绿树。

[南仙吕·入双调朝元歌]（其二）

四壁青山，一水环流屋数椽。草色凌霄汉，花片飞石涧。

[南中吕·驻云飞]

山容堪羡，水色可玩。结茅庵水绕山围，植松竹山岩水岸。

[南仙吕·桂枝香]

白云罩青山，青山傍翠林，翠林环溪水，溪水绕山庄。这便是丁惟恕笔下如仙境般的山居环境，令人心向神往。

在这如画的生活环境里，人们的生存状态是怎样的呢？作者不吝笔墨，有相当数量的曲子进行了记录：

有花有酒且消愁，有山有水且藏头。虚名虚利干生受，守本分莫强求。坦胸襟乐以忘忧，培植我门前五柳。修理的三径清幽，是非话一笔全勾。

[北双调·水仙子]《山居》

花兮柳兮，柳底花香细。松篱竹篱，竹影松阴密。北海芳尊，东山美妓，这的是洞天福地。酒醉花迷，更喜林端山鸟啼。

[南仙吕·入双调朝元歌]

居有松篁，遊有鹿豕，随有琴鹤。饮一盅清淡淡茶烹白雪，钓一会活泼泼鱼跃清波。

[北双调·仙子步蟾宫]（其二）

山居生活有花有柳，有松有竹，有琴有鹤，有酒有歌，有诗朋酒友，有东山美妓，悠游闲散，洒脱酣畅。生活于这样一个清静闲适的所在，无怪乎作者会“坦胸襟乐以忘忧”，沉醉于山居生活享受作为一介布衣的乐趣了。

四、山川风物类

丁惟恕一生流连于山水之间，对自然美景有着独有的眷恋，并且善于将对大自然的感悟与赞美流露于笔端。除了“恬淡生活类”作品中对山居环境的描写外，作者还有11首曲子专门描写了四时之景和某些特定时段的山中风光，让人看到了一个变幻多姿的西南庄。让我们欣赏一下组曲[南正宫·玉芙蓉]（《春》《夏》《秋》《冬》）：

春风芳草香，丽日桃花放。载芳尊遊延晴光，花前题咏诗怀壮。柳下擎杯酒兴狂，风光畅。莺忙燕忙，韵悠悠引人入醉乡。（《春》）

枝头梅子黄，池内荷钱放。松篁里雨过微凉，葵花绚色栏干上。榴火芳菲甬道旁，云垂账。山光水光，道其间诗酒与偏长。（《夏》）

霜降水痕收，露冷黄花瘦。蓼花滩鸥鹭优遊，山山红叶山山秀。处处白云处处幽，邀朋旧。诗酒绸缪，景悠悠只见人在画中遊。（《秋》）

云际落冰花，堆积袁安厦。看渔翁罢钓归家，秀色可当王维画。莹洁堪烹党姬茶，柴门下。诗家酒家，乐丰年半醉看梅花。（《冬》）

这组描写四时之景的曲子娓娓道来，在作者笔下，美景如画，以春桃、夏荷、秋菊、冬梅为代表的四季之景被赋予了灵气，典型而直观地描绘出各个季节的特点与风貌。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春秋与冬夏，作者都过着有花有酒有诗的逍遥生活，无不令人艳羡。

五、友情类及其他

丁惟恕友情类作品数量不多，仅6首，但是颇为感人。如[南商调·集贤宾]《寄柯荆石二曲》：

借问人生能有几，可堪此长远别离。阻隔云山烟树里，几年来不见丰仪。年将老矣，恨不能飞向云霓。谈心促膝，话一会契阔情谊。

故人别去天涯迥，不觉的几换霜星。遥望云山烟树冷，空只见天外云鸿。忧心耿耿，料故人千里同情。愁闷拥，怎禁当离恨重重。

柯荆石是作者的老友，在另一曲子[南商调集贤宾]《见柯荆石卜余稿》中亦有提及。这两首曲子将对老朋友的情谊与对人生苦短的感慨交织在一起，使得这份思念更为厚重，这份友情更为弥足珍贵。故人别去，远隔天涯，光阴易逝，年华易老，下一次促膝谈心的机会或许还有？浓浓的友情，淡淡的哀伤，透过短短的文字紧紧地抓住了读者的心。

注释：

①唐代诗人张继《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杜牧《秋夕》：“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该句取意于此。

参考文献：

[1]谢伯阳.全明散曲[M].齐鲁书社，1994.

[2]马显慈.关汉卿白朴马致远三家散曲之比较研究[M].中华书局，2004.

[3]刘英波.明代散曲北曲创作研究[M].当然中国出版社，2004.

（作者简介：徐丽丽（1986-），女，汉族，山东潍坊人，聊城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