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郎中

赵春东

一叶扁舟，一根银针，冷面郎中为上千户水上人家治病救命。

一年的大半时间，扁舟泊无定所，要找郎中，白天黑夜只要在桅杆顶端挂起红灯笼，郎中那艘救命船准能悄然而至。

只在摆擂台比武的那个月里，郎中的船才会固定停泊在离擂台最近的青石大码头上，随时救治比武受伤的船家小伙。

和往年不同，今年郎中接诊的十几个上台比武的小伙，有的在抬来前已赴黄泉，有的奄奄一息，郎中一看就摇头。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郎中尤善望诊，经他望诊断定不治的病人，从没有活下来的，加上他不苟言笑，面上总是冷如冰霜，人们在背后都称他“冷面郎中”。虽然如此，船上岸上的病人得了急症还是要找他，他手中那枚寒光烁烁的银针，曾把数不清的病危者从奈何桥头拉回了人间。

可是这一次，奇迹没能出现，抬来救治的受伤小伙中的都是狠招阴招，无一生还，诊船里整日都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嚎啕和孤儿寡母呼天抢地的痛哭。

郎中默默无语解开船缆，驾着医船离开了码头。

擂台赛那边依然人头攒动，好多人都是为一睹擂主芳容而来的。

擂主是一对夫妻，男的大号“蟒郎”，身上纹着一条黑蟒，练的是要命的铁砂掌，女的芳名“胭脂蛇”，面容娇艳，腰细如蛇，练的是阴险刁钻的蛇拳，专打下三路，偷袭对手的裆部。他们志在将商会设立的“贺年擂台赛”百两黄金巨奖纳入袭中。

就在郎中的船悄悄离开大码头的第二天，一个戴着南狮大头佛面具的壮士飞身跃上擂台，经过十几个回合，蟒郎倒毙于台上。公正人查验后发现，他背后的死穴上被扎進了一根银针。

虽然壮士一直带着面具，台上台下的人此时已经心知肚明他是谁了，面具已经失去意义。壮士慢慢摘下面具，双手抱拳向台上台下一拱手，人们见到了一副熟悉的冷脸。

“胭脂蛇”发誓要为夫君报仇。她知道，连武功比她强好几倍的夫君也折于对手的银针下，自己此去必定凶多吉少。

她擦干脸上的泪，用粉掩盖了泪痕，描真了柳眉，涂红了樱桃小嘴，换上一身水绿色的绸缎子紧身衣，凸显着诱人的柳腰酥胸，她要以这身丈夫喜欢的打扮，去见九泉下的夫君。

她一出现在台上，立刻引起了台下人群的骚动，一些市井无赖吹起了口哨，细心的观众发现，“冷面郎中”此刻也愣住了。

接下来的对决让崇拜郎中的船家小伙们大失所望，与攻击“蟒郎”时秋风扫落叶似的攻势不同，在“胭脂蛇”诡秘摇曳的蛇拳进攻下，郎中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闪转腾挪，一直被女人逼到擂台的边缘，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一瞬间，只见郎中身子穿过“胭脂蛇”的腋下，窜到她的身后，顺手一扬，女人像一片落叶忽忽悠悠跌向台下，就在人们惊呼时，郎中猿猴似地探身伸手捞起身体悬空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擂台的地板上。

公正人从离女人后背死穴一指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枚银针，当众宣布女人的武功已废，郎中成为新擂主。

十几个船家小伙手持鱼叉尖刀冲上擂台，要找“胭脂蛇”讨还血债，女人失望地闭上了双眼。就在这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众目睽睽之下，郎中抱起软绵绵的女人，飞身疾步逃离了人群，从此渺无踪影。

新擂主是郎中的同门师弟，武艺高强，恪守武德，交手时点到即止，擂台赛再也没有发生过死人的事，赛事结束，他把赢得的百两黄金散给了比赛中失去亲人的家属。

数月后，“胭脂蛇”在地处偏僻的龙母庙生下了一个女婴，那是她和“蟒郎”仅存的亲骨肉。

女婴长到十四岁时，嫁给了一个药材富商，三天回门之日，发现母亲已经横尸家中，背后死穴上被深深地扎进了一根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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