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的圣杯

犁航

一位游方僧人到某企业找老总化缘。宽大舒适的办公室，女秘书安顿僧人坐下。

老总一边暧昧地与进进出出、往来穿梭的数位娇媚女秘书眉来眼去，一边惬意地品着杯中的绿茶。

半响，老总才说话：大师，您是出家之人，想必已看破红尘，悟透人生，请帮我指点迷津——我非常困惑，通过艰辛努力，终于实现了以前树立的种种理想，但我却没找到成功的快乐，好像是白忙了一場，整个身心都是空乏困顿的，不知是为什么?大师您给把把脉，脉把准了，大师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好了。

僧人看看几位靓丽的女秘书，看看老总手中的杯子，又扭头环视了一下四周。

除了一组宽大的真皮沙发，以及宝座对面一个做工考究的红木橱柜，办公室没有摆放其它东西，显得简约大气。橱柜里，一层一层，各式各样的茶杯静穆地肃立着，姿态优雅，庄严圣洁。

老总翘着二郎腿，姿态有点儿高调，笑着解释说自己是茶学专家，喜欢佛教茶道，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不用重复的杯子，竹器的、玉石的、朱砂的、陶制的、玻璃的……质地各不相同，以此圣杯煮茶，配以不同的茶水，在苦寂中参悟，以此通神，茶禅一味，享受品茗乐趣。

僧人说，施主，品茶就是品人生，施主崇尚佛教茶道，便是我佛有缘人，施主既喜欢佛教茶道，又提到基督教圣物——圣杯，想来施主品出的滋味极其复杂吧。但贫僧不得不提示施主，您目前这种品法，相当凶险。唉——善哉!善哉!

老总大骇，竖起耳朵，仔细听。

盯了片刻满脸倦容的老总，僧人继续说，施主，贫僧认为，您的困惑与困顿，来源于您办公室的杯子。

杯子?老总大惑，说，大师，不，我不同意您的说法。幸好有这些滋味不同的各种杯子，才让我体会了不同的人生意趣，冲淡了愁苦。如果不是它们陪我解忧，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过活?

僧人仔细瞅瞅那些美艳的秘书，又看了看那些光彩照人的杯子，对老总说，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无论什么杯子，于人而言，一人一只足矣。表面上看，杯子众多，施主你很享受，但殊不知您占有资源过甚，自己又不能完全消受，难免厚此薄彼，暴殄天物，于己于人，就是作孽。要知道，杯子给你享受，也吸取你的精气神，那么多杯子，没耗尽你的元神，已算是您的万幸。再者，杯子，即杯具，杯具即悲剧也，悲剧人人有，但极少有人像施主这样酷爱，甚至主动贪求。施主集诸多的悲剧一身，还能立得稳，站得住，已算承受能力超强之人。换了普通人，境况早就惨不忍睹了。

老总内心随着僧人的话语波涛起伏，背脊阵阵发凉。因被僧人誉为承受超强，才算获得了一丝安慰。

沉吟了半晌，老总仍然是满脸迷惑，说，大师，这些杯子，其实不止我一个人用，办公室的几个女秘书小桃、小温、小黎、小倩、小竹、小翠、小兰……她们也天天用这些杯子，她们职位很低，收入不高，为什么她们就那么快乐?

问题似乎早在僧人意料之中，他镇定自若，眉宇间更显现出高深莫测来，念声阿弥陀佛，问：施主的意思，这些杯子不全是您的，有一部分是那些女秘书的?

老总摇摇头，瘪瘪嘴说，她们怎么消受得起?这些杯子有的是我亲自挑选的，有的是朋友送我的，都价值不菲。我说她们也在用，意思是她们必须每天清洗杯子，我用哪只杯子，她们就必须清洗哪只杯子。我用，她们也在用。总体而言，我和她们接触杯子的概率是相同的，为何我们的心境确有天壤之别?

僧人看看环绕四周的女秘书，欲言又止。老总向那些女秘书挥挥手，让她们回避。一群芬芳迷人的女秘书，瞬间出门而去，不见影踪。

僧人表情凝滞，显得高深莫测，说，杯子的用法不同，体现出的意义和价值就完全不同。对于施主您而言，您用之品茶，它们就是杯具，您有如此多的悲剧，怎么快乐得起来?那些女秘书，她们清洗杯子，对她们而言，这些杯子就是洗具，您有多少悲剧，她们便有多少喜剧，她们又怎会不快乐?

醍醐灌顶的神色溢于言表，只差对僧人磕头作揖了，老总从宝座上起身，急急地走到僧人身边坐下来，拉着僧人的手，急切地说，大师，求您为我指一条化解运势的法门!

僧人思量一番，双手合十，说，善哉，贫僧刚才说过，施主即是我佛有缘人，大慈大悲的佛，会让施主逢凶化吉，重享幸福。

说话间，一尊玉佛悬在僧人指尖。

通过玻璃杯里摇曳的绿色茶水，老总看见一尊笑盈盈的大佛在一片青葱翠绿，生机盎然的世界里，穿过水杯，迎面而来。老总觉得办公室顿时亮堂了许多，办公室的一切，都笼罩在佛光普照之中。

僧人说，这是开了光的玉佛，一尊玉佛，足以替你解脱一轮悲剧，施主，幸福对您而言，垂手可得，阿弥陀佛!

老总放下茶杯，赶紧站起身，以极其虔诚的姿态接过玉佛，举过头顶，仰望，顶礼膜拜。然后，果断地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没过几秒钟，进来一位端庄素丽的女秘书。

老总脸上早已消失了先前的轻佻，一脸稳重，对她说，小桃，数数我总共有多少杯子，有多少杯子就买多少尊开光玉佛。

女秘书数了两遍后给老总汇报，说，一共十七只杯子。

老总吩咐，一只杯子一尊玉佛；共十七尊，你和我一人一尊，其他六个女秘书一人一尊，会计和出纳也各送一尊吧。

小桃清爽地一笑，说，一共得买二十七尊玉佛。

老总说，好，就二十七尊。

小桃正要出门，老总突然说，等等，小桃，你领着这位大师去会计室把账结了!

女秘书点点头，老总继续吩咐：另外，我办公室的秘书，留下你一位就够了，其他几位，分配到别的科室去!

小桃脸色有一秒钟的诧异，但迅速恢复平静，微笑望着大师，眼神清澈，微微弯腰，颔首，轻柔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僧人起身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然后飘然而去!

不知什么原因，老总竟突然想起《达·芬奇密码》中的“圣杯”，他思索一阵，将一尊玉佛吊坠挂在脖子上，轻松地长嘘一口气，像在自言自语：哎，独占那么多圣杯，当然罪孽深重，幸好遇上高僧，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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