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

2011-11-21 09:39温新阶
散文百家 2011年9期
关键词:大嫂英语老师春雨

●温新阶

花 袄

冬天好不容易过去了,该是除却一身臃肿的时候了。

迎春花开放的第一天,年轻女子都卸下了笨重的羽绒服,换上了一色的薄花袄。

花袄本是过去天冷时候的穿着,近一些年,有了各式各样的羽绒服,姑娘们就央了裁缝师傅将花袄的棉花絮的薄薄的,以备初春时的穿着。

花袄穿在身上,既有几分暖和,又显出身条,该显的地方还显,真是个好东西。

花袄的花很大,过去做被子的那一种,一朵花,就遮了一片风光去了。

村上蕙儿的花袄是昨天才从裁缝铺子里取出来的,高师傅好歹不要她的工钱,蕙儿就推着,实在推不掉,蕙儿有几分恼,这尺寸,你妹子该也穿得,那就送与她了。高师傅怎敢依,忙收了钱,将花袄递与蕙儿。

今天,一群女孩儿一色地穿了花袄出来了,说干啥呢?有人说,去广场跳舞,有人说去江南打麻将,又有人说,到鸣凤山的宝塔上去耍一耍,每说一项都有人反对,蕙儿说,我们去鸡公山采野韭,立马换来一片喝彩。

鸡公山的野韭很多,一撮一撮地拔,每个人有了一大捆,白晶晶的果儿,绿油油的叶儿,握在手上,凉浸浸地漫过全身。

太阳已经越过头顶了,肚子里开始叽叽咕咕地叫,该下山寻个饭馆去了,众人忙翻兜儿,刚换了花袄,一分钱也没带。

怎么办?似乎都想起一个男孩子,想起来得快,否定也快,岂能在他们面前闹笑话,就是忍着一顿不吃也不能掉这个份。

蕙儿已经在口袋了搜过一遍,似乎不甘心,再来摸摸捏捏时,在衣服口袋旁边捏到了硬硬的一块,她慢慢拆开线头,这里竟然缝着一封信,当然是高师傅写给蕙儿的,蕙儿忙把信藏了,把信里让她救急的二百元钱拿出来在十八子餐馆点了一个火锅几个小菜,一桌的花袄儿吃得风卷残云。

傍晚时分,一路的花袄儿回村里来了,一捆野韭,一路歌声。

路过高师傅的裁缝铺子时,少了一个人。

一群人都装没有看见,不过她们的目光还是朝旁边斜了又斜。

菜 苔

春天的太阳一晒,脆生生的白菜就抽苔了。

菜苔仿佛是在夜间突然长出来的,白天拿了小铲去剜菜,还舍不得剜中间的嫩叶,过了一夜,怎么倏地就起苔了呢?

菜苔接受了阳光的抚爱,已然就开花了,密密麻麻的花蕊挤在一株菜苔上,很有几分美学效果。卖菜的嫂子们也许并没有太深厚的美学基础,但她们懂得好看,就把菜苔捆成一束一束的,让菜花簇拥在一起,朝过路人兜售。

也许,从审美的角度来讲,我们不应该去吃那菜花,花是植物种子的初级阶段,我们怎么可以因为一时的口福而损坏生命的链条呢?

还是一位卖菜的大嫂让我们从美学的殿堂回到了现实的土地。

这天早晨,这位大嫂一来到菜场,就廉价出售那一大捆菜苔,价格只在别人的一半,那是怎样的好菜苔呀,一色的花蕾,齐齐地扎在一团,旁边的菜叶上还有滚动的露珠,这样好的菜苔,大嫂怎么这样贱卖呢?

原来大嫂的女儿一直在英语老师那儿补课,今天,是女儿补课的最后一天,女儿说,她已经不需要补课了,他还说,北大清华的学生没有一个是靠补课考上的。

女儿这话是头天说的,大嫂那一晚几乎没睡,女儿是不是太张狂?她悄悄翻看女儿的考卷,几乎都是一百和九十九。

大嫂就把菜田里的菜苔都掐了,她想到菜场应个好的彩头。

那一捆菜苔被我们全买下来了。

精细安排的是一个火锅,豆浆巴下菜苔是最上档次的火锅,滚开的水,下些猪油,放上花椒、生姜、大蒜,还有辣椒,不要辣椒粉,要辣椒皮子,红红的,抓一把,放在水瓢里洗过,水是滚开的,把豆浆巴下到锅里,一锅的沸腾,一种特殊的芳香就弥漫的一个屋子,然后从窗棂飘出去,引来一些人的喷嚏和一些人骂骂咧咧的嫉妒。

菜苔终于下到锅里,酒杯就端起来了,喝一口土酒,吃一筷子沾着豆浆巴芳香的菜苔,神仙也未必能够如此,当然还有清炒菜苔,凉拌菜苔,菜苔鸡蛋汤……

当我们大醉而归时,大嫂宴请英语老师的晚餐已经结束,大嫂千恩万谢,有几分醉意的英语老师说,我应该谢谢你们,能与这么有天赋的女孩子用英语谈论人生宇宙实乃人生之大幸,大幸……

大嫂回家坐轮渡时,从背篓里拿出包,竟然发现包里多了五百五十块钱,那刚好是女儿的英语补课费。

五百五十元,可以买很多菜苔。

春 雨

第一场春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很多人似乎并不知道。

人们还停留在冬天的意境里,还没有做好迎接春雨的准备,春雨就来了。

春雨多是在夜间来的,老大爷坐在电灯下 抽烟,忽然觉得有些润,烟吸起来有些吃力, 而坐在门边奶孩子的媳妇,感觉似乎更加敏 锐,已经有一丝潮乎乎的东西飘到了乳房上, 她忍不住一凚,忙把坐的椅子朝里挪了一挪。

公公把烟斗在鞋底上磕了一磕说:春雨来 了,然后进屋歇息去了。

女子把奶饱的孩子交到男人手上,进卫生 间洗漱去了。

水的温度很好,从颈上、从乳上、从臀上 一丝一丝滑落,沐浴液的泡沫顺着水流往下走 动。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不免又想到了李索, 那是在南方打工时的相好,他们是在一个春雨 绵绵的日子相识的,打工的日子无非是繁重的 体力劳动加上贫乏的文化生活,这恰恰是爱情 疯长的畸形土壤,她和李索的爱情氮肥太多, 很快枝叶繁茂,但是欠收,虽然已经提前播 种,还是没有结果提前枯萎了——那年过完春 节,家里没让她再出去打工,家人不愿意她嫁 给远在江西的穷小子,后来,她就嫁给了现在 的他,家庭条件好,丈夫脾气也好,她虽然有 一点小小的失落,很快就进入了新的角色。她 以为,相爱也好,结婚也好,对象并不一定是 唯一的,每一个人可以适应一个群体,只是不 可能让你去挨个体验,如果能,其实有很多人 是适合的,她看到电视剧里那些因为相爱的人 另许他人就寻死觅活或者仍然死缠不放,她就 觉得好笑。她不同,好好过日子,只是在心灵 的一个角落给李索留一个位置,像今天春雨来 临的时候,一个人躲在浴室里想一想他,这就 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很快,一乡的人入了梦乡,只有春雨淅淅沥沥,落在了树枝上,落在了瓦缝里,落在了许多人的梦境中。

第二天起床,太阳很好,她去剜菜,捋了一 把柳枝在手里看,竟然有了一点蠢蠢欲动的鹅 黄,听说,李索也没有打工回到了老家,他那儿 季节还要早一点的,说不定柳枝已经绿了……

猜你喜欢
大嫂英语老师春雨
我的英语老师基肖尔
大嫂大,二嫂小
春雨
春雨
第一次见英语老师
关系好
家 事
我的英语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