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平安时代女性文学繁荣缘由探析

2012-08-15 00:49
湖北开放大学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藤原贵族日记

糜 玲

(常州工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2)

日本平安时代女性文学繁荣缘由探析

糜 玲

(常州工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2)

平安时代的女性文学是日本古典文学史上的奇葩。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女性如何能取得如此大的文学成就?本稿拟从当时的政治、文化背景入手,从摄关政治、假名文字、汉文化以及女性自身经历等方面具体分析这一独特文学现象产生的原因。

平安时代;摄关政治;女性文学;汉文学

在日本古典文学史上有一块奇葩,那就是平安时代(794-1192年)的文学。这一时期不仅汉文学繁荣,日记文学、物语文学、和歌文学都取得了空前的发展。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在繁荣的背后,女性,即女作家做出了突出的贡献,非但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态势,而且大有凌驾之感。比如,在日本,文学地位可以与中国的《红楼梦》相媲美的,世界上最早的长篇小说《源氏物语》的作者紫式部、《枕草子》的作者清少纳言、《蜻蛉日记》的作者藤原道纲母、《和泉式部日记》的作者和泉式部,《更级日记》的作者菅原孝标女等等。

平安时代,男尊女卑,女性地位极其低下,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权拥有。上面提到的这些杰出女作家,紫式部,“紫”源于《源士物语》中的女主人公的名字“若紫”,“式部”是她入宫为女官的称呼。清少纳言,“清”源于其父姓,“少纳言”是她在宫中的官职。《蜻蛉日记》的作者先是按照其父亲的名字被称为藤原伦宁女,生子后又按照其儿子的名字被称为藤原道纲母。和泉式部,“式部”来源于其父亲的官职,“和泉”是她丈夫出任地方官的地点。菅原孝标女,顾名思义,即取父之名,意为菅原孝标的女儿。如此低下的社会地位必然会将女性排除在政治、教育等与学问相关联的世界之外。紫式部本人也曾在日记里说:对于女性来说,学问是无用的,喜欢学问的女性有时反倒被人疏远。因此她常常装作目不识丁的样子,说自己甚至连汉字“一”都不认识。

但令人费解的是,在这样的男权社会背景下,为什么平安时代反而还出现了在日本乃至世界古典文学史上都罕见的女性文学现象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本文试从当时的政治、文化背景层面来寻找其中的答案。

一、摄关政治客观上为女性提供了学习的机会

平安时代出现了摄关制度。摄关,也称摄政、关白。摄关政治,即外戚专政、辅政。天皇年幼的时候,辅政者称为“摄政”,天皇年长以后,辅政者称为“关白”。公元9世纪中期,外戚藤原家族掌握了实权。藤原家族能够成为“摄关”,一方面靠世袭的地位,另一方面则是倚靠他们成功的“后宫政策”,即把自己的女儿推为皇后,生育皇子,再将皇子推为天皇,进而凭外戚身份独揽大权。在藤原家族内部,为了相互竞争,各家也是悉心教养自己的女儿,要知道谁家的女儿先入了宫,就意味着谁可以坐上高位。而自家女儿要想在后宫三千佳丽中脱颖而出,除了容貌之外,还必须有较高的文化修养。一时间,贵族们都争相招集名门才女从智慧、才华上帮助指导自己的女儿。那些已经入了宫的,为了争宠,也会继续任用知名的才女作为女官伴在左右。比如藤原道隆之女定子任用清少纳言,藤原道长之女彰子任用紫式部、和泉式部。而为了营造声势,各宫的后妃、女官、侍女以及趋附于她们的贵族们则不断在宫中举行歌会、绘会、节日庆典,一时间,后宫成为争奇斗艳的文化中心。

中下层贵族的女子大多对上层贵族的生活充满向往,世风如此,必然也会带动她们紧跟潮流。那些趋炎附势的中下层贵族为了与上层贵族取得联系,必然也都会注重培养自己的女儿,唐诗汉文、琴棋书画,都是重要的功课。紫式部、清少纳言、菅原孝标女等人都是这样培养出来的才女代表。这些中下层贵族女子,比起温饱尚不能满足的下层社会女子,她们具有良好的学习条件与高贵的教养,比起身在深宫内院的上层贵族女子,她们阅历多、见识广,对社会和人生的了解也更为深刻。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女性作家都是来自中下层贵族之家的原因。

摄关政治驱使贵族阶层都不惜血本地培养女儿,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中,这种政治条件为平安贵族妇女提供了一个极其难得的学习机会。正是社会政治的客观因素创造了这些女性参与文学的主观条件,使得妇女们长期被埋没、被压抑的才华得到了充分而又合理、合法的发展,从而涌现出了一大批才女,带来了女性文学的繁荣。

二、假名文字的出现为女性创作提供了更为便利的工具

日本原来没有自己的文字。从朝廷的公文到私人的日记,所有的记录都要借助汉字来完成。但汉字毕竟属于外语,用在文学创作中,要表达复杂的感情总归有些欠缺,达不到淋漓尽致的程度。这时,女性在汉字草书的基础上发明了假名,不仅克服了书写上的困难和不便,而且使日本人有了属于自己的文字。但这一伟大的发明在当时并没有得到主流社会的认可,不仅如此,还遭到男性贵族阶层的轻视,他们斥之为女性文字,认为没有涵养。他们仍然以写汉字、汉诗为荣。但对于日本人来说,不管这些男性贵族们如何热衷和推崇汉字、汉诗文,要用繁难的中国文字来表达日本民族特有的微妙感情,总非一件易事。

由此相对,假名的表记脱离了汉字的规范性,与汉字相比,假名文字能更细腻地表达出作者的喜怒哀乐,更生动地抒发人物的内心世界。正因为假名文字的创造和发展,才为这些女性文学作品的产生奠定了必要的基础。由假名书写的物语、日记是平安时代散文文学的代表形态。紫式部、清少纳言、和泉式部等一批女性作家正是运用假名文字创造了一个崭新的文学世界。比如紫式部在《源氏物语》里面所表现的“物哀”,这种潜在的美意识的展现,离不开假名文字的运用。在文学作品中,这些女性作家们脱离了汉字的束缚,使假名文字得以淋漓尽致地发挥,创造了散文文学的繁荣。

三、特殊的生活经历为女性创作提供了素材

平安时代的婚姻制度是“访妻婚”,这种婚姻是夫妇分开居住,男女各自与自己母亲和兄弟姊妹住在一起,男方在晚上潜入女方家中,短则翌日清晨离开,长则在女家逗留几天,然后回到自己的家里,所生的子女随母亲生活,男性则负责负担妻儿的生活费。在这样一种婚姻制度下,男性贵族妻妾无数,知识女性蒙受婚姻的不幸与无奈,促使她们用笔来抒发内心的困惑和苦闷。

平安时代的才女们虽然能与朝廷显贵结婚,但婚姻生活都不尽如人意。而她们的作品也大多是以自己的这种人生经历为素材,将自己的生活、情感经历以及对人生的感悟邓通过文学形式表达出来。这就奠定了其文学作品哀伤、 忧愁的基调。比如,藤原道纲母的《蜻蛉日记》,主要记录了作者二十年的悲苦生活情况。藤原道纲母是藤原兼家的妻子,但是藤原兼家有多个妻子,对她的感情并不是始终如一的。尤其是生了儿子以后,丈夫对她就逐渐疏远了。她有时听着丈夫的马车从自己的门前走过去的声音,通宵不能成寐。作者由于伤心至极,一度想削发为尼,后来为了儿子才勉强打消了这个念头。整部日记记录了作者对丈夫喜新厌旧的悲叹,诉说自己作为妇女的矛盾痛苦。再比如,《更级日记》主要是记录作者对亡夫的悲思,《蜻蛉日记》则是作者对丈夫移情别恋的悲叹,《紫式部日记》则是紫式部记录自己不幸婚姻生活带来的无限忧愁,等等,几乎无一例外。

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唤起了这些知识女性内心的思索,促使她们开始认识自己以及其他女性,甚至整个贵族阶级的命运问题,这种思索表现在文学上,带来的结果就是涌现出了一批知名的女性作家,给我们留下了一部部经典著作。一开始出现的作品多是记录自己真实生活的日记文学,之后逐渐产生了取材于生活并记录生活的随笔文学,最后有了以现实社会为背景,高度概括贵族社会生活的《源氏物语》这部传世之作。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作品只有切身体验过这个时期苦难生活的知识女性才能创作出来。

四、汉文化的传播为女性创作带来了深刻的影响

中国汉唐文化对日本古代文化的产生起了重大的催化作用。虽然平安时代女性文学繁荣之时中国已处于大宋王朝,但汉唐文化的精髓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还在日本蔓延,产生着重要的影响。平安时代的女作家多为贵族出身,在家庭的熏陶和影响下,她们的汉学修养也是不输男子的。从其文学作品即可窥见一二。据不完全统计,仅一部《源氏物语》,引用的中国的典故和事物就有200多处。以开篇《桐壶》卷为例,桐壶帝与桐壶更衣的人物就是参照了白居易《长恨歌》中的唐明皇和杨贵妃。川端康成也说过:“倘若没有前一个时代早就引进唐文化,并一直延续下来,就不会产生《源氏物语》”。再比如《蜻蛉日记》就多处从中国古代传说故事中取材,如取材《吕氏春秋》中的伯牙断弦,《史记》中的养由基善射的故事等等。当时,汉学修养最高的女作家当属《枕草子》的作者清少纳言。清少纳言在《枕草子》中引用了《史记》、《汉书》、《论语》、《白氏文集》等多部作品,其中仅《白氏文集》的引用例句就高达23处。

由此可见,汉文化的传播为女性创作带来了深刻的影响,正是对汉文学的吸收和利用,才使得她们的文学作品的历史含金量剧增,成为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百科全书。

五、《土佐日记》为女性创作提供了文学模式

《土佐日记》是日本著名和歌作家,三十六歌仙之一的纪贯之所作,于公元935年成书,是日本假名日记文学的先驱作品。它完成了从日记到日记文学的发展,这之前的日记作品,大多是记录宫中行事等公家性质的汉文日记,缺乏个人的感情色彩,文学性也很低。而《土佐日记》成功地将私人化和内省性的内容引入到作品当中,打破了之前日记作品在内容和抒情上的局限性,被认为是日本日记文学的鼻祖。

有趣的是,《土佐日记》虽为男性所作,却是假借女子的口吻来写的。纪贯之在作品开头就写道:一向由男人写作的日记,我这个女子也要试一试。这种假借女性用第三人称写作的笔法,为女性文学创作开了先河,为之后的女性作家提供了新的文学模式,对她们的创作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这种影响,首先表现在名称上。很多女性作品都沿袭了这种表达,叫做“某某日记”,比如,《和泉式部日记》、《紫式部日记》、《更级日记》、《蜻蛉日记》等。

其次,表现在创作形式上。《土佐日记》是纪贯之记录自己从土佐到京都55天行程的日记,但并不是他在旅途中每天记录完成,而是回到京都后通过回忆创作完成的。后来的女性文学作品也大都采用这种回忆的形式,以对自己人生或重大事件的回顾为创作的素材。比如《蜻蛉日记》、《紫式部日记》等。

然后还表现在对其写作手法的模仿上。《土佐日记》的55篇日记中,有60多首和歌,作者把叙事和抒情融为一体,这其中不仅记录作者旅途的见闻,也展现作者真实的内心情感。这种叙事与作歌相结合,一边记录身边的人和事,一边辅以细致的心理描写的形式,很适合女性写作。之后一些女性代表作如《源氏物语》、《枕草子》、《蜻蛉日记》、《和泉式部日记》、《紫式部日记》、《更级日记》中都穿插了大量的和歌。更甚之,有些作品在主人公的称呼上也仿照《土佐日记》,比如《更级日记》中的“某人”。

有了生活的素材,有了创作的工具,《土佐日记》又适时地提供了写作的模式,自身文学修养极高的才女们写出经世之作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六、结语

总之,摄关政治为女性提供了学习的机会,而汉文化的传播,进一步提升了女性的文学修养,特殊的生活经历正是女性文学创作的土壤,假名这种新文字的发明,为女性抒发情感提供了更为便利的手段。平安时代女性文学的繁荣告诉我们一种文学现象的产生,与当时特定的政治、文化背景有着极其紧密的关联。而平安朝以后,摄关政治结束,贵族社会崩溃,武士兴起,战乱频繁,随着城市、商人、手工业者的出现,产生了市民文学、近代资产阶级文学,却再也不可能出现那种贵族女性创作的“女性文学”的高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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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427(2012)04-0086-02

2012-02-24

作者系常州工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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