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生死轮回——简析爱伦·坡短篇小说《莫雷娜》

2012-08-15 00:49康顺理
郑州铁路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爱伦哲学灵魂

康顺理

(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15)

爱伦·坡的短篇小说《莫雷娜》(Morella),发表于1835年,是一个关于死亡的恐怖小说。“我”对多年的朋友莫雷娜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情,但绝非爱情。然而“我们”还是结合了。莫雷娜学识渊博,智力出众,酷爱神学。“我”对她的神学理论和说教先是服从,后来逐渐转变为恐惧。我们在一起经常讨论的话题就是费希特的泛神论、毕达哥拉斯修正的灵魂轮回说以及谢林的同一哲学。尤其是人之同一性问题,即同一性在死后是否万世不易的概念,莫雷娜在说到这个话题时表现得激动不安。由于“我”无法忍受莫雷娜的神秘性,对她越来越冷淡,甚至迫不及待地希望她死去。莫雷娜日渐憔悴,终于在一个秋日的黄昏,她生下我们的女儿,然后死去了。临死前她说“这是命中注定的一天,我就要死去,但我将获得永生”。她还预言“我”的欢乐时光已经结束,未来的日子将充满忧伤。莫雷娜死后,“我”十分投入地爱着我们的女儿。但是不久后“我”发现女儿长得很像她的母亲,甚至连思维和心智也与母亲如出一辙,这让“我”惊恐万分。“我”终日萎靡不振,焦灼不安。女儿十岁时举行洗礼仪式,由于她没有名字,“我”站在洗礼盆前苦思冥想,鬼使神差地回忆起她的母亲,当“我”在神父耳边轻轻说出莫雷娜的名字时,女儿突然面部痉挛,面如死灰,匍匐在地,回答道——“我在这儿!”当“我”把第二个莫雷娜安放进墓窟时,发现里面并没有第一个莫雷娜的痕迹;“我”凄厉地大笑不已。

一、爱伦·坡的死亡哲学观

古往今来,无数学者曾思索过死亡的含义,至今没有定论。死亡究竟是什么?赫拉克里特说它很平常,它就是我们醒时所看见的一切;德谟克利特说它是自然的必然性;蒙太涅和海德格尔则说预谋死亡即预谋自由,向死而在是人的自由原则;赛涅卡说它是我们走向新生的台阶;费尔巴哈则说它完全是一种“属人的规定”;有人说它是世上最大的恶,费尔巴哈说它是地上“最好的医生”,黑格尔说它就是爱本身;萨特说它是一个“偶然的事实”,弗洛伊德说它是人的一种本能,雅斯贝尔斯宣布它是“一种以至渗透到当前现在里面来的势力”,海德格尔更断言它是“此在的最本己的可能性”,只有它才能把“此在”之“此”带到明处。

毕达哥拉斯认为,“死亡是灵魂暂时的解脱”[1],这种建立在俄耳浦斯秘密宗教教义的因果报应、灵魂转世的思想使宗教的死亡观上升为哲学。柏拉图使其系统化,柏拉图关于死亡的基本命题是“死亡是灵魂从身体的开释”。意思是:人原本是灵魂和身体的结合,可是人的死亡却并不意味着人的完全毁灭,而仅仅涵指身体变成尸体,永恒的不死的灵魂摆脱肉体的束缚而重新获得自由。显然,爱伦·坡深信这一理论;小说一开始所引用的柏拉图《会饮篇》中的诗句可以证明这一点:“就它本身,只靠本身,万世不易,唯一一个”[2]。然后,坡进一步采用了费希特的泛神论来巩固关于灵魂不死的论断。费希特说:“在自然的人常常视为罪过的那一切事情中,死亡对我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我根本不会对我自己死亡,而只会对别人,对那些依然留下来的、我脱离其结合的人们死亡,对我自己而言,死亡之时就是一种崭新的、更壮丽的生命诞生之时。”而且,“自然中的一切死亡都是诞生,正是在死亡中可以明显地看到生命的升华”[3]。谢林的同一论更是把灵魂转世的学说推向了极致。他认为“自然与人,物质与心灵都是绝对的产物,绝对是物我的同一”。“同一是起点又是终点,一切发展都是循着这个封闭的圆圈而进行的”[4]。于是,死亡变成了一种重复,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在这篇小说里,爱伦·坡以哲学家的笔触讲述了一个关于灵魂不灭和转世轮回的故事。有所不同的是,在神秘、诡异、深不可测的轮回中,也夹杂着男女之间感情的纠葛,对爱的亏欠与偿还、逃避与给予。因为有爱,灵魂不死的同一性这个冷峻而又深邃的哲学问题变得有了生气,有了人间烟火的温热;因为哲学与神性,这个生死轮回的恐怖小说带给我们的又不仅是惊悚和诡秘,还有对生与死的深刻思考和对两性关系的重新定位。

二、爱与死亡

为了探讨死亡,爱伦·坡塑造了一颗倔强的灵魂——莫雷娜。她从出生到死去,又重生,又死去,似乎就是为了生生世世与这个男人发生纠葛,做他的妻子,做他的女儿,爱他,为他所爱。她具备着“神学伦理学”的独特气质,她坚信费希特的泛神论、毕达哥拉斯修正的灵魂轮回说以及谢林的同一哲学,她知道即使肉体消亡,灵魂将万世不易。她临终前所说的是生命轮回的宣言:“我就要死去,但我将得到永生”[2]。因为“我的灵魂离去之时就是这孩子降生之期——你和我的孩子,莫雷娜的孩子”。新生的孩子是母亲灵魂的延续,那倔强的灵魂竟然主宰着女儿的身体。所以,两个莫雷娜惊人地相似,而且第二个莫雷娜显得更神秘,更使人不解、令人恐怖。

至此,我们已经无法回避两性之间的角逐这一永恒而又深刻的话题。万物相生相长,对立统一。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彼此便自然成为对手或敌人,互相争夺控制对方的权利。小说摈弃了“我”和莫雷娜之外的人物,故事发生在纯粹的二人世界中,没有任何时间或空间的背景。进入这个纯粹的世界,男女之间的融洽和互补立刻被紧张的角逐所取代,两性之间的对立顿然突兀起来。对于爱情,坡似乎始终持悲观态度。在他的作品里,两性之间力量的角逐始终是此消彼长的过程,总会有一方占到上风,另一方则受到压迫,唯一能使二者达到平衡的只有死亡。在“我”和莫雷娜的角逐当中,开始是“我”占据优势,直至莫雷娜的死亡;后来,重生后的莫雷娜翻身而上,实施着残酷的报复,直至另一次死亡。“我”取走了莫雷娜的性命,莫雷娜取走了“我”的快乐,谁也无法得知“我”与莫雷娜之间谁是胜利者。第一个莫雷娜死亡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自己即将取得的胜利:“我再说一遍,我就要死去……不过,你未来的日子将充满忧伤——那种最刻骨铭心且绵绵无期的忧伤”[2]。

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我”和莫雷娜之间弥漫着猜疑和报复,恐惧也如影随形。两性之间的角逐将会永远持续,生生世世,万世不易,即使是死亡也无法使其停息。

三、结语

阅读爱伦·坡的小说《莫雷娜》会使我们在恐惧中窒息,在沉寂中心跳,从而获得一种压抑的快感。华丽的文字蕴含着令人费解的思想,让我们吸毒般不顾一切地沿着坡的思路去思考,却又害怕这思绪所指引的方向:既然灵魂不死,万世不易,莫雷娜这颗倔强的灵魂注定永远和“我”发生纠葛,如宿命般不可抗拒,无法摆脱。那么,第三个莫雷娜何时会出现?

爱伦·坡探索死亡,却没有告诉我们什么是死亡;讨论爱,却没有告诉我们怎样可以保持爱。被亏欠的终将被偿还,被冷落的终将被深爱。报复与救赎永无休止,而爱与被爱的交汇、胜利与失败的转折则是死亡。因爱而亡,因爱而活,一切皆以爱的名义轮回。

[1]段德智.西方死亡哲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63.

[2]爱伦·坡.怪异故事集[M].曹明伦(译).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43-47.

[3]费希特.神学者的使命、人的使命[M].梁志学、沈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214-217.

[4]全增嘏.西方哲学史(下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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