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类学视角解读拉祜族葫芦文化

2012-08-15 00:50杨云燕
关键词:拉祜族先民谷物

杨云燕

从人类学视角解读拉祜族葫芦文化

杨云燕

拉祜族有着丰富的葫芦文化,试从现有的拉祜族史诗中的葫芦神话出发,从人类学的视角来解读拉祜族源远流长的原始葫芦文化在拉祜族的生殖文化、农耕文化和宇宙哲学方面的内涵和意义。

拉祜族;人类学;葫芦文化

拉祜族葫芦文化与中华葫芦文化一样,不外乎两方面的内容,一是葫芦的实用性及其扩张;二是葫芦文化及其延伸。葫芦文化的发展在物质方面从器皿进而发展为礼器及祭器,在精神方面从母体崇拜进而发展为祖先崇拜。透过拉祜族葫芦文化,我们可以对拉祜族的生殖文化、农耕文化和宇宙哲学进行人类学解读。

一 葫芦反映了拉祜族的生殖文化

拉祜族创世史诗《牡帕密帕》中记载天神厄莎将葫芦籽种交给扎迪、娜迪种葫芦,葫芦成熟了但没人去碰它,那时的大地上,动物很多果树也很多,动物都来吃树上的果子。猫头鹰不小心将树上的果子撞下来吓着了麂子,麂子又吓着了马鹿,马鹿又吓着了野牛,野牛慌乱之中踩断了葫芦藤,葫芦就滚下山坡,一直滚进水塘里。扎迪让螃蟹用大夹子夹住葫芦并把葫芦拖至岸边,扎迪和娜迪高兴地将葫芦抬回家,在院子里晒了两个月后,他们听见葫芦里有人的声音,说“我们是人类,住在葫芦里,谁把葫芦打开,新米让谁先尝。”小米雀来啄了三天三夜,没有啄开葫芦。老鼠来咬了三天三夜,葫芦咬通了,葫芦里走出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叫扎倮,女人叫娜倮。扎倮是葫芦的儿子,娜倮是葫芦的女儿,他们是兄妹。天神扎多和娜多想了很多办法来启发扎倮和娜倮兄妹成婚,娜倮生出第一代人。[1]拉祜族神话中从葫芦中出来的兄妹成婚诞生了人类始祖的神话折射出葫芦文化蕴含的生殖意象。从人类学的角度来分析的话,拉祜族创世史诗中的兄妹成婚故事是人类社会原始阶段血缘群婚的遗留。

拉祜族先民以葫芦具有腹大籽多的特征而赋予了葫芦神秘旺盛的生殖力,形成了原始的葫芦生殖文化。在澜沧拉祜族自治县政府大门内,塑了两个高达数米的大葫芦,它表示拉祜族人是从葫芦里出来的民族。在镇阮一带的拉祜族,若姑娘的胸部、腹部和臀部等部位的形状与葫芦相似,则被认为是健康和美的表现,同时更是旺盛生殖力的象征,是男子择偶的标准之一。总之,葫芦在拉祜族人心中被视为神圣吉祥之物,象征人类的始祖和保护神。

拉祜族先民在原始采集过程中,逐渐发现葫芦适应性强,长势好,果实累累圆润饱满,令人联系家族兴旺,繁衍和美满。拉祜族人视葫芦为圣物,葫芦象征母体,葫芦崇拜也就是母体崇拜。葫芦既然是母体崇拜的象征物,它无疑反映了原始母系氏族社会中妇女的崇高地位。在拉祜族漫长的母系社会,妇女在生育后代方面的特殊作用决定了其在社会生产和家庭生活中占主导地位。拉祜族人将葫芦充当女性神秘的生殖能力的寓体,其实这是在特定的社会条件下的母体崇拜产物。从我国许多民族中残留的对女性生殖器官崇拜的实例中,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一点。[2]上述民俗学资料表明,历史上当各民族在探索人类自身的起源时,由于当时原始人的思维能力极不发达,他们习惯于直观的具体的思维,缺乏抽象的逻辑的推理,势必只能将女性的生育功能及其外貌特征加以神化,并由此将母体崇拜和生殖崇拜物化为葫芦崇拜。

二 葫芦反映了拉祜族农耕文化

拉祜族的洪水神话中也有葫芦救人的情节,说:洪水泛滥时,大水漫过山川,人类处于灭绝的境地。天神厄莎见了,急忙搭救,把一对兄妹放入一个葫芦浮于水面,人种才被保存下来。所以,在拉祜族神话中,葫芦不仅是人类始祖诞生的地方,也是人类在危难关头的紧急避难所。葫芦肚大且可将内瓤掏空,凭借它的浮力可以作为天然的渡水工具。从人类学的角度看,拉祜族先民对葫芦的认知来源于生活实践。拉祜族先民在原始采集时期,葫芦不仅可以用来食用,而且还可以用作盛器。据生物学家研究,在中国大自然赐给人类的天然盛器中,植物类仅有葫芦一科。[3]拉祜族生活在高寒山区,冬季寒冷,人们就用葫芦盛装土烧酒御寒。夏日里小孩在河里捞虾捕鱼时常将腰上拴着葫芦以免落水下沉。葫芦也是拉祜族原始先民的天然容器,拉祜族竹编刀套、碗盒等都与葫芦容器的形状十分相似。由此推想:葫芦容器是拉祜先民仿造其他生活容器的天然模型。葫芦在物质上既能食用又能做容器,葫芦除了是食用佳肴外,还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本草纲目》就说它主治消渴、恶疮、利水道、消热、除烦、消心热、利小肠、润心肺等。

当拉祜先民开始从游猎社会过渡到农耕社会,如何储存好谷物的籽种是关系到拉祜族先民生存的重要问题。拉祜族先民已经认识到保管好谷物的籽种是保证谷物丰收的前提,谷物的丰收又关系到拉祜先民生命的维持和延续。葫芦储藏籽种,既不易受潮又能防虫蛀,很是实用。拉祜先民正是利用了葫芦可以储存谷物种子这一特有功能,在生产力和生产方式极其落后的时代,实现了农耕生产的重要保证。直到今天,葫芦的盛物价值仍被各民族广泛利用。笔者在拉祜族地区的山寨调查时,随处可见用葫芦来盛酒、装种子、舀水、装菜籽等。笔者2011年1月到泰国清莱拉祜族山寨考察时仍见到他们用葫芦盛酒,用葫芦盛新水给我们洗手,过新年时在伴读镇的卜凯村到处都挂满了葫芦,在美娜旺镇的农派村,寨门两侧各绑有一棵芭蕉和一个长约两尺半的细长葫芦。拉祜族过年节即扩塔节时,都要吹葫芦笙,跳芦笙舞。若干个拉祜男子围着放有装满谷物籽种的篾箩的一张篾桌吹奏葫芦笙,并跳着芦笙舞。大家在外层携手成圈随着葫芦笙的调子起舞。芦笙舞以娱神祈祷的“戛祭舞”为前奏,接着是表现人们日常生活和刀耕火种农业的各个环节的舞蹈,最后以一曲欢快的“戛祭根”为结束曲。芦笙舞结束后,各家各户都要从篾箩里抓一把经过祭献神灵、吹奏葫芦笙的籽种带回家并拌在自家的籽种中。据说,经过吹笙祭献神灵的籽种是吉祥的种子,能保佑来年庄稼丰收。[4]另外,史诗《牡帕密帕》中记载,拉祜族祖先扎迪娜迪从葫芦里出来后,不会种粮食,只能吃野兽野果。天神厄莎赐给拉祜族谷物籽种并教他们种植。拉祜族人为了感谢厄莎的恩情,每年吃新米时都要祭献厄莎。拉祜族过新米节是为了庆祝一年的新丰收,所以不仅要敬献厄莎,还要给牛等牲畜吃新米饭,在犁头、锄头等农具上贴些新米饭和粑粑等食品来祭祀农神。晚间,大家围在火塘边咏唱拉祜族古歌,青年男女则在屋外吹葫芦笙跳芦笙舞。[5]拉祜族只在新米节后至年节期间吹葫芦笙跳芦笙舞,平时绝对禁止,他们认为年节过后开始下种到谷物成熟期间,吹奏葫芦笙会吓跑谷物的魂,这样谷物心慌就长势不好,影响谷物的丰收。

在古老的农耕民族的先民看来,谷种既是农事生产的果实,又是种植新谷的种子,具有生命延续和孕育新生命的双重功能。谷子具有谷灵,谷灵主宰着农作物生长的命脉。和谷种一样,葫芦具有死亡与再生的功能,是生命转换的载体。谷物虽死,生命保存在谷种之中,来年又可长出新生命。[6]拉祜族农耕文化中对葫芦的信仰是对谷种的信仰,对生命母体的信仰,对诞生于葫芦的祖先神的信仰。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不论是葫芦救人的传说还是民间传统节日中的吹芦笙跳芦笙舞都与拉祜族的农耕生活实践紧密相连,诠释着拉祜族的农耕文化。

三 葫芦反映了拉祜族的宇宙哲学

拉祜族创世神话中说远古时代,世间一片混沌。后来厄莎造天地造动植物,种植葫芦从而诞生拉祜族始祖。拉祜族“混沌”创世史诗中拉祜祖先生于葫芦的神话不仅包含了具象与意象的初民原始思维方式也蕴含了哲学、宗教、历史等多种意识因素。与其他远古初民一样,拉祜族先民的创世神话开天辟地部分包含着对宇宙的认识趋向。拉祜族先民囿于对人与自然的认知,在他们眼中世界是一个混沌的,天地连成一片的状态,大而为宇宙,小而为葫芦,也可人格化为天神厄莎,但还没有天界、地界和冥界之分。在拉祜族的创世神话中“混沌”是“宇宙”的母腹的喻体,而“混沌”的对应物则是“葫芦”。“混沌”也就在神话的隐喻思维中被暗喻为世间千万生物的宇宙之母腹,之子宫。[7]由此可以推断为混沌论实质上是对女性和女性生育器官的崇拜,其宇宙观是架构在母系氏族的社会意识形态之上的。[8]

拉祜族葫芦神话也包含着拉祜先民朴实的哲学时空观。在拉祜先民看来,由于某一神(即天神厄莎)的运动生成天地万物和人类,就是在空间上不断扩充、在时间上不断流动和演化的过程。他们对这种运动的感受和描述,就是对时空的感受和描述,对他们来说没有抽象的时空,只有实在可感的时空和充满神秘感的时空。[9]拉祜族葫芦神话重在叙述拉祜族起源的过程,反映了人类起源的思想逻辑。从天神厄莎造天地、造万物后,又种植葫芦而“生人”,后来洪水泛滥时厄莎又将从葫芦里出来的兄妹放入葫芦而逃生,人种得以保存下来。其中,从葫芦里出来的一对兄妹及后来繁衍的拉祜后代,蕴含着男女、阴阳二元对立互动的观念,体现了人类由“少”到“多”的衍生过程,具有鲜明的空间具象性和时间过程性,折射出拉祜先民对人类和民族自身历史演化的思索。尽管表面看来,这种葫芦神话包含着天地万物和人类都是由一种最高神灵(厄莎)创造的原始观念,还蕴含着一种朴素唯心论思想和朴素历史演化论的辩证观念。洪水神话中人类借助葫芦得以幸存的情节不仅展示了人与自然的冲突,还展示了人类通过灾难得以再生,用神话描述生命在时空中的演化来揭示生命的价值,所以它还包含最古老的生命价值观。

当然,葫芦作为拉祜族吉祥物之一,不仅具有丰富的民族特色和文化内涵,反映了拉祜族的生殖文化、农耕文化及宇宙哲学,同时还蕴含着拉祜族特有的节庆文化、祈福辟邪文化等。因此,在本文的尝试探讨基础上,还有待进一步探讨和挖掘拉祜族葫芦文化深层次的文化内涵。

[1]娜朵.拉祜族民间文学集[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6(4):186-235.

[2][6]刘锡诚,游琪.葫芦与象征[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167-289.

[3]刘庆芳.葫芦与盛器[J].民俗研究,1994(2).

[4][5]政协澜沧拉祜族自治县委员会编.拉祜族史[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3:376-381.

[7]叶舒宪,箫兵,[韩]郑在书.山海经的文化寻踪[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900.

[8]刘向政.“混沌”创世神话的原始象征意义与宇宙观[J].求索,2007(2).

[9]王四代.西南少数民族神话史诗中的时空观[J].民间文学论坛,1998(4).

The Interpretation of Lahu Gourd Cul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nthropology

Yang Yunyan

Since the Lahu nationality has rich gourd culture,the paper tries to interpret the meaning and significance of primitive gourd culture with a long history in reproductive,farming and the universe philosophy from an anthropological perspective based on the existing gourd myth of Lahu nationality.

Lahu nationality;anthropology;gourd culture

C95

A

1672-6758(2012)04-0134-2

杨云燕,硕士,中教一级,临沧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云南·临沧。邮政编码:677000

Class No.:C95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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